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运动场照耀在刚升起的阳光中。
夏油杰和五条悟在场中打得天翻地覆，硝子躺在长椅上，拿了本书盖在脸上遮住阳光补觉。坐在场边阶梯的夜蛾正道朝面前的两位二年级抖开手中的文件。
一张是评定结果保留，一张是二级晋升认定。
歌姬刚露出喜色，又把嘴角强压下去照顾夏帆的情绪。夏帆心情还算平和，预料之中的晋升失败，依旧写着“建议持续观察”的批语。
“还有一个月就到寒假，按惯例接下来任务也不会太忙，你们两个有什么计划吗？说说看。”夜蛾坐在最低一级台阶，仰着头说话也没能削减言语中的威压。
“嗯……”
“啊——”
“计划……”
二年级们面面相觑，没想到一大早还有这一环节。
“展开领域吧。”夏帆率先胡诌。
“试下反转术式也不错。”歌姬接道。
夏帆赞同的点头：“说得也是，要是能学会反转术式就不用担心受伤了。”
于是两个二年级一人收获了一个铁拳指导。
夜蛾捏着手指忍住不发火：“再给你们一次重说的机会。”
“……加强体术训练。”歌姬揉着头从牙缝里挤出音节。
“那我也是体术？”夏帆试探着猜测。
夜蛾看着她，重重地叹出一口气。夏帆更一头雾水了。
“先去吧，歌姬。”夜蛾叫停场中不分胜负的一年级，“别玩了，悟，和歌姬开始特训。杰也继续尝试多咒灵操控。”
被点名的三个学生都露出不高兴的表情，在夜蛾逐渐锐利的目光中，才不情不愿地各自就位。夜蛾的视线回到夏帆身上。
“评级失败的原因你清楚。”他说，“上面认为你的战斗方式太单一了，应对不了更复杂的情况。”
夏帆点点头。
即使早就明白，现在亲耳听到夜蛾老师这样说出来，她难免感到有些泄气。
说到底评级也是人为定的标准，她早就过了希望能通过拼命努力来得到别人认可的年纪。
比起评级被保留，她想她的不开心更多来难以精进的实力。
干这一行，不能存在任何的侥幸心理。任务情报依赖于窗的观测和报告，有时会不可靠。她曾经和歌姬在还是三级的时候就被迫卷入过一级现场，幸好在附近执行任务的冥冥前辈及时赶来。
但不是每一次都会这么幸运对得救。夏帆清楚地知道。
实力止步不前和自杀无异，指不定哪天就莫名其妙对上特级了。
“枪。”夜蛾摊手。
“没有商量余地吗？”夏帆挣扎了一下，“我觉得还是远程作战的方式更适合我。”
“你自己心里明白的事就不要让我多费口舌了。逃避是不可取的。”
好吧。夏帆认命的交出手枪。
“选个近战的咒具。”夜蛾挥手指向训练场旁边的仓库，又朝正把咒灵挨个放出来试验的夏油杰招手，“杰，来一下。”
高专的仓库收纳和咒具种类非常丰富。
这是夏帆第二次进入这个仓库。上一次还是在一年级刚开学时，夜蛾带着她进来挑选，情绪高涨的介绍了各自器具，最后她挑中了一把再普通不过的手枪，让夜蛾很是失落。
第二次进来，夏帆依然在仓库逛得眼花缭乱。
一定要近战咒具的话……夏帆挑中一个纯黑钢制伸缩棍，看起来和警棍十分相似，只是重量要重了不少。
她拿在手里掂了掂，按下卡扣向前甩出延长件，底部还能抽出短刀。稍微重了一点，不过应该问题不大。夏帆关上仓库的门。
夜蛾看见她手里的咒具，再一次流露出失望的神情。
“其它的刀啊剑啊我也不会用啊，夜蛾老师。”夜蛾的表情让夏帆忍不住解释道，“这个很便携，挺好的。”
“没有谁是一开始什么都会的，趁着年轻要多多尝试。”夜蛾不同意她的说法，“不过，今天先用这个吧。我会让夏油放出三只一级咒灵，都是你不擅长的类型。”
“……今天不和咒骸打吗？”
“你太过习惯和咒骸训练，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诅咒可比咒骸更不按套路出牌。”夜蛾点了点大脑，“重新开始学习边思考边战斗吧。”
夏帆看向已经等在场地上的黑发少年。
晨风微微扬起他的垂下的额发，少年用和成年时全然不同的目光投向她。
“别袱除掉了，前辈。”他带着温和的笑意说，“都是我好不容易收集来的好用咒灵。”
对方仅仅用一贯的方式平常的说话，就让她的心又漏跳一拍。
她不得不承认，不和五条悟一起捉弄人时，连他的黑色T恤衫看起来都会让她心动。
“我会小心的，夏油同学。”夏帆说，“比起你的咒灵，我还是比较担心我自己。”
“不必担心。”夏油杰嘴角弧度更大了一些，“只要心脏还在跳动，硝子都能救活的。”
好，心动收回。夏帆叹息着，把咒具在手腕上挽了个花，重新握住。她感觉再这么下去她迟早得心率不齐。
夏油杰竖起手，巨大的怪异咒灵在他身后显现。
蜥蜴一般的无比肿胀的身体，却拥有人形头颅，脖子僵硬的以间断的频率微妙的扭动着，像是随时就会断裂一样——原来不是要断裂啊！夏帆急速往旁边扑跳落地翻滚，躲开蜥蜴咒灵突然延长伸过来的头。
明明刚才看着还勉强像是正常脑袋，现在一张口半张脸都裂开，密密麻麻全是尖牙。
一大早就开这么劲爆的东西还真是太提神醒脑了。
她还没来得及呼吸，突然在落地点感受到凭空出现的咒力。藤蔓先于咒灵本身显现，牢牢缠住她的脚踝，尖刺刺入肌肤的瞬间，夏帆左手拔出短刀灌注咒力斩段藤蔓，右手握紧黑钢砸向地面，在泥土地崩裂时向后跃出。
干涸土地四分五裂，露出深藏地下的枯树，眨眼间窜出近三米高的枝干，无数的眼睛自枯萎的枝干上睁开，暴长的枝条张牙舞爪的自空中、自地下向她袭来。
夏帆刚挥动黑钢将难缠的枝条砸碎，身后的风声裹挟着热量逼近。
她转头，近在咫尺的火焰中是张着血盆大口的蜥蜴人首。竟是能使用术式的一级。
夏帆来不及动作，将黑钢横在身前抵住人首满是尖牙的口腔，竭尽全力打出饱含咒力的一拳与诅咒火焰硬抗。
咒力与术式相撞的冲击力将蜥蜴咒灵冲向后方训练场围墙，夏帆整个人也同样被甩飞出去，还卡在蜥蜴人首口中的黑钢脱手，在翻滚中将短刀插入地面强行稳住身形。
从开始起就没有一点喘息的余地，高强度的近战让她体能下降的厉害，必须要速战速决。
夏帆急促呼吸两次让大脑恢复供氧，调动力量准备冲向长满复眼的枯树咒灵，她刚踏出一步，整个世界忽然像是被按下暂停键，气温骤降，第六感明确告诉她有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出现在了斜后方。
是简易领域。夏帆警惕着转头，看见了这整个早晨里最糟糕的东西。
头发全垂在身前，风衣下身躯缠满绷带的女鬼歪头问：“我……我……我美吗？”
夏帆忍住想尖叫的冲动，直觉这个时候要是发出了不该发出的声音肯定会非常糟糕的，恐怖片里都是这么演。
她边看着一动不动浮在空中的怨灵，边注意到枯树咒灵也停止了活动，她自己的咒力也被强势限制住。即使分类是一级，也得是一级顶端接近特级的一级了，普通一级不可能对她有这么强大的压制力。
简易领域的能力是限制住领域内的咒力活动吗？夏帆试着把短刀从右手换到左手，这一次没感受到任何阻碍，看来身体的行动看来是没在限制范围内。
“我美吗——”
得不到回答的怨灵向陷入思考的夏帆发出刺耳尖叫。另一边打打闹闹快把训练场拆掉的五条悟和歌姬也停下来了，躺着睡觉的硝子掀开了脸上盖着的书。
“如果你一定要得到回答……”夏帆努力举起颤抖的右手，以竖起的拇指为瞄准线，食指指向怨灵，“……那你不如去问问神奇的魔镜吧，不过它可能会说，白雪公主的后妈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咔嚓——”
怨灵毫无生气垂坠在身边的手指微动，刚才还空空如也的手中突兀出现一把款式古老的剪刀。
与此同时，夏帆周遭被强大咒力包围，数把巨大剪刀锁定她的头颅、脖子、心脏、腰腹、双腿——脸颊刺痛的一瞬间，咒力自她食指指间解禁，巨大轰鸣声覆盖了一切。
浓烟散去，咒力冲击痕迹从夏帆足下一直延续到训练场结界边缘，留下呈发散状近半米深的凹陷冲击坑。
“假想怨念很难遇到的，前辈！”及时把咒灵收回的夏油杰，心有余悸地看向冲击坑中还残留的咒力残秽。
远处的歌姬大步跑来，拿出手帕按住她脸上的伤口：“没事吧夏帆？！”
“这是什么烂控制。”五条悟打量着不规则的冲击痕迹。
离夏帆近的地方集中而深，越往外越宽而浅，咒力能量虽然庞大，和之前执行任务时，她用枪形咒具发出来的咒力打击精度和强度都完全没法相比。
“不会被假想怨灵吓傻了吧？哭了的话让杰负责安慰你啦。”
“悟，别乱说——”夏油杰把另外两只咒灵也收回，捡起掉落的黑钢，才迟迟走来。
他正想说樱井前辈都还有心情说白雪公主后妈，这种程度的假想怨灵给她造成的惊吓，应该还不如昨天的恐高症来得严重。
等等。
该不会真的吓到了吧？夏油杰不由僵住。走得近了，他才看见樱井夏帆明显一幅还没缓过神来的样子，仔细一想，从刚才开始她确实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非常反常。
硝子把手覆上她的脸，原本就只划破表皮的浅伤飞速愈合，恢复如初，只留下一点歌姬手帕擦过后干掉的血迹。硝子又拉过她的手，治疗手上的擦伤。
“还好吗？樱井前辈。”硝子问。
又过了数秒，手上擦伤尽数愈合后，樱井夏帆才如梦初醒地摇了下头：“没、没事。”
“唉。”夜蛾手肘撑在膝盖上站起来，“今天的训练先这样吧。各自回去收拾收拾，记得准点回教室上课，迟到的自觉写检讨。”
樱井夏帆点了点头，又朝大家微微颔首：“那我先回宿舍了。告辞。”
“等下教室见啊，夏帆。”歌姬说。
夏帆比了个OK的手势。
“你们呢？有伤到吗？”硝子打量剩下三人。
“老子怎么可能被歌姬伤到！”
“五——条——悟——！”
夏油杰看向手里的黑钢，刚才忘记还给樱井夏帆。
他小跑着快步追上已经走完一半阶梯的夏帆，从背后拍了下对方肩膀：“前辈，你的——”
樱井夏帆被他拍肩膀的瞬间强烈地战栗了一下，回过头来时，夏油杰清晰的看见眼泪正从她眼眶里往下淌。夏油杰再一次浑身僵硬。
“夏油桑……”
“嗯。你说。”
夏油杰莫名紧张了一下。樱井夏帆一般都用“君”来称呼他们，忽然换了称呼，让他握着咒具的手指都紧了紧。
“下次不要在出声前就突然拍我肩膀啊。”夏帆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着，面色和声音倒是还一如往常，就像那眼泪是完全与她情绪无关的眼药水，“还有你那个假想怨灵，果然还是袱除掉比较好吧？留着这种东西在身体里，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的。我保证不会再让她随便出现。”夏油杰竖起手掌承诺道。
夏帆点点头，接过咒具，用衣袖擦了下脸。“好吧，好的。毕竟是会简易领域的咒灵，确实很珍稀。”她挥了下手，又颔首行礼，“那我走了。下次再见，夏油桑。”
“……再见。”竟然还是夏油桑。
夏油杰看向埋头上阶梯的樱井夏帆的背影。
金色的双马尾今天没有烫卷，垂顺的贴在她的后背，左边的头发在刚才和脸颊一起被怨灵的剪刀碰到，断掉后只剩一点长度的碎发散落在发束外，在晨风中凌乱飘散。
——你前不久新收的假想怨灵，等下记得拿出来。另外两只你挑自己还不熟悉的，正好也借这个机会练习一下。
脑海中响起夜蛾老师在樱井夏帆去挑选咒具时，对他说的话。原来是针对的樱井啊，他还以为是夜蛾老师想看怨灵的领域。
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但是他现在心情，超不爽的。夏油杰头疼地搓了搓眉毛。
“Suguru——”
夏油杰转身，看正走上楼梯的悟和硝子。
五条悟好笑道：“怎么了这幅表情？不会被骂了吧？”
“樱井前辈看起来完全吓懵了啊。”硝子笑着说，“幸好是在白天拿出来的，要是在晚训时拿出来，搞不好半个训练场都会被炸掉。”
“咒力暴乱哦。BOOM——！”五条悟比出枪的手势，单睁起一只眼朝夏油杰扬了下。
“没有被骂……”夏油杰挥手挡下悟快戳到他面前来的手，满脸无奈，“可能还不如被骂吧。之后碰到樱井前辈，千万别再提怨灵的事了。”
至少给他一个安慰她的机会，别这样装作若无其事的走掉啊。夏油杰垂在身侧半握拳的手用力伸直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