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逢再一次转过头向后看。
盯着某个虚幻的点几乎要盯着冒出火星子来,他蓦地笑出了声,笑什么连自己都搞不明白。
而右手却握紧了拳。
空无一物。
街道冷冷清清的,许是老城区根本没人什么存在了。
余风卷起地下的落叶,飘散在空中又转身下落。
他自己都说不清在等待什么的到来。
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回头和等待。
没有由来的,他眼眶酸涩几乎落泪。
江逢手握拳紧到握松了力。
他低声骂了句脏,从胸腔中溢出的酸涩感,心脏颤动紧抓他的无力感。
老天爷不对啊。
他身后应该有一个人。
不离不哭不怨。
那人只是很远的看他,然后温和的笑,笑到了无牵挂,好像这辈子就跟江逢他走了一样。
没有下辈子吗,下辈子也一起啊。
傻逼。
江逢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能耐,让人心甘情愿跟他走。
他们应该很早就见过了。
不然那人怎么骂不走打不哭恨不醒。
江逢他自己看见那人就又想哭又想笑的。
他自己也是个傻逼。
他神经质的回忆过往所有时刻。
从第一次的见面,个头和他差不多的小孩。他好像遇见了他好多次,但他脑子跟有病一样,他妈的全忘记了。
凭什么让他忘记啊。
他妈的从小到大,他最想的人竟然是死在他回忆里的存在。
他好想炫耀自己的朋友,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旁人都看不见的最漂亮的小男孩。
但他的世界好像只有江逢。
他告诉江逢,不要告诉别人他的存在。
他们拉钩上吊,说完一起长大后。
就只剩下江逢一个人成长了。
他被迫忘记了一个人。在岁月里。
他想不起对方的脸,想不起他的心跳呼吸,想不起他的脚步声和蕴藏在风中的笑声,对方给他画的猫,尾巴被擦掉了半截,像残次品被破坏的美感。
总是这样。
那人好讨厌啊。
什么都不给他留下。
他只记得一双眼睛。
漂亮到失真的眼睛。
带着雾气潮水的湿意,梦幻到脱离现实的潮湿,用眼睛吻了他的心脏。
睫毛挂着泪珠像欲振翅纷飞的蝶。
江逢的心跳也和这蝶一般同频共振。
想一同死去。
江逢有一个幸福算美好的家庭。
但名字叫曾经。
但在那个曾经,他遇到一个的人,他描述不出来,只说无法比拟,他记不清楚太多,像要被抹去的蝴蝶。
他只认识江逢,其他人大概都看不见他。
他也并不在意其他人的世界。
他只活在江逢的世界里。
“哥们,你不好好投胎来缠着我干什么。”
江逢看见他第一面觉得匪夷所思。
十六七岁,江逢遇见了...一只鬼?。
很坦然的,江逢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不排斥也不拒绝这位不速之客。
也许是他太乖太平静。
容易被遗忘。
为什么要被遗忘啊,凭什么。
江逢被自己脑子里的想法惊了一下,颤了下目光,看向面前的人。
江逢发现自己看不懂他。
面前人看着他就笑,眉眼带着点少年气却不稚嫩看不出具体年龄的模糊感,嘴角勾起弧度很温柔的笑。
并不惊悚诡异,反而让江逢心里心底泛起很多无厘头的情绪。
他看着眼前人。
他只是笑,笑到像要落泪,眼尾有些泛红。
“江逢。”
“我是霁顷。”
他尾音竟然有些微微的颤动,江逢很惊异自己的耳力竟然好到了这种程度。
霁顷好像很固执的介绍自己。
有故人重逢的意味。
但很可惜,十七年的残存记忆告诉他并不认识霁顷。
虽然他不见得是一名无神论者。
他能感知到霁顷在很努力的,让人看清他的眼睛。
好像想要被记住,但只记住被眼睛吻过的一瞬就好。
江逢歪着头打量他,上挑的桃花眼显得有些漫不经心。霁顷很配合的让他盯着看,眼底全是温和的笑意。
江逢说不上来对这双眼睛的感触。
他看第一眼就喜欢霁顷弯起眼角的弧度和只存在他瞳孔里的自己。
但他快被霁顷眼里的雾气溺死,湿漉漉的眼里涌现出诡异的孤独感和空白......
气氛诡异到一种安心且平和的状态。
没有被外来的不速之客所惊吓的大喊大叫亦或者夺门而出。
江逢其实怕鬼。也许不是怕。
鬼屋他都没去过,他很清楚的明白他自己,就是害怕鬼或者生理反应恶心。
但他其实鬼片都没看过几部,也没被吓得屁滚尿流。
他沉思了三秒没有犹豫的觉得原因出在脸上。
比起那种狰狞可怖的鬼脸,他一想就不寒而栗。
纯恶心。
他盯着霁顷看,霁顷的脸其实他看不太清,像隔了一层薄纱雾蒙蒙的。却很漂亮,尤其是眼睛,漂亮到月光失色。平和的不似真人。
哦,是好像不太真。
他越看越觉得赏心悦目到了一种程度。
霁顷好像猜到了他的想法,在他面前站的笔直的,有些失笑的回答他眼睛里明晃晃的问题。
“我不是鬼。”我没有来世。
“那……”
“江逢。” 他声音有点暗哑,听起来有些失真。
像在雨里。
霁顷出声打断了他,很轻像是很远的看着他。
烦死了。
什么都不让问。
叫他名字很好玩吗。
江逢闷闷的想,看向他不由得带了点怨意。
少年人的眼和脸最不藏心事。
喜怒分明。
“你...别担心。”我不会害你。
也许对上江逢愤愤的脸有些迟钝,霁顷顿了一下,像是重组了语言般一字一句说道。
“我不会打扰你的生活,你可以当我存在或不存在。”
“……”
“你需要我,我就会存在。”
无时无刻,哪怕你不需要我。
只要你要我。
我爱你。
很多年后他眼睛里仍是一片雾蒙蒙,潮湿且弥漫到脉搏心跳。
他没行囊,却注定会远航一场漂泊。
他说的话太认真又太疏离。
江逢找不出适合他们的关系。
说朋友太超过说陌生人太过分。
十七岁的江逢实在青涩,分辨不出对方的语气里藏着的无奈和爱意。
那实在酸涩。
他把他们的关系简单到一种程度。
放了学他依旧和朋友们嬉笑玩闹,余光偶尔意外瞥见墙角处、教室旁、花园里…的霁顷。
江逢不敢打招呼,只会冲人笑一下,很快就恢复原状,毫无意外的每次都会对上笑眼盈盈的霁顷。
他一直都在注视着。
霁顷不会苛责他的忽视和躲避。
他本来就是不该存在在这里的。
他言语都是苍白。
但他很多年前都想不起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
所以存不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遵从本心的,哪怕他不会呼吸。
他只是想看着江逢。
也许许个愿还能他消失那天幸运的见证。
已经从八岁到快十八岁的少年。
长大总是有意义的。
霁顷想看他,想看他十八岁。
毕竟他很早之前离开了一次,像是违背了世界的意愿,它要他离开江逢。
他离开了,但他不会不回来。
他答应过人陪他长大,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却还是没疑问的被人遗忘了。
世界会融化掉他,他清楚的知道。
他不贪心也不会后悔。
江逢会看他,冲他笑一笑,也挺好,足够了。
鲜活的意气风发的江逢。
到江逢十八岁,就足够他去死了。
甚至还能笑着去死。
哦,他早死了。
草。
早说了他不是鬼,他们江逢怕鬼,再说了鬼都有来世。
他可没有。
说不定风一吹,吹走了他的气息。
世界上也没霁顷这个人。
江逢的世界里也淡淡的消失了一道空白的影子。
有点不甘心,但也就这样了。
想要拥抱,又害怕他穿过自己的身体。
他离江逢总是隔了点距离。
他故意的。
天不怕地不怕,他怕自己的透明和虚无。
他很远的看江逢,其实很近但是江逢经常注意不到他,他觉得好远啊。
霁顷喜欢看他,他做什么霁顷都觉得可爱。
他知道江逢上课喜欢无意识的转笔,笔在他指间能开出花来。他还喜欢在草稿纸甚至挺多地方画画,其实画不算好看,他发呆的时候就喜欢东瞧瞧西看看然后动笔,像是软趴趴一滩猫被他画在纸上,猫头颇有几分生无可恋。
通常这个时候霁顷就会在脑子里拓印出他画的一切。
嘴角带笑。
然后画在手掌心里,歪歪扭扭。
没有任何留下任何痕迹。
但他依然甘之若饴。
他喜欢他的一切,包括他的无知和无能。
他喜欢江逢,是在他的心脏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