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先生。”空姐轻柔地叫醒了旅客:“还有三十分钟就要下机了。您需要再睡一会儿,还是起来用些茶点呢?”
付尚泊摘下眼罩,懒洋洋摆了摆手。
因为持有航空公司钻卡的缘故,作为重点旅客,他从值机时就受到了服务人员无微不至的关照,只是服务态度再好也没用。
这商务舱的座椅不够大,也不能完全放平,活动空间又小,长时间保持一个相对固定的姿势让他的腰部、腿部都有些僵硬酸胀,环境的逼仄让他的心情实在不佳。
真是倒霉,头等舱居然都订满了,连升舱都不行。
此时的付尚泊完全没想到更倒霉的还在后头。
都要下机了,居然还被拦住要求再等待十五分钟!
等你个头!
他直接指着工作人员的鼻子质问:“你们到底在整什么?还得让那群经济舱的先走是吧?!”
明明看面相只是个斯文俊秀的学生,发起火来却十足十的凶戾,好像要吃人一样。
工作人员冷汗都下来了,眼看着商务舱的客人也开始跟着一起抗议,他急忙喊来了乘务长。
经验丰富的乘务长也跟着头大如斗,连连道歉后不得不吐露了部分隐情。
“实在是我司也不得已的事情……”
“一位拥有A级管制权限的尊贵客人包下了头等舱,需要在度阳机场转机。请旅客们稍后下机也是为了您的安全着想……”
乘务长还许诺了作为补偿的折扣优惠之类,付尚泊懒得再听,只往窗外打量,果真透过对面的窗户,看见了一行步履匆匆的人影。
保镖和随从们拥簇着最中间的那个男人,他身量极高,黑色头发,深色的风衣上某种金属徽章在日光下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另一架飞机甚至特地在不远处等着。
付尚泊收回视线,打开手机发送了一条消息。
『韩哥出了点特殊情况。』
『[小猫哭泣.jpg]』
『得推迟下机十分钟……』
那边应该是正在玩手机,秒回。
韩:『小事,哥等你。』
付尚泊又发了个感动猫猫的表情包,放松地倚到座位上,对着玻璃上的倒影一遍遍勾起唇角,不知疲惫地练习再见面时的笑容。
一定得是热情的、俊美的,毫无阴霾的——
他的努力成果斐然。
二十分钟后,当站在停车场标志底下玩手机的韩廷照应声抬头,再见到他时隔一年……还是两年?韩廷照记不太清了,总之许久未见的好兄弟时,竟然没发觉和记忆里的形象相比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本该有的陌生感和隔阂瞬间一扫而空。
他吹了声口哨,自然而然地凑上去欲揽住兄弟的肩膀。
“蛙去!”
他这才发现不对,不敢置信地比划。
“你怎么蹿这么高?”
又手贱地扯他的衣服。
“以前的衣服居然还能穿?!”
付尚泊听见他居然还记得自己以前穿过的衣服,心下暗喜。
“买了件新的,大码的。”他不经意地说:“之前不是还说这衣服款式不错……”
“可你他妈的都有三件了吧!”韩廷照表情活像是吃了只苍蝇:“你真是,真是一点没变。”
“不变不好吗?”付尚泊反问。
这个问题就提的有点哲理性。韩廷照没酝酿出来什么有深度的回答。想了半天,说是先找地方吃饭。
付尚泊毫无意义。他坐在副驾驶座上,往后调了椅背,仗着角度隐蔽,堪称光明正大地凝视着那个做梦都想见到的人。
怎么都看不够。
可我的宝贝变了好多啊。
他深深地遗憾着,错过了这么多时间。
韩廷照心无旁骛地开着车,到地方了正准备叫人,却是一愣。
“你没睡啊。”
付尚泊笑:“刚醒。”
他把手机揣兜里,抬头打量这家面积不大的餐馆:“怎么来吃川菜啊,我记得你不能吃辣的?”
“你吃啊。以前在食堂吃牛肉面都往里头加好几勺子辣油。”
韩廷照锁上车,招呼人进来,说这家店味道还行。
“而且现在我也不是不吃辣。”
他果然能吃辣了,点的菜大部分都是红彤彤的,边大口灌着凉茶边嘶哈嘶哈地倒抽着气,白润的鼻尖上都浮出来一层汗珠子。
人的口味有变化当然很正常,只是习惯往往不好改。付尚泊想以前的韩廷照可不像会来这种苍蝇馆子的人。
他扫一眼周围,随大流地叫了扎啤酒,跟韩廷照磕了几瓶,两个人嘴上东拉西扯的,又从光屁股的远古时代谈到了如今,付尚泊就叹气,说他爹不疼娘不爱的,连个接机的都没安排,叫他孤零零一个人来了度阳,托运的行李还落在了机场……
“这不小事吗。”韩廷照打包票:“都交给我了,今天你先跟我住!”
付尚泊心里高兴,一对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扑扇着,都快漾出了秋波,又装模作样地叹气说自己如今落魄了,人不生地不熟,想玩都找不着地方,拉不着人。
“这也好办。”韩廷照不假思索:“有时间咱聚一聚,哥给你介绍几个人!”
付尚泊这才满意。哄着韩廷照又喝了一瓶,见他眼珠子都有点直勾勾了,问出地址,叫了个代驾把两人送回家。
韩廷照本来就有个上车就睡觉的毛病,如今又喝了酒,靠在车窗上没一会儿就迷迷瞪瞪的睡着了。
付尚泊担心他硌的疼,小心托着他的脑袋和脖子,让他靠在了自己肩上。
这个举动其实就有些超过了。
就算是再好的朋友也没有这样的,如此细腻又亲密的动作,只有可能发生在情人之间……如果韩廷照醒着,甚至他有意识,很容易就能察觉出异样。
可他现在醉的像头死猪。
付尚泊捏着他的下巴刷了小区门禁,他都哼哼唧唧的没睁开眼,只软软地掐着付尚泊胳膊上的软肉,含混地嘟囔着:“小心……别……”
付尚泊没听清:“什么?”
他把耳朵贴过去听,韩廷照又不说话了,回应给他很有节奏的“呼呼”酣睡声。
付尚泊气的捏住了他的鼻子,往他张开的嘴巴里吹气。
代驾把车停在车位上等了等,又瞄了眼后视镜,尴尬地咳嗽一声。
“咳,先生。三号院……到了。”
付尚泊:“……”好心情被打断,心道你小费没了。架着人下来车。
别墅一楼还亮着灯。值夜的孙阿姨迎出来,见到醉醺醺的小少爷顿时瞪大了眼睛。
“哎呀,这酒气,怎么搞的嘛!”
付尚泊面上讪然,解释了几句,说自己得到允许了,来借住一晚。
他既然是跟着韩廷照回来的,孙姨一个佣人,当然不会说什么,给他找了间一楼的客房。只是韩廷照的房间却在楼上,孙姨一个人抬不动。
付尚泊会意,说没事,您休息去吧,我给送上去。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孙姨悄悄打了个哈欠,转头说有电梯,小少爷房间在二楼最西头。
付尚泊抱着人上了二楼,有些撑不住,在台阶上放下了这甜蜜的负担,捏了捏自己酸疼的胳膊。
“胖了点?”他喃喃低语。
音量不大,但在安静的夜里却清楚极了。付尚泊听见了自己胸膛里扑通扑通的,剧烈的心跳。
借着昏黄的廊灯,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细细打量,目光是压抑已久的直白和贪婪。
他生的更动人了。
仰着头,完全袒露出脖颈的姿态让他犹如一枝抽条绽放的花。
含苞待放时固然清新可爱,但远远比不上盛放时的倾倒众生。他正处在两者之间的这个阶段,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馥郁芬芳。
……那惊鸿一面的山茶花呀。
付尚泊屏住呼吸,颤抖的手指伸向了他的后颈——
“啪嗒”清脆一声。有人开了灯。
亮如白昼的灯光洒下了颠倒的人间。
付尚泊被烫的收回了手,脸色苍白地站起来往上看。灯光亮起的方向,楼梯的尽头,是一个站在高处的,穿着睡袍的陌生男人。
贺逍开的灯。
他皱眉盯了一眼醉的像摊烂泥的外甥,实在是无话可说。淡而有重量的目光转而投向那个陌生的男孩,审视着。
“你是谁。”
他住在三楼,是主人的房间,又是这样的态度……付尚泊迅速想到了这位应该是韩廷照的监护人,传说中的贺家人,他立刻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口中道:“贺家舅舅打扰了,我是小韩的同学,付尚泊。今天小韩给我接风,我们喝了点啤酒……”
“行了。”
贺逍打断他,简单几个字。
“你抬他进去吧。”
付尚泊应下,动作微一停顿,架着他的胳膊,揽着他的腰把人拖到了床上,简单地给人脱了鞋和外衣,盖了被子。
借他几个胆子也不敢在这时候做什么。
再经过走廊的时候贺逍已经不在了,灯还亮着。
付尚泊就想真可惜,他应该不太喜欢我。
贺家人也是真敏锐啊……
次日付尚泊再起床,贺逍已经不在了。
他在餐桌前又等了两个小时,韩廷照才磨磨蹭蹭地爬了下来。
付尚泊主动说他今天就去住酒店了,先订了一个月的房。
“这么快?”韩廷照愣了下,真心实意地说:“你就住我家也行啊,又不是没客房。”
“酒店地段更方便一点。”付尚泊笑笑:“再说了,迟早要找个稳定住处安顿下来的,到时候还得你给掌掌眼。”
韩廷照爽快应下:“行。那你什么时候去报道啊?”
“怎么着也得后天了。”
“去哪个班?”
“跟我联系那个老师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