隐忍

    刽子手完全没料到眼前在江湖上颇有些威名的乔镇岳竟然如此懦弱畏死,手里的屠刀被他这没有预兆的一跪居然给整劈叉了,劈了个空气。

    一旁“观战”的众多黑衣人见他一刀扑了空,哄一声笑了起来。

    “丙六,你小子是不是喝花酒喝多了拿不稳刀了?”

    丙六被人一挤兑顿时觉得失了面子,当即调整了姿势卯足了劲准备再下一刀,结果姿势还没有摆好,乔镇岳竟然哇一声痛哭流涕伏地求饶起来: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是我乔某人……不不不,是小的,小的我有眼不识泰山误伤了贵派兄弟,您行行好放我一条生路吧,我就是做牛做马跟在大爷您的身边也行!”

    一众黑衣人见有热闹可看竟然围了过来,为首一人劈头盖脸一脚踩在乔镇岳脸上,一下将他踩在了脚底下。可能还觉得不够,便用他的破鞋在使劲捻了几下,吐了一口老痰。

    丙六没想到杀个人这么不容易,被这么一搅合他一刀下去又没有沾着乔镇岳半根汗毛。

    乌合之众果然是臭味相投,一人如此,众人立马围作一圈纷纷冲着乔镇岳吐起口水,嬉笑着将他当个球似的踢来踢去。

    炎月宗尚存几个弟子看到自己的舵主被如此戏弄恨不得以身饲虎,生吞活剥了这群狗玩意儿。

    可奈何这些弟子都被绑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

    这些人平日里敬乔镇岳如神,可如今他一声声求饶仿佛一柄柄钢刀扎进他们心里,直扎得他们肝胆俱裂神魂具散。

    终于有一个人忍不住开口喊道:“舵主!大丈夫怎可这般贪生怕死卑躬屈膝!此时此地,你还指望这帮畜生放你一条生路吗?你们这帮混蛋,都冲着我来!”

    乔镇岳透过黑衣人得裤缝一看,这人竟然是“小廖”,那个好不容易摆脱了新人的身份却被那个刚入门的吴辛敖用同一招打败了的小廖?

    他回忆起那天比武完后,众人痛饮不休之时,这个还没长胡子的青衣少年在角落里倔强地一边哭着一边耍着枪,手都磨破了招呼他去喝酒他都假装没听见。还是自己好说歹说安慰了他,答应传他一手专克“吴辛敖这样的铁掌”的绝招方才罢休。

    他轻哼一声:“哼!果然是个犟种!”

    黑衣人闻言饶有兴致地看向了小廖,见竟然还有出头的,当即说道:“哟,还有个不怕死的,那就先……”

    没等他话说完,那黑衣人只觉身侧有什么窜了出去。

    原来是乔镇岳趁人不备,一头撞翻了小廖,这一撞实在不轻,直撞得小廖头破血流。

    他在江湖上打拼一生,谁遇到了不得道一声“久仰大名”?如今穷途末路至此,却还要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骂一句贪生怕死,顿时觉得一团怒火要在胸口炸开来。

    他这一撞尚觉不够,手脚被捆了还兀自拿身体撞了小廖几下,嘴里疯狂地喊着:“要你多管闲事,我上有老下有小,你懂什么!”

    小廖显然没料到乔镇岳为了活命如此决绝,额头上正汩汩流血不止,恍惚中听着黑衣人乱哄哄的笑声,一时间竟然愣住了。

    恰好此时丙六正在小廖旁边,此时里原定三个时辰杀一人的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他心里稍一斟酌便有了计较:“若是再由这群人胡闹下去耽误了旗主计划,说不得自己就要小命不保。反正三个时辰杀一人就行了,杀谁不是杀?”

    想到这里,他眼中闪过一丝阴冷陡然抬刀向小廖砍去。

    谁知乔镇岳发起狂来居然如此不依不饶,紧接着又一口咬住小廖的耳朵竟欲将其撕咬下来。

    可没成想小廖此时已经失了神志根本没做抵抗,乔镇岳一时没那准力道一下扑在了他的身上。

    只听扑哧一声钢刀入肉的声音,乔镇岳竟正好垫在了小廖的身前,为他挡了一刀。只听他闷哼一声,嘴角抽动再要说些什么,却已经一命呜呼了。

    丙六一看这颠来倒去最后死的竟然还是乔镇岳顿觉无趣,反正自己已经完成了任务,便一把将乔镇岳的尸体拖到佛像前的尸堆处,也不管小廖的生死,自顾自地出去了。

    血是再一次当头泼到洪老头头上地时候,他才回过神来的。

    这一次他清楚地知道了破庙中发生的事情,可是相隔一块石板却仿佛隔着千万重阻隔。

    他听到了金刚像坠地的轰隆声,听到了乔镇岳唯唯诺诺的求饶声,听到了小廖义正言辞的叫骂声,甚至听到了乔镇岳被刀刺死之时的叹息声。

    而此时,他的耳朵里只剩下小廖绝望的干吼。

    他无数次地想要冲上去,想要将那些畜生,那些刽子手一个个剁成肉酱,他要一个个拧断他们地脖子,将他们狠狠地鞭打上一千次一万次,将他们挫骨扬灰!

    可是,他不能!

    他的头上还有七个兄弟等待着他这个奇迹,身边还有个突逢大变身系天下武林安危,说不得就是下一个青云宗掌门的梅应秋,密道那边还有他亲手招进来,被他搅进这趟混水的两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还有一个甚至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

    这拢共11条性命统统挂在自己的肩上,他怎么可以意气用事,拼了老命,拼了他们的命上去一死了之呢?

    这短短一盏茶的功夫,他听着头上的声响,反反复复想起了洪家庄,想起了素素和丫丫,想起了铁二,想起了一个月前乔镇岳找到他和铁二在月下喝酒的那一天。

    那一天乔镇岳终于得到了炎月宗的调令,只等他准备完毕就要“走马上任”。

    他自幼官宦世家出生,被灌了一脑子的“升官发财”之道,脑子里耳濡目染的全是平步青云那一套。

    可惜老天爷开起玩笑来可不管你这个,乔镇岳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他那脑袋大概跟四书五经八字不合,跟圣人之言犯了冲了,写起文章来比之刚开蒙的小屁孩好不了多少。

    反倒是家里给请来教些拳脚功夫强身健体的师父纷纷对他夸赞有加。

    可是他乔氏满门腐儒那里能反应过来这个,一心等着孩子开窍痛下苦功一举夺魁光耀门楣。

    结果等到众人和乔镇岳自己终于反应过来,这搞个武状元当当也还不错的时候,请来的师父们都纷纷摇头,直言耽误了这么久,再赶不上同龄人了。

    如此一来,乔镇岳这个文不成武不就的乔家大少爷似乎只剩下当个公子哥儿靠着父亲的关系搞个差事平平稳稳过一辈子这一条路了。于是阖府上下均没把大少爷的学业再当回事儿,再加上老爷子嗣颇丰,小号也已经练上来了,大家便都换了个溜须拍马的对象。

    谁知这个乔大少爷果然是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他将自己一个人圈在最僻静的院子里,一门心思地练功,平日里只有他请来的武功老师和江湖朋友们能够进出,也不知道他怎么捣鼓的竟然真的学有所成。

    七八年过去了,就在所有人都几乎忘记自家还有一个乔大少爷的时候,他已经翩翩公子般地站在众人面前,轻描淡写的听着母亲与众人谈论着自己连败大内三大高手,其中还有一人是前一届武状元的英雄事迹。

    不知哪里来的偏门的亲戚闻言诶哟一声:“那乔大公子不就是这一届的武状元了吗?”

    众人闻言都善解人意地附和起来。

    乔镇岳闻言淡然一笑,颇礼貌地拱手辞别了这些烦人地亲戚,默默地回到小院中去。

    他终于又回到了下人们的茶余饭后,回到了他们溜须拍马的名单里面。

    只是这么多人,这么长时间,有谁问过他这么些年这一身武艺是怎么练出来的。

    终于快到了武试最后一轮,他笃定这武状元不出意外的话绝对十拿九稳。

    可是意外总是挑准了时候来的。

    父亲因为党争被无端牵连告老还乡,老皇帝一道别出心裁的乔氏子嗣永不录用,直把乔镇岳的状元梦当作灰扬了。

    自那以后,官场上少了个乔大公子,江湖上却多了一号人物。

    只是乔镇岳这人算是被官场上那一套熏陶坏了,怎么也逃不出人情世故步步高升的夙愿,自从加入炎月宗后没有一天不想要从分舵升入总堂,全不似江湖中人的洒脱。

    这几年他一个人殚精竭虑,为求“上进”事事小心处处周旋,终于如愿以偿“升官发财”,得到了一个进入炎月宗总堂的名额。

    宗内弟子不乏质疑之声,但是洪老头知道,那只是他自欺欺人的夙愿罢了。毕竟他可是差点成了武状元的乔家大少爷,他这颗跳过龙门的心怎么能偏安在这小小的梅陇镇?

    那一夜他终于决定离开发誓生死不离的兄弟,独自一人寻着前途,还自欺欺人的说着:“等我混好了就接你们去总堂吃香喝辣”的豪言壮语。

    前日校场饮酒,他将所有的好酒都搬了出来,众人只道他一时高兴,可只有洪老头知道,总堂几番催促他再也耽搁不得。

    算算日子,今日乔镇岳本该如愿以偿,正在炎月宗的总堂里某个差事,雄心勃勃地实行他混的好了就把他们接过去吃香喝辣的豪言壮语。

    可如今他的尸体余温未退。

    他本出生名门,虽在江湖却出入一丝不苟,对自己的名声极为在意,可临死之时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生受如此巨辱。

    每每事到临头就突遭横祸,弥留之际,他可曾怨过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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