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把雷铮带回了家。
这是一座三柱四架的两间式,石块为墙,杉皮为瓦。
雷铮站在温暖的屋内神经并没有松懈下来,他不会侥幸的以为自己已经安全了。相比刚才的那几个人,这个男孩反而让雷铮感觉更加难以琢磨。
咕--
雷铮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
男孩弯下腰,状似好奇的在雷铮肚子前贴着耳朵听了听。随即好像明白了似的恍然说到:“你想吃东西了?”
雷铮被他怪异的举动吓得一动不动不知道作何反应。
男孩从刚才背着的筐子里翻了半天,找出了半块红薯,塞到雷铮手里。
“喏,这个你应该吃的吧。”
雷铮已经饿急了,顾不得分辨这其中是否有诈,接过红薯三两口就进了肚。
吃完后雷铮抹抹嘴巴,看着对面的男孩儿,他虽然没有其他人那副急不可耐想要把他塞入肚子里的疯癫表情,可从哪个角度看,他也绝不像个正常人,雷铮将心中的疑问脱口而出:“你也想吃我吗?”
“吃你?”男孩儿一副懵懂表情,仿佛对雷铮的话很是意外。
“老婆不是用来吃的,老婆是用来陪我的。”
“老婆?”雷铮的眉毛狠狠的拧了起来,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错。
“你说谁是你的老婆?”
“你。”男孩平淡又笃定的说“你就是我的老婆。”
原来又是一个疯子。
雷铮已经见怪不怪到快要麻木了,这个村寨绝不正常,真要从这里碰到个正常人才是稀奇。
“老婆是女人,我是男的,况且我们从没见过,你一定是认错人了。”雷铮泄气的解释道。
“我没有认错人,是你自己忘了,我之前长的丑,吓跑了你,后来我就让自己变漂亮了,等你回来。”
看来这是一个跑了老婆的可怜人,说不定就是被妻子抛弃后受了刺激才变得这样疯癫的。
不过这个男孩没有自吹自擂,这确实是一副漂亮的皮囊,漂亮的人总是会让人不由自主心生好感,这么好看的人也会被抛弃,看来他口中的妻子也是个奇女子了。
这时天边传来隐隐的雷声,似是风雨欲来了,如果不是这个疯男孩儿收留他,他今天一定逃不开这场风吹雨打。
“总之,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今天救了我。”
“你叫什么名字?
“二狼。”男孩儿回着他的话,目光却朝地下望去,面上还带着些欣喜。
“二郎,很好听的名字。”
雷铮随着他的目光朝地上看去,却见他们脚下已密密麻麻爬满了上百只虫子,簇簇拥拥的一只挨着一只。
雷铮吓了一跳,刚想反应,就见二狼欣喜的对他说:“我也要吃东西了。”
说完就地蹲坐下来,从地上抓起一把虫子塞入口中。
看着这么漂亮的一张脸,却往嘴里塞了七八只虫子,嚼的嘎吱嘎吱响,原本雪白的贝齿上被虫子的汁水染的污黑,甚至有一滴汁液从嘴角溢了出来。
此时,天空恰好响起一声惊雷,一阵风刮进来吹灭了油灯,闪电乍亮的光映在了这张大快朵颐的脸上,简直犹如地狱饿鬼。
雷铮吓得肝胆欲裂,发出尖锐爆鸣。
二狼吃得正香,反被雷铮吓了一跳,嘴巴停了下来,呆了一呆。
“你怎么会吃这种东西!”
看着雷铮惊恐的表情,二狼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手足无措道:“你是不是又害怕我了?我不吃了,你不要再怕我了。”
说完将手里还没来的及吃的虫子丢出去,大声叫道:“你们走吧,我不吃了!”
余下稀稀落落的虫子们仿佛听懂了一般,竟然凑成一股,排着队整齐有序的窸窸窣窣冒着雨爬出门去。
这个男孩究竟经历了什么,怎么会习惯用虫子果腹?
雷铮不由自主的脑补了无数种可能,也许他从小受尽欺辱虐待,忍饥挨饿苟活长大,后被青梅竹马抛弃导致神魂错乱,虫子也许是他从小为了活下去的救命稻草。
也说不准这个人本来就是有异食癖的,这个寨子连人都吃,吃虫子总比吃人强,是自己对这个村寨期待过高了,相比之下,吃个虫真是小巫见大巫,显得善良多了。
更何况,无论他是个什么人,他今天都帮助了自己,甚至还差点挨枪子儿。
“是我大惊小怪了,你爱吃什么就吃什么吧。”雷铮认命的说。
“不吃了,不吃了,再也不吃了!”男孩懊恼的抓着自己头发低头说道。
随即他又抬头来,眼神变得犀利而认真:“老婆,你不能再走了。”
这明显是又犯病了。
说真的,被疯子当作“老婆”总比被当作“食物”强,与其在外面风餐露宿还要时刻防备那些觊觎自己的村民,和这个疯子虚与委蛇说不定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你,你尽量不要再吃虫子了,明天我也会争取去找些吃的,我们一起吃吧。”
“好的老婆。”男孩从善如流。
“雷铮,我叫雷铮,你以后叫我雷铮就好。”听他这样称呼,雷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于是急忙纠正。
“我知道的,你叫雷铮。”
“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你认识我吗?”不知道这个男孩有没有自己失忆前的线索。
“你是我的老婆,我当然知道你叫什么名字。”男孩笃定而真诚的说。
算了,白问。
总之这个男孩不是冲着吃自己来的,这也算是无数个坏消息中的一个好消息吧。
雷铮心下微微放松,看着窗外雷雨阵阵,他重新点灯,将门窗掩好,屋内又重新充斥满温暖昏黄的光。
看着还呆呆站着盯着自己看的二狼,雷铮心下不忍的关切道:“你饿吗?”
男孩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神色失落,好似是还没原谅自己刚才吓到雷铮的举动。
随即他生疏的将雷铮的双手捧在自己手中,直直的望着雷铮生硬的说:“今日即定三生约,黄泉碧落永相伴。”
神经病!
雷铮大力挣开他的双手,又气又笑,笑他疯癫,气他可怜,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这种酸叽叽的口水话,两个大男人拉在一起真是荒谬至极。
“跟谁学的?以后不要再说这种疯疯癫癫的话了。”
“你明明很喜欢的!现在又生气了,再也不学了!”说到底,这个疯男孩也还是个青年,被戳破有样学样很是懊恼。
说完咚咚咚跑左边卧房啪的关上了门,雷铮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笑了出来,这还是他失忆醒来后的第一次笑。
没想到临死前,还有这样的轻松滑稽的片刻。
雷铮打量了一下四周,推开了另一扇门,看起来这个屋子更像是主卧房,有一个很宽敞的窗子,正淅淅沥沥的漏近雨来,雷铮关了窗,合衣躺在床上。
今天真的很累,就算明天就会死,他也想今晚好好的睡一觉。
他合了眼没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雷铮,醒醒!起床啦!摄制组给咱们送奖品来了。”
雷铮惊醒,看到了范立夫的脸。
看着雷铮如梦方醒恍如隔世的懵懂表情,范立夫关切道:“怎么了?做噩梦了?”
“你们昨天第一个找到居住地,奖励200积分哦。”节目组编导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范立夫拉着浑浑噩噩的雷铮出了屋,根据编导传达的规则,他们节目期间在这个寨子里吃饭喝水等一切需要购买的物资都需要花费积分获得。
而他们昨天的奖励便是200积分,今天他们就可以去寨子里面浏览一下自然风光,中午花积分打个牙祭,下午节目组安排了三个组一起参观寨子里海外人士捐献的抗战博物馆。
深山村寨里能建红色博物馆,实属难得,确实值得好好拍一拍,对红色文化传播有积极意义,话题度也高。
“哥哥做梦了么?”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是二狼,原本还混混沌沌的雷铮乍然精神起来,他昨晚梦到他了!那可是一个极其荒谬的梦。
梦境在脑海中逐渐清晰,无比真实,他梦见自己要被吃掉,后来被二狼收留,这个人叫自己老婆,还生吃虫子!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啊啊啊啊!
雷铮现在看见二狼极其不自在,干巴巴的说:“哈哈...你怎么知道我做梦了,是昨晚说梦话吵到你了么。”
“没有,是我睡的轻。”
听他这样说,雷铮松了一口气,他真怕自己昨晚老婆老婆的叫出声来,要是被人听到他可真是有够羞耻不用再做人了。
“啊,对了二郎,你一会儿带我们逛逛寨子,打打牙祭呗,你们这儿有没有什么特色,正好手里有了积分,一起去潇洒潇洒。”不等雷铮回复,范立夫抢先提议让二狼给他俩当导游。
“恩,知道你们来,寨子里有开农家乐的。”
说是农家乐,其实就是用寨子中心的一座二层角楼改的,角楼不大坐在二楼从窗中窥景倒是有那么点意思。
农家乐的饭桌是一个四方小桌,他和范立夫坐一边,二狼独自坐在对面,雷铮每每无意间与二狼对视上,都如坐针毡。
主要是他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做过那么真实的梦,以前也并不是没有做过噩梦,可是每每醒来,梦中的细节都会模糊,就像罩着一层毛玻璃。
可是这个梦却不一样,就像发生在昨天,他甚至还记得那些密密麻麻的虫子身上的清晰纹理,对了,还有二狼吃虫子的可怖场景,想到此处,雷铮感觉自己浑身的汗毛又一根根立起来了。
范立夫研究了半天菜单,抠抠嗖嗖点了一个清炒野菜和一份鱼肠三份米饭,花了50积分。
“愣着干啥铮哥,点菜啊。”看着神游万仞的雷铮范立夫催促道。
浏览着密密麻麻的农家乐菜单,雷铮突然福至心灵。
“干煸蚕蛹,油炸蝎子,油麦爬虫汤。”报完菜名,雷铮匆匆合上菜单,心脏咚咚咚跳得很快。
“咦,铮哥你挺重口味啊。”范立夫诧异的看着雷铮。
“哈哈,哈哈,来都来了,吃点特色呗。”雷铮干巴巴的笑着说。
“80积分。”范立夫扯过菜单一看,两眼一黑,浑身肉疼。
雷铮整顿饭都在不停的瞟向二狼,他想看看他究竟是不是像梦中那样爱吃虫子。
可惜的是,饭吃了大半,连范立夫都夹了两个蚕蛹尝鲜,二狼却连个眼神都没有给那几盘虫子,倒是一个劲儿的往嘴巴里灌白米饭。
雷铮想了想,还是试探的夹了一个蚕蛹到二狼盘子里,做作的绽出一个亲和的笑容:“咳咳,二狼也尝一尝呀,怎么不吃。”
“唔,我不吃虫子。”二狼抱着大碗呼噜噜的扒着碗里的米饭。
“不卫生。”二郎从饭碗中抬起头来,补充道,两只眼睛亮亮的显得很无辜。
范立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坏心眼的夹了一个蝎子到雷铮的碗里:“花了80大洋的,不要浪费啊,吃啊铮哥,多吃点。”
看着满含期待眼巴巴盯着自己进食的两人,雷铮恨不得抽死刚才的自己。
做个梦而已,自己还真代入现实了,真是被猪油蒙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