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蘅轻纱落下，划过面庞，转身一刹，蝶翼般的长睫轻闪，双目张开，眼里哀婉流露，不等人看清，身形一转，摇曳生姿。
宾客中不知谁叫了一声好，紧接着击节赞叹此起彼伏，丝竹管弦随着一曲“湘夫人”落幕，她也停了动作，盈盈一拜。
“好！哈哈哈！太师有个好女儿啊！”
“哗啦”一声，醉醺醺的男人站了起来，掀翻了面前的一道菜，酒盏倒下，他嘿嘿笑一声，重新拿起来斟满酒，摇摇晃晃地上前来，想抓住她。
“美人……嗝，何不同饮啊哈哈哈……来，喝……”
手一抓，扑了个空，酒水溅出来几滴，落在她的裙角。
在场众人哄堂大笑，没人在乎她的想法。
楚蘅身子一颤，下意识想躲开，猛然感觉到来自父亲的眼神，对视一眼，楚太师微微拧眉，眼中警告之意甚浓。
这和日前完全不一样了。
“蘅儿，不是为父无情，如今情势，只有平州章氏能帮我们了！若再拖下去，郑襄大军一来，咱们就完了！”
头发斑白的楚太师骄傲了一辈子，陈王朝还在时，楚太师便是两朝元老，即便王朝倒塌，作为天下文人的向导，楚太师尊荣不减，也是各方诸侯威逼利诱想要得到的人。
他仗着三寸不烂之舌，独立于各路英雄之间，但总有痞子，郑襄作为陈王室宗亲，以复陈为名讨伐各路诸侯，短短三年，声势如雷，如今北方已为他的领地，自封陈王，几次三番拉拢不成，战书便到了，届时挥师南下，什么太师，不过是惹人厌的虱子。
楚蘅心里明白，楚氏风骨不能失，脊梁不可断都是放屁，只一句话，“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楚太师为什么不为他人利益所动，不过是不敢说出野心罢了。
可是打不过，要么投降服软，要么找靠山。
这靠山，最爱美人，又不聪明，来日能图大计。
选谁拉拢？当然是她这个因为战火失散刚找回来的女儿最合适。
“父亲……”
她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什么。
章元身边姬妾无数，哪怕天仙到他身边也不过十天半个月，更何况……
“蘅儿，那章元富甲一方，你跟了他，不会受委屈的，为父对不起你，可……你总要为楚江百姓想想啊！”
楚太师说着，满是皱纹的眼角湿润了，愁思入鬓，发也斑白，膝盖一弯，竟是要跪下来！
“父亲！您这是为何！”
她吓了一跳，上前搀扶。
“不！是为父对不住你！为父……理应一拜，谢你为楚家，为楚江百姓做的一切！”
说着，他挣脱她，重重跪下。
她无言以对，看着这有些荒谬的场景，泪如泉涌。
“美人……莫不是不愿意？”
不等回神，章平一把将她拽过去，粗鲁地扯下她的面纱，呆滞了一瞬，抚掌大笑！
“好！好个仙女般的人儿！”
她睫毛颤了颤，努力压制心头的恐惧，却还是不由自主地避开了那只肥硕的手。
章平冷笑一声:“楚太师，令千金有些怕生啊。”
“贤侄见笑了，蘅儿，还不给章大人斟酒？”
她抿了抿唇，想挣脱出来。
“不必斟酒，楚姑娘……陪章某一杯，如何？”
酒盏里，酒液清澈，似乎还能映衬出这一场买女求荣的闹剧。
她颤抖着手接过酒杯:“多谢……大人。”
辛辣刺激的酒水入喉，火烧似的下肚，又疯狂地反弹回来。
“咳咳咳……”
“哈哈哈！好！”
章平看着她因咳嗽泛红的脸和眼角的泪，更加满意，手上一使劲，把她整个人搂的更紧了些，另一手擦去她的泪光，随后抚了抚她的脸，慢慢向下。
她长睫低垂，乖巧地靠他近了些许，抬起头，泪光之下更加惹人怜爱。
“大人……”
“叫什么大人，该叫夫君……呃！”
他眼里的欲望还没褪去，颈侧剧痛就直接淹没了他。
“什么……”
“砰！”
“哗啦！”
“噌——”
一时间，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几案翻倒，酒水菜肴变成了满地垃圾，刀剑出鞘，还有两个护卫赶紧过来想扶过章平。
她拔出尖利的簪子，章平的血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木质的地板。
似乎完全不在意身上的血，倒是就着衣裙擦擦那支簪子，重新戴在头上，朝着脸色惨白的楚太师微微一笑，盈盈下拜。
“父亲，蘅儿做到了。”
[检测到章平已死，宿主杀害次关键人物，果决度:70，任务进度20]
[任务内容已公示，资料已开放]
[警报！检测到宿主有生命危险，请宿主尽快脱险，否则一旦身死现实世界也将死亡]
任务进度条终于到了二十，但楚蘅没急着看任务和资料，而是抬起头，依旧笑着看向父亲。
她的话音落下，在场的章氏人怒发冲冠，有人举刀就过去，要劈了楚太师！
“壮士且慢！我并无对章大人不利之心！此为楚江，百姓多读诗书不善战，我怎么会请他来再杀他！章氏富甲天下，门生遍野，老朽虽愚钝但不至于自取灭亡啊！”
“噌——”
刀锋悬停在头顶，一声“咔”，发冠碎裂，斑白的头发披散下来，楚太师咽了口口水，好歹是两朝元老，稳住心神。
“父亲……”
楚蘅猛地站起来，完全没注意近处的刀，锋利的刃直接割破了薄纱，殷红的血顺着手臂滑落。
她似乎感觉不到疼似的，满脸不可置信，好像遭受了巨大的打击，一边摇头一边喃喃自语:“父亲……你要放弃我吗……为什么……”
“我冒死……你也不愿意对哥哥姐姐一样疼爱我吗……”
话至此，眼眶里泪水决堤，两串泪珠落下。
她抬手擦泪，但是眼泪根本擦不完。
情之动人，章氏的人也动容了。
“孽女！你休要故作姿态！你到底是谁的人！说！”
楚太师一把年纪气的老脸通红，也顾不得头顶的大刀了，披头散发地扑过来！
她双眼泛红，看着父亲疯魔的样子，不躲不避:“父亲……这样也好，你我父女同死，地狱里，再分对错。”
“砰！”
一个血人破门而入，拖着身子，撑着最后一口气:“大人……敌军，打进来了……”
“什么！”
楚太师脚下一软，直接跪坐在地，又猛地爬起来，抓住那个血人:“是谁！谁打进来了！”
“父亲……郑公援军已到，见章平已死必然欣喜，计策已成，因何不快啊？”
章氏的人也是心头一震，握刀的手也颤了颤。
楚蘅缓步上前，微微笑着，居高临下地看着满身狼狈的楚太师。
“是你……是你！你是郑襄的人！”
她笑的更灿烂了些:“父亲——英明。”
“贱人！王先生！是她，是她杀了章平！是她啊！”
楚太师疯了似的呼唤着章平的护卫，嘴里不断叫嚣着“杀了她”。
“父亲，您可是太师，别失了体面。”
她浅浅地笑着，环视一周。
章氏的人已经动摇了。
章平已死，郑军已到，要么为章氏守节，殊死一搏，要么……
“砰！”
一把刀落地，一个人上前几步:“楚姑娘，在下不才，愿追随郑公……不，追随姑娘！”
一人带头，紧接着，三三两两也都拜了下来。
她看了两眼，敛去讽刺，回身坐在主位。
“太师，你看，人就是这样……就像你，当初抛弃妻女一样。”
楚太师跌坐在地，半晌，想明白了似的仰天大笑:“孽女，你这算什么？给你娘报仇？大逆不道，我是你爹！你敢弑父！乖女儿，爹是不得已的，你知道的，爹心里有你，你回来这些日子爹待你极好！只要……只要你愿意，我们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如何？”
“爹，两朝元老，怎么还单纯起来？”
感情牌？很遗憾，虚伪的感情，不如沙土。
抬起头，那张漂亮的脸上满是阴冷。
这具身体十九岁。
成为楚蘅有十三年。
如果不是有系统时时提醒，她可能早就被迫融入乱世洪流而忘记自我。
但没办法，活着本来就艰难，何况再世为人。
前世，躺在病床上，濒死才感到这一生除了学业居然没什么成就。
新闻上说她，天妒英才，三次跳级，26岁拿到博士学位，普通的家庭，父母给了拧巴又浓重的爱。
久病床前，日复一日的治疗让昔日傲气的天才形销骨立，她看着镜子里骷髅架子似的自己，又看看父母已经白了的发，面对他们辛苦又故作坚强的神情，“别治了”那三个字始终说不出口。
“若若，南瓜粥，吃点吧，妈放糖了，你以前可喜欢了，吃点吧……”
“若若，没事，爸妈不累……你之前那个什么论文，你老师说有什么稿费，好几万呢，加上这些日子攒的，就可以吃外国那个特效药了！”
“……好。”
活着真难。
她死了，父母怎么办？她是他们的全部了。
这是心跳停止之前心中的咆哮。
[检测到强烈的求生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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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主3079号，是否接受旅行观察任务，换取重生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