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僮,秦谏

    ……

    我努力一睁眼,撕裂那令人头晕目眩的黑暗后,发现自己身处与先前全然不同的地方。

    这是哪儿?

    我提起手里的墨棒,那东西还在淅淅沥沥往下滴着墨水,把整齐的空白纸卷淋黑了几滴,我连忙把墨条放回砚台,拖着那古人才穿的衣袖手忙脚乱地整理那张书案。

    看得出来,我,或者说我的这具身体,刚才是在磨墨。

    我在哪里?

    我还是我吗?

    还是说这个才是真正的我,我只是突然回到了原来的世界?

    我冷静下来,给自己来了一巴掌。

    半边脸火辣辣的痛,确实不是做梦。

    冷静是我的座右铭之一。因为不管身处何地,慌乱和迷惑根本半点用也没有——不过说实话,我依然有冲出去拉个路人问一兜子问题的冲动。

    整个房间里没有一点现代的元素,连个插座儿或者电线都没有。墙上没有油漆,桌子上也没有铆钉,简直比古代还古代……

    好吧,除了狗血的穿越情节,我想不出自己处境的其他可能性了。

    我小心翼翼把墨条放好站起身来,差点被衣摆绊倒在地。幸好这儿没人看见我狼狈的丢脸样子,毕竟青春期少男都有点可爱的自尊心嘛。

    偌大的书房非常整洁,我边左顾右盼边走出房门,看到这座府邸的全貌时,不由得惊呆了。

    外头很安静,除了我空无一人,大门外有一一片大得吓人的园子,里头有凉亭和木制躺椅,都雕刻着古代特有的纹样。各类花卉草木十分丰茂,旁边的小木桶里是肥料和水,显然这里有园丁在看管,而且现在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看来这府邸的主人定然是个大官或者大家子弟,有如此雅致不说,室内室外都井井有条。

    再看室内其他房间,全都一尘不染。我依据陈设摸进了屋主人的寝室,那里被褥整齐地放着,室内有淡淡的香味,让人闻了入迷。

    再看床榻一旁的案台,上面有一卷没写完的东西,纸上是有序的折痕,简直像是:

    谏书!

    我来了巨大的兴趣,它巨大到几乎撑破我的身体,恨不得直接飞到那卷东西前看看里面的内容,这说不定是臣子给某位君主的谏言,而我将会成为看见它内容的第一人!

    我兴奋地小跑过去,从右往左开始读起来。

    “臣谏闻陛下近日开国库以济贫……”

    第一个词就没搞懂,“谏闻”,这是个什么词?

    我曾借过一本叫《古代奏章大全》的书,几百个臣子上书内容都收录在内,但是从来没见过“谏闻”这个词。

    我沉思起来。

    如果这不是一个词语,那么,那么……

    那么这个“谏”,就并不是一个词语的组成部分,而是“臣”的同位语!

    ——这名大臣,名叫“谏”。

    谏。

    我在心里爆了一句粗。

    先是当世君主为民而开国库,再是这大臣的文章又有着反驳的主旨,况且名字又叫谏。

    ——这内容涉及的两人,不就是我崇拜的楚献王,以及我将要上台抨击的奸臣秦谏秦以呈吗?

    这么说来,我不仅穿越到了战国,还穿着书僮装坐在秦以呈的府邸里给他磨墨!

    啪。

    震惊之余,一只手拍上了我的肩膀。

    我还没走出刚才的惊吓就又被来了这一下,不由得一声“卧槽”脱口而出,打着一个激灵蹦了起来,只觉得魂都被吓飞了。

    “这小子,说什么呢!”转头只见一老头,正摆出一脸疑惑又无奈的表情看着我,“阿苏,你忘了先生是怎么交代的了吗?”

    整理好情绪,一朵崭新的疑云从头顶缓缓升起。

    看这老头的穿着,大抵是府里的内人,一般这样的老头都是个总管啥的,下人的头头。

    他知道我的名字,他认识我。

    不对,是认识这具身体。这具身体的原主竟然和我同名?

    “先生说过,只有老夫清扫时才能进他的寝室,其他人员,不得擅入!”

    老头一扬花白的胡须,布满皱纹的脸上容光焕发,可谓鹤发童颜。

    “怎么?我是其他人员吗?”

    我直着性子问他。这老头看上去的确像个管事儿的,如果让他看出现在的书僮阿苏已经换了人的话,大抵有权把我赶出去。但我也没办法掩饰,毕竟这个阿苏的底细我一点也不知道,生扯硬装不但不能脱身,反而是给自己挖坑往里跳。

    “怎么不是?再过两载你就要加冠了,还那么调皮。”老头道。

    好家伙,这身子还和我同岁。

    “那请问老先生,您还记得我是怎么成为秦以……秦先生的书僮的吗?”

    “你小子忘得倒快,”老头瞪我一眼,“先生半个月前才把脏不拉几的你从路边捡回来,澡还是老夫给你洗的呢。”

    老头好像很在意这事儿,继续口若悬河,一直说些什么“你知道你多脏多臭吗给老夫都洗吐了你当时饿晕在路上还劳烦先生亲自抱你回来”之类的话,听得我脑子发懵。

    没想到这秦以呈还会从路边捡小孩回来当书僮啊,果然人真的都有两面性,他可能并不是完完全全的坏吧。

    “那秦先生他现在……”

    “一如既往,去劝大王了,劝大王收紧政策、别再继续溺爱百姓。”

    我怔住,随口哦了一声,也不继续看谏书了,听话地转身回书房磨我的墨。

    献王他,对百姓是溺爱……吗?

    。

    出房门时我无意间瞥见旁边一面鎏金镜子,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脸竟然还是那张脸,身材也没怎么变,就是换个发型,扎起个松松垮垮的发髻。

    我叹口气,想着既然能来也终究有一天能离开的,于是本着得过且过的想法往书房走。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从大门外传来,那声音无比急促,还能听出脚步主人隐隐约约的怒意……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我大抵猜得出来者何人,大概就是府主秦以呈吧。好奇心作祟,也没顾得上考虑自己身份是否合适,我就这样在书房门口停下来,伸头往门外看去。

    只见一个身高目测一米八出头的高挑男人怒气冲冲地走进府邸。

    他手执官帽官服,身上穿着勉强得体的灰袍,一看就是刚见完君王后才换上的。秦谏面容俊美,却内含怒火,两道墨一样浓的眉拧在一起。他是在恼怒,但我竟从这张严肃的脸里看出了几分温良。

    秦以呈嘴里念叨着什么,隐约听得出他那沙哑而富有磁性的声音说的是“昏君当道,是非不分”。

    ……不得不说,这话很大胆。

    随着他越走越近,我定睛看清他面容的特别之处:他的唇角,有两点黑痣。

    历史书上的画可谓千姿百态,现在看来真的没一张像本人,但最鲜明的特征倒画得很准确嘛。两颗黑痣,祸国殃民之相。

    所以不出我所料,各种迹象都表明这个男人的确就是这座府邸、我、还有这老头的主人,秦谏。

    虽然在现代的我一直对此人有不小的偏见,可当看见这位古人的真容时,我还是心一软。真是个漂亮的男人。我不知此时是几年,但秦以呈的年龄看上去大抵有三十出头,没有留胡须,显得还要小一些。

    他的长相并不粗犷,也并非弱柳扶风,而是恰好处在中和之处,就长得非常养眼,连君王看了都可能会愁眉舒展。我想这大概就是献王屡屡被他烦却不杀了他的原因吧。

    如果是第一次见,估计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竟然有那么坏的心眼。

    ……

    直至秦以呈经过时我才反应过来,立马站得恭恭敬敬,作了个深揖。

    他转头看了我一眼,愤怒的目光竟然变得柔和了些,接着微微点了点头,自顾自走回寝室。

    说来确实邪门,秦以呈只一眼,却像射来一支直击我心口的箭矢一般。

    我望着他的背影,那劲瘦的腰肢被袍子的束腰衬得更加纤细,竟让我有了一握的冲动。

    这种感觉,我对学校里的异性都从未有过。

    我甩甩头,努力说服自己那是得知他亲自抱阿苏回来才产生的滤镜,好不容易才平息了混乱的心,走进书房,又拿起了墨条。

    怎么回事?虽然秦谏本人形象与史书上所描述的不太一样,但我也不至于萌生这样的想法吧?

    罢了,抛去这些不谈,一想到在找到回去方法之前我都要和这个坏蛋共处一室,还要对他卑躬屈膝,就十分难受。

    我在网上看过磨墨的教程,凭着隐约的记忆研磨起来。你别说,还蛮解压的。

    ……隔着墙壁,我隐约听见秦以呈在和那管事老头说着什么,也许是吩咐,也许是其他的什么话,总之老头都一一应允着,语气很是恭敬。

    吩咐声停了。

    片刻后,老头进了书房:

    “小子,先生要你过去。”

新书推荐: 被带土暗恋的我拼命苟活 [歌剧魅影]飞向云端 状元郎她靠美食征服天下 团圆 瓷娘子 离枝 废物Omega,但万人迷 这个徒儿有点怪 她的小师弟变成狗了 妖尾之魔人米拉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