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世公司楼下。
林知带了口罩，以防自己被认出来。历世公司的人都面露忧色，林知心里不得一紧。
电梯里。
“都怪那个旅游博主，好端端的倒打一耙。”
“对对，就是上次那个我们发过声明、停止合作的博主。搞不懂她到底怎么想的。”
站在后面的林知低下头。
电梯门开后，人群纷纷散开。在电梯口接林知的周依倒是一眼认出了林知。虽然她也有些怨气，但既然傅允言说是沈裴尚干的，周依姑且不怪罪林知。
周依将林知带到傅允言办公室。
傅允言站在窗边，没有拉开落地窗的窗帘，外面的光一丝也透不进来，整个办公室昏暗而安静。他正在出神地想着事情，没有注意到林知的到来。
周依识相的关上门。
林知轻轻地走到他身边，慢慢开口：“傅允言。”
傅允言听到熟悉地声音，转过身来，眼里的阴霾散去，问道：“你怎么来了？”
未等林知做出什么解释，又问道：“身体怎么样？现在舒服吗？”
林知觉得傅允言的话似乎变多了，大概是因为自己因他而被沈裴尚欺负感到愧疚吧。
“挺好的，睡了一觉就没什么事了。”
傅允言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傅允言，我能做些什么？删视频还是做什么？需不需要我重新发一个视频声明？”林知见傅允言不提起视频的事情，只好自己先讲。
傅允言并未露出恼怒或其他情感，还是像先前一样风轻云淡：“这件事情你不用管了，我自己会处理好的。视频不用删，你像之前一样继续创作就可以。”
林知有些无语。
“你回家吧，别再来了。公司那些人不知道真相，会伤害你的。”傅允言的语气平平的，没有听出任何的焦急。
“傅允言，为什么你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之前的也就算了，今天这个视频是从我的账号里面发出去的，我有责任承担我应该承担的部分。站出来指控沈裴尚也好，利用我自己的流量也好，只要能帮到你，我都可以做。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林知见傅允言不为所动，索性提高了音量。
“我不管我们以前是怎么样的，今天我已经被搅进这个局了。你完全可以利用我，我心知肚明，也不会阻止你。”林知掷地有声地说道。
傅允言深深地看了林知一眼。
林知还是林知，她聪明、坚强，自带气场。三年前，不管他遇到什么困难，她都会这么对他说。
“我在。我一直在。”
可是傅允言还是不想把她搅进来。
他愿意赔上自己的一切。自己已经是个烂人了，他配不上这样干净的林知。
他骗了那么多人的钱，打了那么多诈骗电话，让多少人家破人亡。
他这条命本不该继续存在的。
但林知不一样。她那么纯洁，那么可爱，那么坚韧。她有自己的事业，有好朋友，可以有耀眼璀璨的人生，不应该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
林知不知道傅允言在想什么，只好继续讲：“就算我们赌一赌，失败了，我还有很多积蓄，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以你的能力，什么事情做不好……”
“够了。”傅允言冷声打断。
“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让你别管我的事情。你现在应该做的就是回到D城，不要再管我跟沈裴尚的事情，你听懂了吗？”傅允言的语气突然变得很是严肃。
林知闭上了嘴。
她就这样看着傅允言没有表情的脸，眼睛红红的，泪水含在眼眶里，林知努力不让它落下。
办公室又陷入沉默。
门被推开了。
“允言！你怎么样了？我听说公司今天出事了。”女人着急的从门外进来，跑到傅允言身边。
傅允言收了收情绪，回道：“我没事。”
吴清芷握住傅允言的手：“你放心，我爸爸一定有办法的。我早上也看了看舆论，公关部基本控制住了，没有新的问题出现。”
傅允言默不作声地抽出手：“嗯。”
吴清芷这才看到站在旁边的林知，歪了歪头：“你是谁？”
林知对上吴清芷的目光，礼貌的笑了一下：“你好。我是……”
林知正要说自己的名字，却被傅允言打断：“她是我们公司的工作人员。没什么事了，你可以出去了。”
林知的眼神黯淡，点点头，准备离开。
“不对，你好眼熟。”吴清芷突然开口，“你是那个博主吧。”
林知转回身。她觉得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发视频并非自己的本意，自己倒是问心无愧的。
“是。我是林知。”
“就是你发的视频指责我们历世？”吴清芷上下打量了一下林知。
“你要是要钱，直接说就好了，没必要发个视频搞成这样。”吴清芷撇了撇嘴，“现在发了过来，我们也给不了你多少钱。”
林知听了并不生气：“视频的发布并非我的本意，这点傅总清楚。如果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请跟我说。”
她看了眼吴清芷和傅允言，沉声道：“那么我不打扰两位了。”
于是转身离开了。
吴清芷并不知道傅允言和林知的关系，因此并不放在心上：“呵，估计是被人收买了。允言，现在我们怎么办？”
傅允言往后退了一步，与吴清芷保持一定的距离：“暂时没有想到解决方法。”
吴清芷看了看手机，又再次抬起头：“我爸爸说想见你。”
傅允言的眸子闪了闪。
“怎么样。”谭栉将做好的食物有序的铺好，摆在司欢面前。
“你还挺会做的嘛，”司欢笑着拍照，寿司摆成了一个爱心的形状，还有可爱的小熊饭团和改了印章的三明治，“还荤素搭配。”
谭栉将鸡胸肉和蔬菜的饭盒打开摆好，“那是当然。我是医生。”
司欢点点头：“你怎么不做药膳，中医不是都讲究这套吗。”
谭栉也笑了：“你想吃？那我下次给你做。”
“行。我什么都不会做。要不然你教我。”
谭栉给司欢递了双筷子：“好啊。”
正是凉爽的季节，嫩绿的杨柳轻盈的摇曳着。大树时不时传来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
吃饱喝足，司欢惬意地躺在毯子上：“真好呀。”
谭栉将饭盒叠起来，装回包里，留了两瓶水在外面，也紧跟着躺下。
“上一次野餐是什么时候？”
司欢回忆了一下：“三年前吧。”
谭栉打趣道：“司律师这么厉害，日理万机的，肯定没时间野餐。”
司欢顺着他的话说：“对啊，不像你，天天闲的慌。”
谭栉轻笑一下：“我可不闲。想找我开药方的人可是从这里排到你家。“
司欢白了他一眼：“你就吹吧！”
司欢已经很久没有吹过这么凉爽的风了。
“谭栉。”她认真的唤他的名字。
“嗯？”谭栉温柔地回应。
“你知道我为什么想帮助这么多受网络暴力的人吗？”
谭栉思考了一下，摇摇头：“我不知道。不过我相信你有你的理由。”
司欢转头看他：“因为我也是受害者。”
谭栉对上司欢的目光。
眼前的女孩子放松的躺着，凌乱的栗色头发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浅棕色。
她就这样直直地看着他。
他的心跳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有些快，他差点没听到她是在说什么。
终于回过神来。
司欢已经不再看他，又继续看着天：“不过都已经过去了。谭栉，你恨那些人吗？”
你恨那些用言语的刀子企图刺入你的心脏，舔舐着别人的鲜血与痛苦而以此为乐趣的人吗？
谭栉也回头看向天空。
天空是湛蓝的，是纯洁无暇的。偶尔飘过的云朵，各有形状，却始终纯白的看不到一丝的污点。
谭栉和所有人看到的天空都一样。
“不恨。”他说。
有时候他也想过恨。不过言语暴力最大的特点就是当你试图去找一个特定的憎恨对象，却发现是大海捞针。
因为说那些话的每一个人都有责任。
而分摊到每一个人的责任，似乎都没有那么大。
所以谭栉不知道恨谁，恨谁有用。
有些时候恨自己太软弱、恨自己太渺小。
司欢笑了一下：“我恨。”
她恨的。
她恨说那些话的每一个人，甚至那些冷眼旁观的看客。他们无端指责别人，以偏概全并沾沾自喜。他们草菅人命，直至发现自己错误的那一刻，他们也会为了所谓的面子而强词夺理。
但是她不会变成那样的人。
这样的恨意是她走到今天的支撑。恰恰是因为这一股恨意，让她走过了无数个崩溃的日夜，让她在焦头烂额之时沉下心来，让她和跟她一样的受害者有勇气直视那些流言蜚语，并且做出反击。
而对于谭栉来说，不恨也是他走到今天原因。
在一场重大的变故中，他失去两个最亲的亲人。他面对的是一个黑暗的世界，这个世界用意外和人为杀死了他的妹妹和妈妈。这个世界用冷血和惨痛直指他的命脉，挑衅他是否能接受这个世界。他活下来了。
恨与不恨没有对错。
司欢与谭栉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