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赛尔·维奇放下弓，滑开手机，入目是一则醒目的红牌警告。
她淡淡地删除信息，关机，揣兜。在下属们同样淡淡的注视中，回到MS总部。
这个位于整个共和国最北部港口、与北国只相隔短短一个海峡的建筑，形状像是巨大的圆拱形雪屋，光滑表面反射着无情的茫茫的冷光。卫兵们带着枪巡逻，见到穿着绿棕色马甲的女人阔步走来，都立正行注目礼。
她的服饰风格非常复古，贵族花朵袖、鹿皮束腰、高帮靴。红色自然卷的长发，黑铜色皮肤，深绿色大眼睛，睫毛很长很密，嘴唇厚实，鼻子窄而小挺，矮小的身躯背着一柄足有两米长的森棕色大弓，步调相当稳健。
这就是吉赛尔·维奇，军事安全部门的代理人，身高甚至不足一百六十公分——是的，比厄惟·布莱克还要矮上一些。
她走到门口，那只趴伏在MS门口铁笼中的雪豹站起身，抖抖耳朵上的雪，像小猫一样叫了一声。吉赛尔很平淡地看了它一眼，而后抬起头，两只雪鸮一左一右停靠在圆环状的屋檐上，其中一只毛发偏多的扑棱下来，落到她的肩头。
因为在总部豢养了许多听话的猛兽，所以，她有时也被戏称为“童话中的女巫”。
“欢迎回来，吉赛尔。”雪鸮脖子上的颈环忽然发出了声音，一道纯净轻快、有点童真的女声，“我发现你刚才收到了来自司法局的红牌警告，这意味着你得赶在月底前回一趟首都啦！”
“闭嘴，花猞。”吉赛尔的声音和她结实的体魄截然相反，飘飘忽忽，轻轻幽幽，有点像古老传说里神秘掩面的女占卜师，“我的工作处理完了，这就够了。”
说话的颈环是她的专属智械“花猞”。
因为时常需要探查敌情，因此除了吉赛尔耳麦上的本体之外，这个特殊的智械还拥有许多小分身。最近，它比较习惯呆在这只雪鸮身上——当然，这听起来是有一点奇怪，所以巴别塔也曾问过她需不需要给智械换个名字——但维奇家族的族徽是一只猞猁，所以，吉赛尔觉得这已经够省事了。
“处理完了？嗯嗯~我不这么觉得。”花猞说，“吉赛尔，这桩国际走私案牵扯得太深啦，你应该先联系一下FAB代理人的，伊戈尔·菲奥多洛娃是个处理这种烂事的专家，外交事务局不就是干这个的吗？为什么要抢她的工作呢？现在好了，卡文迪许盯上你咯。”
吉赛尔走进电梯，按下顶层，懒得回答。
——她刚刚便是从关隘回来，那里查收了一大批数量惊人的非法药物，正准备被走私到北大陆联盟共和国。
这种药物被媒界称作“Y-10”，前段日子被确证了对潜在畸变存在催化作用，已被警方列为一级违禁药物，全国查封。
当然，在这个对毒品相对宽容的国度，真正的查封是做不到的。
吉赛尔料想到了她的属地内会有黑市货源，因而早已叫人去跟地下的势力打了招呼：留好必要的交易记录，有异常情况时便于及时察觉。毕竟北面靠近终年性寒流，气候寒冷，不算宜居，人口稀少，管理起来还算方便……只是没想到，竟有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将主意打到了海峡另一头的大陆上去。
近年来，北国和圣凯利托的关系远不如西部、南部友好，甚至可以说是剑拔弩张。要是这件事被北国政府揭发，毫无疑问，局部战争一触即发。
……那个国家的人，可是坚信动口不如动手的。
吉赛尔把花猞的絮絮叨叨抛在耳后，她关上办公室的门，打开电脑，开始查收今天的办公邮件。
“哦？”花猞陡然止住碎念，话音感兴趣地上扬。
——公务系统中，一个十分陌生的头像顶到了最上方。
“……CivCore，赫洛·萨柯达里。”吉赛尔慢慢地念出她的名字，微微蹙眉，点进消息。
【Shero.S】:抱歉打扰你，维奇。
【Shero.S】:[新闻速报:不冻城边境疑似出现Y-10走私货款，更多真……]
【Shero.S】:这条通稿未经查证便已发布，现已联系相关部门删除。
【Shero.S】:另外，你的红牌已经同步，司法局的指控是“越权干涉正常边境货物贸易”。
【Shero.S】:恕我直言，如果这件事让你感到头疼，我会非常乐意相助。
吉赛尔蹙起的眉头仍在原位，既没压紧，也没放松。
花猞十分稀奇地说道：“吉赛尔，以我们的工作性质和地点，居然还会有外人主动跟你说说话，你不觉得很感动嘛？”
“她今年几岁了？”
“萨柯达里？刚满三十了。”花猞嘻嘻笑道，“我俩刚认识的时候，她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女孩，你还说她长得还很像北国人呢，个子又高，头发又黑，对吧？”
吉赛尔摇摇头，她十年前就职时，也就才二十五岁，只对这个年轻人一瞥而过，喃喃了一句玩笑话而已——如今以她和北国人打交道的经验，赫洛并不像是北国人的样貌。
“她好像要帮你呢。”花猞玩味地道。
“不，她有事求我。”MS代理人平静地拿起手机，直接给CC代理人拨去了一则加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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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民窟晚上光线很少，只要灯一关，卧室里便是黑的。
赫洛坐在她又柔软又舒服的纯色被子里，拨亮小夜灯，大腿枕着笔电，唤醒了耳麦。
“晚上好，维奇女士。”她笑着，视线尚且聚焦屏幕，翻看着吉赛尔·维奇的样貌、简历与工作日志，“自从您就职仪式那一日后，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您了，没想到还会有今天这样的机会。”
这个女人做事是直击要害的风格，聪明，但不喜人情世故，平淡而尽责，和巴别塔联络不多，和司法局、议会的关系更是疏远。作为维奇家族的长女，她身上有老贵族的矜持与冷漠，对敌手段干脆狠辣，上任后的第一战便一鸣惊人，如同猛兽扑食般无声无息、速战速决。
功成名就，遗世独立。
这样的人，想要的不会太多。
通话那头，吉赛尔静了两秒，而后道：“萨柯达里女士，你说愿意帮我，我很好奇，是否与你之前的那张红牌有关。”
“很惊讶，您居然关注过我的发牌情况。”赫洛笑了笑，“老实说，司法局讲的道理已经不剩太多了。我做事不经考虑，就被盯住了。”
“是吗。”吉赛尔还是没起波澜，“据我耳闻，你不是做事粗心大意的性格。”
“那您觉得我是为什么被发牌的？”
“司法局官员的一时兴起而已。”吉赛尔道，“他们的人格不过如此，多年未改。你还有什么可以证明自己的？”
“乌鸦是我杀的。”赫洛像在分享今天吃了什么晚餐那样平和地说道，“五芒星、火种基地、深渊教团都是我做的……另外，Y-10的研发团队，目前也在我手下。”
“……”
电话那头，吉赛尔缓慢而明确地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花猞哑口片刻，颤声道：“她……她就这样告诉你了？”
仿佛立刻猜到了她们正在想什么，赫洛出声笑道：“我相信以您的高尚品格，是不会泄露加密通话内容的。况且，我们之间根本没有利益纷争，为什么不合作呢？”
吉赛尔回过神来：“你的意思是，你说的这三个地方，以及Y-10的研发，都和卡文迪许有关？”
“对啊，不然司法局为什么格外针对这起走私案？”赫洛无奈地说，“深渊教团覆灭后，他们的势力自然伸不到那么远了。要对付您，当然只有公堂对证一条路。”
“走私案昨天查出，今日清缴。从我解决事情到你发来消息，一共只隔了一个多小时。”渐渐地，吉赛尔对这个人燃起了兴趣，共和国暂无战事，她在雪城的日子也很无聊，碰上这么一个藏了许多惊人秘密的同事还挺让人激动的，“你一直在等机会？”
“嗯，我保证所有消息来源都是合法的。”赫洛明白她快拿下对方了，“我也需要您的帮助，您觉得呢？互利互惠？”
吉赛尔说：“多问一嘴，如果你没有等到这个机会？”
赫洛答：“铜墙铁壁亦有破绽，我一定能等到。”
“那如果，我不是你预想中这种——”吉赛尔略微停顿，罕见地笑了一下，“‘品格高尚’的人呢？”
“人必须为自己的眼光付出代价。”赫洛同样微笑回答，“而赌博的诀窍就是抓住直觉，我似乎在这方面战无不胜。”
沉默。
数秒后，电话那头传来吉赛尔放松下来的声音：“下周二我回鹫都。”
“欢迎。”赫洛语气雀跃，双手交叠，静静地看着电脑屏幕自动熄灭，然后倒映出她的脸——哦，那真是一张心情相当不错的脸。
挂断电话前，吉赛尔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她说：“你需要我的什么帮助？”
“你的弓。”赫洛终于把这句话说出口了，“借我一用。”
——从冒出念头到此时此刻，她一共花费了三小时十八分零七秒钟。
如果把这个效率告诉夜莺，他想必会甚是欣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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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事实证明，虽然赫洛搞定吉赛尔的效率很高，但她对付海文的效率还是一如往常的低下……
而且运气也实在太差了！
她在基因研究中心足足绕了三大圈，问了十来个研究员，走了三趟电梯、五轮楼梯，还是没有见到风驰电掣四处乱跑的海文的半条影子——这人真是疯了！海文真的是疯了！她为什一定要在工作日午饭时间带着组员加班加点啊？！这根本就不人道主义吧！！
“赫洛！”艾玛从某个角落窜出来，终于拽住了代理人的衣角，“别找了！她一小时内是不会回来的！”
“……哇哦！艾玛！”赫洛低头瞅着这个小不点，“你穿这身还挺像模像样的。他们给你定制了一条童装版工服啊？”
艾玛叹了口气，把她带到了海文的办公室。
这儿只剩下一个员工了，雀斑懒洋洋地插着兜，端着泡好的茶，跟她浅笑着打了个招呼。
赫洛没有喝的心思。她问：“我两点半还有事，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了？”
“你找她什么事？要紧吗？”雀斑反问道。
“去了趟贫民窟，疯病有点进展，电话里说不清楚……你知道的，我俩跟连体婴儿一样，有点什么风吹草动，肯定要跟对方同步的。”赫洛有种不好的预感，不安地看着雀斑，“我只是想找她吃顿午饭。”
雀斑和艾玛对视一眼，而后神色都严峻起来。
“赫洛。”雀斑挺直背，直勾勾望着她，口齿清晰，“实验室里接触过卢米奈特能源的雄性小白鼠，怀疑大批量感染流行疯病，正在核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