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他最近的李东沅第一时间伸手去抓,但竹筏那一下倾斜的力道很大,直接把顾鸿飞甩了出去,李东沅伸出的手扑了个空。
顾一鹤见状也顾不得许多,解下背包直接从竹筏上倾身跳下水,径直往顾鸿飞那边游。
顾鸿飞是个完全不会水的人,从竹筏上一落下,就直往底下沉。他的手起初还在水中胡乱拍打扑腾,但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不一会儿水面已经看不到人影了。
竹筏上的四人还没来得及出手帮忙,“咚”,竹筏底部又是一声巨响,原本就不结实的竹筏此时仿佛都快要散架了,摇晃愈加激烈。
四人本能地朝竹筏底下看,只见这竹筏依然在两岸正中间前行,下边是黑绿色的水流,能见度几乎等同于没有。
但就是这样才更是令人生疑。
这水路李东沅已经走过几次,从未碰到过任何暗礁或者怪石。更何况眼前这水流的颜色已经由青绿转黑绿,显然深度远远甚于刚才那片水域,基本不存在触底的可能性。
那这撞击又是从何而来?
眼前的情形并没有给四人思考的时间,竹筏正随着撞击力伴着水流左右剧烈摇动,他们压根没法保持平衡,随时会像顾鸿飞一样被甩出去。
而不远处水面上,顾一鹤正单手夹着顾鸿飞,奋力往竹筏这边游。
在底部又一次遭受撞击的当口,一直试图稳住竹筏的船工浑身颤抖,跪了下来。
他口中念念有词,不停地磕头,说的全是当地土话,其余四人压根听不懂。
陈泽年纪小,哪见过这场面。他颤抖着手扯了扯沈清泉的衣摆:“清……清泉哥,这……这是在干什么?他……他不会是……吓傻了吧?”
沈清泉也是一脸茫然,一直沉默着观察四周的季澜此刻却开了口:“应该是拜山神。”
“拜山神?”三人的反应出奇一致,惊异地看着她。
“我常年在山中修行,听师父说有些地方的大山里有这个习俗。他们认定某些生死危机是山神发怒而致,于是以拜山神来祈求原谅,有的甚至还以新鲜宰杀的牲畜来祭祀。”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那船工从竹筏前头隐隐传出阵阵腥臭的黑桶里,拿出一大块还在滴血的肉,虔诚地以双手捧着扔下了水。而后又重复着之前的动作。
那肉转瞬之间就沉入无边黑暗,水面泛起的波浪中摇曳着一圈又一圈的红色波纹,空气中的腥臭顿时更加浓郁了。
这难闻的气味激得沈清泉回过神来,见顾一鹤已经游得比较近了,急忙伸出手想拉她上来,旁边几人见状竭力调整位置试图稳住竹筏。
眼见着俩人的手离得越来越近,沈清泉急得心里怦怦直跳。
突然,已经靠近竹筏边的顾一鹤突然猛地往下沉,两只伸出的手短暂地碰了一下指尖,就瞬间拉开了距离。
这次顾一鹤和顾鸿飞的身影消失得极快,转眼之间就已经看不见了。
沈清泉解下背包准备救人,李东沅却拦住他:“下面情况不对,你们稳住竹筏。”说完从背包里取出一把手臂长的□□,径直跳下水中。
就在沈清泉凝神往水里看的时候,旁边“噗通”一声,他疑惑地抬眼扫过竹筏,发现季澜也不见了。
见他讶然瞪大的双眼,陈泽忙说:“清泉哥你别急,季澜姐刚才也从包里拿了个什么东西,她是自己跳下去的,八成给李哥帮忙去了。”
听了这话沈清泉才稍稍松了一口气。顾一鹤姐弟二人在水下情势危急,此时如果季澜再出什么事,他们就真的分身乏术了。
看到那船工呆呆地跪在船头匍匐在地,沈清泉默默念叨着季澜刚才说的话。
他嘱咐陈泽坐稳,然后低伏着身子在摇晃的竹筏上慢慢往前爬,爬到那黑桶附近,果然见里面还有大半桶肉。
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他感觉自己的胃里也在翻江倒海。
深呼吸压下那股恶心的感觉,他使出全身力气想把黑桶抱起来,却徒劳无功,这才发现那黑桶是固定在竹筏上的。于是他又伸手将桶里的肉抓出来,一刻不停地往水里扔,不一会儿里面就空空如也,只剩一片猩红的血渍。
空气中弥漫着腥臭,引人作呕,竹筏附近的水顷刻间染红,又在几秒之后逐渐消散,恢复了原本的墨黑。
沈清泉双手鲜红,正往下滴着血,他却浑然不在意,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水面。
水中波涛汹涌,浑浊无比。李东沅和季澜跳下水后,顾一鹤姐弟早已经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就在这时,船上扔下的几块肉也在往下沉。
李东沅和季澜还在一片浑浊中漫无目的搜寻的时候,顾一鹤的身影已经缓缓从水下隐隐现出。俩人急忙朝那个方向游了过去,扯着顾一鹤往水上浮。
这次情况还算顺利,浑身脱力的顾一鹤率先被沈清泉拉上竹筏,李东沅和季澜将已经昏迷的顾鸿飞往上托,也被沈清泉和陈泽合力拉了上去。
见所有人都从水里出来,那船工更是跪在竹筏前头不住地磕头,感激他所信仰的山神大恩大德。
顾一鹤嘴唇煞白,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见陈泽已经在观察顾鸿飞的情况,便放下心接过沈清泉递过来的水壶。
刚爬上竹筏还没来得及歇息的李东沅,紧皱着眉头轻声问道:“刚才……是出什么事了?”
顾一鹤连灌几口水,气息终于算是稳了下来:“刚刚好像,有东西扯着我的脚把我往下拖。”
闻言,陈泽正给顾鸿飞施救的手也停了下来,他脸色变得很难看,颤抖着说:“不……不会是水鬼吧……”
季澜轻拍他的手臂:“先救人。”
陈泽点点头。他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却还是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注意力全集中到了顾鸿飞身上。
“要不我再下去看看?”季澜看向李东沅,手自然地摸向腰后,握住了个什么东西。
顾一鹤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发现那竟是一根半米长的竹节钢鞭。这东西季澜的背包是万万装不下的。
她又凝神细看,才发现钢鞭中间雕刻着精致的纹路,八成是有什么机巧的锁扣之类的,可以把两节合在一起,不禁暗自感叹这东西设计之巧妙。
听了季澜的话,对面的李东沅却摇摇头,果决地说:“不,咱们抓紧赶路,尽早离开这。”
说着躬身捡起船工搁在竹筏上的竹篙,在两侧石壁上不停地用力撑,竹筏前行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咳……咳……咳”,顾鸿飞嘴里不停地吐出些水来,眼睛也缓缓地睁开。
“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顾一鹤拿着毛巾正给他擦脸。
顾鸿飞一脸茫然地环视四周:“姐,咱们这是在哪呢?”
陈泽的脑袋猛然凑过来:“你可别装失忆,休想砸我的招牌。”
顾鸿飞闻言脸上扯出个笑容:“多谢你的救命之恩。”要不是看到眼前的陈泽,他还真就差点记不起刚刚发生的那些事情。
感到体力慢慢恢复后,顾鸿飞被搀扶着坐了起来。他转头左右张望,那船夫正瘫坐在竹筏前头,撑船的却换成了季澜。
他惊得眼睛都瞪大了,指着李东沅和沈清泉说:“陈泽个小孩子就算了,但你们俩,竟然让一个姑娘家撑船?”
说得李东沅还真有些手足无措。沈清泉却没惯着他,他摇头叹了口气:“你可别逞能了,如果不是你口中的姑娘家,你现在能不能在这蹦跶还不知道呢。”
顾鸿飞疑惑地看向顾一鹤,顾一鹤轻笑着点头,大概讲了讲刚才的经过。
他这才知道,刚才竟然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还差点捎上了自己的姐姐。一时愧疚感涌上心头。
一旁的陈泽道:“刚才李哥和清泉哥都轮流撑过船啦”,说完又满脸崇拜地补充:“你可不知道,刚才季澜姐跳下水的时候超级飒!”
这下子轮到顾鸿飞手脚无处安放了,他脸上笑容僵硬:“给大家添麻烦了,我回去一定好好学游泳!”
正说笑着,李东沅的声音突兀地响起:“过了前面那片浅滩,就快到了。”
几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远处头顶两岸的峭壁逐渐合拢,这水流竟穿山而过,犹如在山洞中前行。与刚才不同的是,靠近水面的地方突然变得宽阔,右岸大概是因溪水长期冲刷,还形成了面积不小的滩涂。
从未见过这样的奇景,顾一鹤不禁感叹起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加上李东沅说马上就能弃船登岸,她悬着的心终于像是找到了依托,逐渐安定下来。
眼见着溪水的颜色逐渐由黑转绿,几人明白,这是水位逐渐变浅了,那滩涂也已近在咫尺。
就在他们欣赏两岸奇景的时候,平静的水面突然掀起一阵旋涡,原本稳稳前行的竹筏又开始激烈摇晃起来。瘫坐船头的船工见状再一次颤颤巍巍地跪下,头不停磕在竹筏上,传出沉闷的响声。
“咚”,底部再次传来一声巨响。
脆弱的竹筏终究没能扛过这一次重击,在水中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