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扶桑的灵气浓郁而清和,若故人相见,柔柔抚上绾枝的脸颊,拂起她如墨的青丝。
在感应到绾枝的瞬间,这道沉寂了千年的通天门,忽然绽放出耀眼刺目的华光。
在众人的眼中,那道神秘又古老的玄色大门,一寸一寸地褪色,宛若三界盛开得最灿烂的神之花,露出了碧玉鎏金的躯壳,耸立在天地之间。
这是扶桑绾枝未殉道前,通天门该有的模样。
“咔嚓”一道震颤天地的沉闷摩擦声响彻云霄,通天门在挽枝身前缓缓打开。
祭出自己最绚烂神圣的模样,似乎在迎接与它命脉相连的扶桑少主归来。
一时间满场寂静无声。
众人皆不可置信地盯着通天门前那个衣衫褴褛的身影,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千年前扬名三界的扶桑绾枝。
修为尽毁身如凡人的绾枝,竟然也能够打开通天门。
兰珂夫人失声大震,费尽全身力气才喊出一句:“绾绾……我的绾绾……”
她拉住了明岳仙尊的衣袖,泪流满面,满目哀恸与欢喜交杂:“夫君,是我们的绾绾。”
被遗忘的欧阳挽亦是脸色惨白,仰头看向台阶之上绾枝消瘦却笔挺的背影。
炎庭在她耳边重复了上百年的那句话,她从未在意过的那句话——
“扶桑绾枝的天资是三界唯一,你甚至比不过她的一根头发丝,欧阳挽。”
此刻,变成一道锥心刺骨的刺,重重将她贯穿。
明明她没有任何修为,明明她如同凡人,为何她能如此轻松的打开通天门。
连明岳仙尊开启通天门也需要一番力气……为何?
为何,通天门还有另一番,她未曾见过的模样?
绾枝并未在意身后那群人的想法,她立在通天门前,透过眼上鲛纱看到了生机勃勃云雾缭绕的扶桑仙境,看到了属于她的家。
背上长剑兴奋极了,绾枝察觉到了他迫不及待想要挣脱束缚,虹贯长霄的期盼。
绾枝再次抬手意欲抚摸长剑,可还没碰到他,他却瞬间安静下来,赌气意味明显。
绾枝作罢,嘴角漾出一抹浅笑:“再等等,现在还不能放你出来。”
瞧她居然真的不摸一摸剑柄,长剑重重的撞了一下绾枝的背脊,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绾枝被撞得一个踉跄,虽然也很想将长剑放出来,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得搞清楚,她的转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为何她魂困归墟,却会有一个转世。
少典青临所言无误,绾枝的魂灯,的确是因欧阳挽而再次燃起。
扶桑仙境,千祭阁。
绾枝与欧阳挽相向着盘膝而坐,中间是自绾枝出现起,便熊熊燃烧的魂灯。
魂灯虽是因欧阳挽而燃,可它一直都只是一颗微弱小火苗。
众人一直认为是因为扶桑绾枝以身殉道,封印了归墟,导致神魂虚弱,作为转世的欧阳挽才不能彻底点燃魂灯。
就连冥帝历晁都如此说。
为此,明岳仙尊与兰珂夫人寻了无数天才地宝为欧阳挽凝魂。
此刻,属于扶桑挽枝的那盏魂灯,再次亮起了精神抖擞的紫色火焰,摇曳生辉。
精致小巧的魂灯,火苗不过一节手指大小,却依旧奋力的往绾枝的方向飘。
欧阳挽在入定中,看不见如此景象。
可其他人能看见。
他们看向两位抱守灵台的少女,皆是目光复杂。
一盏魂灯只能由一人点燃,而作为欧阳挽与从归墟爬出来的绾枝,一个能让魂灯燃起,一个让魂灯恢复了千年前的模样。
那她们,到底谁才是扶桑绾枝。
一盏魂灯为两人而燃,自古以来,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兰珂夫人却已经下定了决心,两个都是她女儿,一个陪伴了她近千年,一个让她思念了千年。
不论是欧阳挽还是绾枝,都是她最疼爱的女儿。
绾枝抱守灵台,心元归一。
才入定,就在灵台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似乎也感觉到她了,身形一顿,换了个背影对着她,盘腿而坐不知在玩什么。
浑身上下散发着“我哄不好了”的犟味儿。
绾枝现在没时间管他,循着魂灯的指引,她的神魂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熟悉到……就像她的一部分。
见绾枝真的将他无视了个彻底,男子自己先坐不住了,三步并做两步走到绾枝身边,凑过来一张极致纯净的脸,抿了抿嘴,决定自己先打破僵局。
“你的情魄在那个丑东西身上。”
家人们谁懂啊!
他本来是一个爱好看女频狗血小说的男大学生,就因为某天看了本狗血替身文,跟文中白月光的剑拥有同一个名字——封天,就穿越到了同名剑身上。
小说写身为现代人的女主欧阳挽穿越成为神女转世,被几个视神女为白月光的狗男人当作替身,几人间开启了1VN的包括但不限于强取豪夺、带球跑、你们爱我还是爱她的几千章狗血剧情,最后美美he。
而文中白月光,会在女主跟球被找回后复活,然后变成降智恶毒女配,用一系列拙劣手段对女主进行刁难陷害,以此让众男主幡然醒悟,原来他们爱的是转世女主,而不是神女白月光,最后黯然退场。
封天很命苦的穿到白月光献祭归墟时,陪着白月光进了归墟的肚子,每天不是找自己剑身的碎片,就是找白月光的灵魂碎片。
在归墟忙忙碌碌寻碎片一千年,好不容易帮助白月光提前复活,现在一看,天又塌了。
他说为什么他勤勤恳恳捂了白月光一千年,就算是冰块也早就让他捂化了,就算是石头也该蹦出猴子了,怎么他这个白月光主人还是每天跟个人机一样不理人。
搞半天,情魄没了!
被绾枝冷落了一千年的封天本想着,如果绾枝好好哄一下他,他就第一时间告诉绾枝他的巨大发现。
结果绾枝不带正眼看他的。
怕绾枝自己发现了那个转世的异样,更加没时间理他,于是封天赶紧凑上来邀功。
至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
看看他把绾枝的灵台守得多好,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异样。
他求夸的小心思太过明显,语气中为绾枝感到忿忿不平的情绪也没有丝毫收敛,甚至越想越气,眉目间都染上了怒意。
绾枝身为神女为救世献身,受了这么多苦,到头来只是为了贡献一缕情魄给穿越女,让她占着一个转世身份跟那些狗男人玩虐恋情深。
那绾枝算什么,他们play的一环吗?
“天杀的我要去给你把情魄拿回来!”
封天怒气冲冲地飞到一半,却被绾枝拧着衣领拉了回来。
他委屈巴巴,敢怒不敢言,只用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看向绾枝,可怜兮兮,做好了乖乖挨训的准备。
绾枝被他看得心尖一软。
罢了罢了。
他只是一把剑而已。
一把剑能聪明到哪里去呢,他不懂也是正常的。
再者,封天虽是一把陪伴绾枝驰骋沙场的剑,却长了张单纯无害的脸,清澈澄净的眼眸中总是带着对绾枝全身心的信任。
他固然话语密集了些,但更多时候说的话都是绾枝爱听的。
所以……在这种小事上,还是不要训斥他了吧。
毕竟,他什么也不懂。
抱着这种想法,绾枝放开封天,朝那不断吸引自己的气息走去。
*
欧阳挽进入灵台那一瞬间是惊慌失措的。
这里不是她的灵台,她的灵台清明灵气充盈,绝不是如此雾蒙蒙的状态。
她试图退出,却醒不过来。
欧阳挽在迷雾里心惊胆战地走动了几步,肩上却突然被一个什么东西拍了拍。
“啊——”她吓得惊叫起来。
下一瞬。
一只冰凉的手捂住了欧阳挽的嘴,耳边响起一道清冷入骨的声音:“睁眼。”
她睫毛颤了颤,好一会儿,才敢缓缓睁开。
映入眼帘的是绾枝那张霜雕雪塑的绝色容颜。
“我的情魄为何在你身上?”绾枝问。
“什、什么情魄,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欧阳挽有点懵,可深思绾枝这番话,又让她后背发凉。
此处是绾枝的灵台,随着绾枝心念一动,两人面前出现了一面巨大的水镜。
欧阳绾亲眼看见水镜里,立着两个容貌相似的女子。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她与绾枝之间的区别。
绾枝如霜雪精雕细琢的脸上一片沉静,高挑纤瘦的身子松松垮垮地披着一条不合身的黑灰色衣袍,幽黑如渊的眸子不解地看向镜中的欧阳绾,看向那如她一般,散发着淡淡金光的灵魂。
她太过冷静,太过出众,让心底慌乱的欧阳挽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其实她见绾枝的第一眼她就猜到什么了,毕竟她曾经长过与之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她不愿承认,不愿承认她其实不是扶桑绾枝的可能。
镜中的两个女子有三分相相。
欧阳挽自穿越后发现自己的脸变了一个模样,心中既欣喜又遗憾。
欣喜的是这副容貌若神女临世,遗憾的是她就此失去了从前,她怕她会慢慢遗忘,遗忘她的前世,永远变成脑子不好的山村农女,浑浑噩噩一辈子。
直到扶桑找到她,告诉她,她是扶桑仙境少主的转世。
自此,前世什么的,都不重要了。
再后来,她长得跟前世的自己越来越像,虽心中隐隐不满,但爹娘一样喜爱她,其他人也默认了她就是扶桑绾枝。
一张与扶桑绾枝三分相像的脸,已经称得上人间绝色。
毕竟,她只是扶桑绾枝的转世,转世跟本人有着不同的人生经历,容貌有点改变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欧阳挽时常如此安慰自己。
可为何,绾枝会回来?
明明她才是扶桑绾枝的转世。
绾枝回来了,那她呢?她算什么?
她所拥有的一切又算什么?
绾枝不解地看向欧阳挽泛起泪光的一双眼,只觉心中怪异。
扶桑绾枝从来不会流露出的这种表情,似害怕,似不甘,还有无尽的慌乱。落在与她三分相似的脸上,也一样的违和。
就好像,欧阳挽套了一张假面在哭……
她的情魄。
瞬间了然的绾枝将手压在欧阳挽头顶,一缕情魄便不受控制地从欧阳挽身体里飘了出来,露出刺目金光。
欧阳挽慌乱扭头看向镜子里,只见那道跟绾枝长得一模一样的金色影子,从她的身体里被绾枝抽出去了一半。
“啊——不要!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