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复纠结很多次后，齐娓决定带江映舟去学校附近的一家粥店。
听说这家店开了十多年了，到现在依旧十分顽强地存活在潮东最繁华的商业中心，别的不靠，靠的就是味道好。
能在把精致刻进血液的潮东城里凭借粥成为“美食必吃榜”上的一员，实力自然是不容小觑。
正好江映舟说自己不吃辣，齐娓的肠胃中午才受过摧残，晚上，吃清淡一点更好。
位置在出校门几百米的地方，隔一条街就是游客必去打卡的东江岸。
如果，是说如果啊，江映舟吃完饭依旧很闲，说不定，可以一起走一走呢。
只是如果哈。
齐娓推开店门，在玻璃门上看见江映舟在她身后模糊的身影，眼珠子转啊转，笑得像掉进米缸的小老鼠。
店里米饭的香味浓郁，确实也像个米缸。
走进去，齐娓收敛神色，将店里环视彻底，最后领着江映舟去靠墙的一张桌子，桌子上摆了瓶粉白的玫瑰花。
啧，果然还是在潮东的店，喝个粥还看花。
不过齐娓很满意。
不管之前这家店有没有这个讲究，她坐下，将鼻子凑近，闻到独属于玫瑰的清香。
江映舟在她对面落座，没说话，拿手机扫桌角的点单码。
“诶你怎么扫了，不是说我请吗？”齐娓把包从肩膀取下放到身旁空座，伸手按住二维码。
但江映舟已经扫到，程序自动跳转到点单界面，她冲齐娓晃晃手机，笑说：“待会儿转给我就好。”
齐娓收回手，在空白里拨动思绪。
转钱啊……
这家店江映舟没来过，她从本科开始的生活学习区域都不在这边，顶多朋友来潮东玩儿的时候她陪着来趟东江岸，所以潮大医学部附近她都不太熟。
也不知道这家店里什么比较好吃。
把菜单滑到底，再划回来，她盯着一道菜图片右上角的“招牌菜品”标签，开口问：“你平时爱吃什么？”
顿了顿，她抬眼，眼神包裹住齐娓，补充：“这家店。”
齐娓答非所问：“我们，好像还没加微信呢。”
没微信怎么转钱？难道银行卡吗？不必吧。
江映舟空着的那只手转转手腕，附和她：“是。”
这个语气，齐娓真怕这人太过大方，来一句：不用转了，没多少钱。
但幸好，江映舟低头看屏幕，几秒钟后把手机递到桌子中央，屏幕上是二维码。
齐娓先分心看到她扣在手机边缘的指节。
只看了一眼，齐娓面上保持镇定移开视线，扫码时耳朵里却只有咚咚咚的闷响心跳。
“滴。”扫码成功。
手机屏幕上变成江映舟的个人主页。
“映、舟？”齐娓的声音不自觉的有些黏糊，念这两个字，像是剥开一个粽子，被内里蒸得熟透的糯米黏住指尖的感觉。
江映舟的微信名就是“映舟”。
不得不说，她的名字真是好听到极致，是齐娓认识的人里，唯一一个看名字却像是在看一幅画的人。
而她的头像就是江水之上的一叶小舟。
“嗯，”江映舟通过齐娓发来的添加好友请求，注意到她的微信名，眼波漾了漾，“w？”
单独的一个字母：w。
齐娓解释过很多遍这个微信名，唯独这次有点羞耻。
她拿过桌上备着的水壶，给杯子里倒水，边说：“我叫齐娓嘛，娓娓，谐音vv，vv组在一起就是w，而且‘娓’的首字母也是w，我就觉得，不用w当微信名都不合适了。”
听得她解释，江映舟勾起嘴角，眉眼弯弯道：“确实。”
齐娓倒好两杯淡茶，推给江映舟一杯。
“谢谢。”
“不用。”
放下水壶，她双手捧起杯子，挡住小半张脸。
其实，取“w”还有一个原因。她初中开始有微信，得取个微信名，思来想去，除了她刚给江映舟讲的原因之外，另一个原因是：
她觉得“w”像动漫里的人物抿着嘴，很可爱。
和别人解释的时候，她会把这个原因一起说，如果别人说“是吗？”，她还会专门去找图片来论证她的想法。
但是面对江映舟，她说不出来这么幼稚的想法。
索性就不说了。
“很可爱。”江映舟最后说一句话，切回点单界面。
齐娓捧着杯子，眼珠滴溜溜地转。
什么可爱啊？你倒是说全呀……要不然，我会以为你在夸我呢……
“这家店的海鲜粥好吃吗？”江映舟听不见齐娓嘟嘟囔囔的心声，自然不会将主语补全，她只觉得她们坐在这儿已经有些久，该下单了。
“啊……噢，”齐娓放下杯子，意识到她们是来吃饭的，“我个人觉得还不错，好像……是她们家的招牌吧。”
“好，”江映舟往购物车里加一份海鲜粥，接着问，“你吃什么？”
心有余悸的齐娓只要了一份最简单的时令蔬菜粥。
最后点上三个小炒菜，江映舟确认下单，把手机扣到桌面。
真点起来倒是快，就是前摇太长。
要是对面是成宜或者其他朋友，齐娓这个时候有80%的几率在当一个认真的八卦倾听者，15%的几率在和朋友相对无言玩手机，剩下5%，是困了，在座位上昏昏欲睡。
可现在对面不是其他人，是江映舟。
齐娓没法当一个倾听者，因为江映舟应该不会主动对她说什么，也没法玩儿手机，她怕给江映舟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至于困不困。她现在心跳180。开玩笑的。
但脑子里确然在头脑风暴。
“你……”有个话题冒出头，是齐娓想知道的问题，“你怎么会同意让我请你吃饭的？”
问出口，下一秒觉得这问题也太弱智了吧，怎么会有人问对方为什么要答应自己的邀约的？让邀约听起来像是个客套。
齐娓想撤回撤回撤回。
可惜说话没有撤回键。
江映舟滑动视线，捕捉到她锁骨上一颗红色的小痣，再挪开目光，如实说：“因为你提的时候，我还没有想到晚上要吃什么。”
所以有人要帮她做决定，也不错。
“啊这样……”齐娓点点头。
知道了原因也没什么用呀。齐娓还是想撤回问题。
江映舟往后靠住椅背，端起杯子浅抿茶水。
不行，不能尬住，齐娓双手撑住椅面，把问题抛出来：“江律，你是潮东人吗？”
“不是，”江映舟右手手肘搭到椅子扶手上，指尖虚撑住侧脸，“我是洛河人。”
洛河？记住了。
“啊我应该也不算是潮东人，因为我是在南岛出生的，七岁才跟爸爸妈妈一起来的潮东，因为我爸爸是南岛人，噢不过我妈妈是清江人，和洛河一个省呢……”
天呐齐娓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要颠三倒四地给江映舟报户口？
齐娓闭嘴了。
谁乐意听她在哪里出生，爹妈又是哪里人啊……
“南岛？”江映舟歪歪头，“那你会说粤语吗？或者，清江话？”
不耐烦是什么？江映舟不知道。
齐娓好像看见丘比特扑棱着翅膀就过来了，当着她的面，搭箭，拉弓，然后“嗖”的一声，她就中了爱神的箭。
箭羽上写着“江映舟”。
她想要抬手捧住心脏，西子捧心那样，但她又没病，只是心跳过快，像要心悸了。
哎呀专业对口了。她想去心外呢。
“都会一点，”齐娓平稳住呼吸，“但只会一点点。”
来源全靠过年回老家那段时间，其余时候妈妈和爸爸都对她讲普通话。
“你好磢镜。”你好漂亮。
江映舟回忆自己的发音，不太确定：“是不是这样讲的？”
她脊背离开椅背，往前倾，笑着盯住齐娓。
齐娓的大脑快过载了。
以前没觉得粤语这么好听过啊，何况江映舟的发音其实不太地道，“nei”发成了“lei”，懒懒的，漫不经心到不像是在说一句夸赞。
本来也可能不是夸赞，毕竟她又不是粤语区的人。
但谁管呢？江映舟就是在夸她漂亮。想想还不行吗？
齐娓扭扭脖子，回说：“差不多吧，我也不太清楚，就过年时候回老家才听听，有些时候他们说太快了我也听不懂。”
“是吗？那你听不懂，怎么办？”
“‘嗯’‘是’‘啊’，含糊过去。”
反正长辈讲话的时候，她们这些晚辈就是个陪衬，出个声儿，就行。
江映舟右手虚握成拳，轻抵住双唇，气息乱了。
很好听的一声笑。
齐娓跟着她笑起来，过后问：“你有专门学过粤语吗？”不然怎么会讲？哪怕只是几句。
“有朋友是南岛人，她很喜欢拉着我们学。”
“这样。”
齐娓努力梭巡话题，等江映舟脸上笑容淡了些，再说：“洛河有家餐厅的甜点好好吃，中式的，我之前和妈妈去洛河玩的时候每天都要点。”
“是吗？”江映舟喝口水，“哪家？”
洛河会做中式甜点的餐厅很多。
“名字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觉得最好吃的那一款，是玉兰花样子的，不太甜，但入口即化，很香。”
真的很好吃。
“白玉兰？”江映舟问。
“嗯，白玉兰，有花苞还有盛开的，都做得很好看。”
越说越馋。齐娓摸上肚子，饿得有点厉害了。
她扬起下巴，往出餐的地方望了望，但似是遥遥无期，于是更饿了。
“青山甘堂。”
江映舟的指尖滑动在手机边缘。
“嗯？”齐娓回头，没反应过来。
“我是说，那家餐厅的名字，叫‘青山甘堂’。白玉兰酥是她们家的特色。”
顿了两秒，再说：“我也很喜欢吃。”
齐娓恍若得知一个天大的秘密，不知自己该不该说话，她挠挠左手臂上那个蚊子包，不太痒了，但又觉得浑身都难受，连四肢都像是安错了地方。
好像不能不说话。她清清嗓，说：“这样。”
她像个人机。
江映舟点点头，暂时没有想说的，便拿起手机。刚有人给她发消息。
齐娓终于能喘口气。
她不能把视线定在某处，因为她会不自觉往江映舟身上看，所以她百无聊赖般往四周张望，正好，看见出餐处有服务员端着餐盘过来，是往她们的方向。
再不来她就要饿死啦。
有饭吃了，她把椅子拉近餐桌一些，很矜持地等待。
“我好挂住你啊。”我好想你。
齐娓愣住，看江映舟。
江映舟放下手机，双手小臂交叉抱住放在桌面，微耸肩膀，上半身比刚才更往前，双眼里是清亮的颜色。
在齐娓的视野里，她歪头，问：
“这句，有没有更标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