虔诚

    季延果真是一个很好的男朋友

    和他在一起,他会很尊重我的想法,肯定我,给我很大的信心,也会在我遇到难题时带我饭后散散步,带我爬山看星星,给我创作灵感。

    他是那样的好,那样的如他所说:“我会虔诚地爱着余青燃,直到生命结束那一刻。”

    他会在进实验室前告诉我需要消失多久,也会在结束后第一时间找我

    记得我的生日、我们在一起的日子、记得我喜欢吃冰淇淋、也记得叮嘱我出门的时候要常备纸巾

    我们度过一个开心且幸福的一年

    幸福到我恍惚以为以后的日子也会一直如此

    在一起的第一个春节,我们全家回了乡下老家过年

    而季延则是留在了江州

    对于他的家庭,他一直表现得十分逃避,而我也没有当回事,大概见多了离异的家庭,只觉得这样孤独的他更让我心疼。

    江州市区一直是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

    乡下倒是不管你

    每年一到春节,我就十分向往回到乡下奶奶的家里,也就是我的老家,可以肆无忌惮地燃放鞭炮、烟花

    每年大年三十那天,天一黑,村子里四面八方就亮起了烟花,很好看。

    这一天,我害怕季延一个人会感到寂寞,于是一会一个电话,一会一条短信

    惹得他有些不耐烦了

    “好了青燃,我早已习惯了,没事,你先陪陪家人,我在江州等你回来。”

    按照惯例,吃了团圆饭,还得看春晚守岁。

    我拍了几张烟花的图片发给他,他回了一个笑脸

    “图片拍不好。”

    楼下哔哩啪啦的鞭炮响起,我推开窗门

    烟花绽放,形成漫天耀眼的星辰,我想这样的美的时刻应该与爱的人一同分享

    我打了一个视频电话过去,他那边画面显示躺在床上的靠枕上,我害怕错过时辰没有注意到他整个人有些苍白。

    “季延,快看,烟花。”

    烟花的声音很大,大到听不清他的声音

    我只知道他的笑容里透着一丝忧伤。

    二十四点的钟声响起

    “新年快乐!”我将镜头对准天空,朝手机大声准时喊出这句话

    说完才抱着手机回到屋内,烟花的声音渐渐小去才听见季延的声音

    他说:“新年快乐。”

    “季延,以后的每一年,我都会陪你看烟花。”我暗暗下决心,等到明年就带他回家一起过年

    季延十分宠溺地看着我笑,手枕在脑后,笑着说:“那希望你陪我看烟花的时候不要穿睡衣。”

    我嘟了嘟嘴,不满地说:“怎么了嘛,我在家穿得舒服一点。”

    季延笑了一下,靠近镜头,仿佛就在我眼前似的

    “青燃,女孩子在家也要注意下仪表,知道了吗?”

    我点头满口答应“知道了知道了。”

    他比我自己都还要在乎我。

    他那样注重仪容仪表,行为举止的人,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躺在病床上,吃喝拉撒都得靠别人。

    再见到季延时,是在宁海市的市医院里

    宁海是他的家

    我回到江州市时,已经联系不上季延了

    我找遍了所有他可能去的地方,都没有他的踪影

    手机一直处于占机状态,微信直接不回

    我想,他是不是要与我分手

    可是后来,我宁愿他是一个渣男,在我最爱的时候对我冷暴力,断崖式分手

    可惜,他不是这样的人

    正因为我不相信他会如此对我,所以我拖了家里的关系找到了他学院的导师,从那里得知了此生最不想接受的事实。

    我不顾家人阻拦,路途遥远,辗转来到了他的城市,一个陌生的城市

    按照导师的地址找到了他的家里

    门铃按了许久,别墅里才出来一个面容疲惫、长发缭乱的妇人

    我问:“请问,这里是季延的家里吗?”

    “你是?”妇人憔悴不已,打量着我

    我心中忐忑不已,将自己的来意告知

    “哦,你就是余青燃。”

    她知道我?

    “走吧。”妇人没说什么指示驱车让我随她走

    我坐在后座,瞥见后视镜里略微有些脏乱的头发,用手理了两下,尽量看上去不那么失礼

    “小燃,我可以这样叫你吗?”她瞥了后视镜一眼“远道而来,很辛苦吧。”

    我摇了摇头“不辛苦,刘阿姨。”

    是的,我猜出这位女士定然是季延的继母刘氏,季延确实是离异的家庭,但双亲又早逝,只是这位继母在他父亲过世后再未改嫁,一直将他视若己出。

    到了医院

    我依旧不敢相信,季延会在短短几日内变成这个样子

    “稍等。”刘姨掀开病房里的床帘看了一眼后才转过头朝我招手

    我愣了一下,心跳得极快,脚步却极其的沉重

    短短几步路,我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小小的帘布缝隙后面,我一眼就看见季延苍白削瘦的脸,头下枕着枕头与大年三十那日看见的一样。

    我捂着嘴,眼眶瞬间感到一种酸胀,眼泪止不住的流

    刘姨急忙放下帘布,将我拉了出去

    她半强制性地揽住我的肩头,带着隐忍的哭腔低声说:“好孩子,别在小延面前哭。”

    我彷徨地抬起头“怎么会、怎么会?”

    刘姨别过头去,不忍心地说:“医生说药已经对他无效了,可能……”她抹了一把泪水“就这几天吧。”

    饶是一路上已经强迫自己去接受这个事实,但亲眼看见却依旧痛彻心扉。

    我只感到浑身的力气都被人抽走似的

    双腿无力地一软,整个人感到晕天旋地的难受

    刘姨扶住我,已是满面泪水,她抱住我,我的身子在她的怀里止不住的颤抖。

    一颗心仿佛被一颗钉子重重地钉住,让我喘不过气,让我疼到几度昏厥

    季延的病是生来就带下的,病十分的罕见,甚至以他的名字来命名这一病症,在医学上至今没有相应的药物来治疗。

    这一病症不发病时倒还好,顶多影响人的气血,会有些异于常人的白,一旦发病便是重症

    无药可救

    他的导师、同学,朋友,几乎每个人都知晓,唯独我不知道

    季延他那样一个骄傲自信的人,想必也不会相信厄运真的会逮住他一个薅吧。

    可是事实就是,他发病了

    在与我相遇,在我最爱的这一年,毫无预兆地发病了。

    我不敢置信,更不敢去看他

    但是他的时日不多了

    我只能哭了一遍又一遍,对着医院的镜子化了一遍又一遍的妆

    到最后,妆面已经不堪重负,出现干裂的痕迹,我才强打着笑脸,深吸了一口气重新走进病房

    季延浑身插满了管子,除了那张脸依旧帅气,四肢都已肿胀得不成样子。

    我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季延

    他总是教我不论何时都要体面的活着

    从前我总是说他管得多

    现在才明白,因为活着的每一天都充满了不确定,因此每一天都要活出最好的那一面。

    我痴痴地看着他的睡颜

    若是上天有眼,苦难怎会总是降临他的身上?

    这世道很不公平

    不知不觉,我的脸上已是湿了一大片

    我走出去,在门口看着天花板使劲将眼泪憋回去,又深深地吸气,调整呼吸,又扯了扯嘴角,我记得他说过喜欢看我的笑。

    等我再进去时,一直昏睡的季延睁着两只干枯的眼,直直地看着我

    我再也忍不住,小声抽泣,迟疑地抬出脚步

    “季、”话不成声,我转头不断地抹去根本抹不掉的眼泪

    他的那张病床突然剧烈地抖动了起来,眼睛瞪得又大又圆,似乎很是激动

    我连忙上前两步“季延,我来了。”

    我以为他是看见我激动,这世上除了刘姨能在他身边的也只有我了。

    但是季延却抬起一直夹满了夹子的手,嘴里囫囵不清

    我以为他是想要拉住我的手

    可是,他像是用尽所有的力气一掌将我推到在了地

    我错愣地抬起头,病床上的季延直直地挺起了脖子,竟然听见他费力地喊出干哑的话

    “你走!”

    我突然就懂了

    心中更是难受得厉害

    随着季延的举动,摆放在病床一侧的仪器突然急促而又尖锐地响起

    我不知所措,等反应过来之时人已经被护士带到了外面

    我看着病房里奔跑的医生护士

    我只觉得这一切的声音都离得我好远,好远

    耳边只有季延那像是枯树般的嗓音

    他让我离开

    他不想见我

    或者是,他不愿以这样一个狼狈的面目面对我

    他那样骄傲、矜贵的一个人

    他想给我留下一个完美的记忆

    可是,季延,我不能忍受自己不能一直陪着你。

    刘姨走了过来,“小燃,不要往心里去,小延这孩子遭受了太过变故,他不容许自己的骄傲就这样没了,等他缓过来会明白的,人这一世啊,能有个人陪着走完最后一程是多么难得的事情。”

    我压根无法再思考任何事情

    只盼望,神明能够放过他

    后来,直到最后一刻,我都没能再见到他

    医生说他受不得刺激,让我尽量不要出现

    我照做了,只是每日守在病房外面

    那一天,宁海的天格外的阴沉,黑色的云聚集在上空,整个城市都处于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季延家属。”医生四处寻人

    我看见刘姨一步三倒地从医生门口出来,已经明白大约是到了时候了

    “刘姨?”我近乎绝望地哀求

    刘姨手软软地搭在我的肩上“走吧,去送送他。”

    很意外,我竟然一刻眼泪都没有再掉

    进了病房,季延虚弱地眨眼

    刘姨说:“他让你过去。”

    我盯着他的眼,一如初见,忘了周遭一切,忘了自己

    我试探地握住他的手,这一次他没在推开我,可能也已经没有力气推开我

    他指了指对面的小桌子,那里躺着一封封好的信

    我知道那是写给我的,我点了点头:“季延,我会忘记你,我会好好活着。”

    他深深地看着我

    眼角不知是泪水还是虚汗

    我贪念地看着他,为他整理了长发

    “我会照顾好自己。”

    一遍又一遍,像是强制性地说服自己

    季延最后走得还算安详

    那一刻,我才恍若一根紧绷的琴弦瞬间崩裂,我伏在他的胸口

    大声哭:“季延,我不会忘记你”

    “我不要让你一个人。”

    “我会来陪你。”

    我想过很多种死法

    跳楼、跳海、割腕、吞药……

    最后我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告别世界的准备

    宁海的海很蓝,这里是他的家乡,是他葬身的地方,在这里最好不过了。

    可是我最终没有如愿

    因为刘姨找到了我,将季延弥留之际留下的信摊开在我的眼前

    上面一字一句,都恍如他在眼前

    信上写:

    余青燃,见信如面

    我叫季延,今年二十岁,宁海市人,家中已无双亲,爱好做实验,喜欢自然风光,喜欢干净的一切。

    现在该你了

    我们可以加个微信吗?

    哈哈,余青燃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到我对我说的话吗?其实早在那之前,我就注意到你了,一个毛毛躁躁的小丫头片子,喜欢吃冰淇淋,喜欢交友,你问我的话其实我早就暗地里练习了很多遍。

    但我身上有一个不定时炸弹,我没有朋友,没有家人,我不敢认识你。

    可是命运却让你主动了

    天知道,我有多么高兴,我欣赏的自由的你、生命力顽强的你,竟然同样也被我所吸引。

    但是我依旧不敢多踏出一步,因为当命运降临的那一刻,你会是多么的痛苦。

    我躲着你,不搭理你,可是你却依旧处处对我有着致命的吸引。

    没办法,我只能说你一个“轻浮”的女生,这大概是我说过最过分的话,早知后来的一切,那时我真不该前行一步。

    可若是再让我选择一次,我恐怕依然会如此选择

    那天凌晨,你打来的电话,我听出来你是故意的,但我依旧不忍心挂断电话,听你絮絮叨叨地骂我,反而心里舒坦了不少。

    可是没有想到你竟然越喝越多,到后面已经话都说不清了,我听见电话那头你摔倒的声音

    无论我怎么喊你,都没有应答,那一刻我害怕了。

    我怕你会因此伤害自己,我更害怕你会不快乐。

    余青燃,此生我真的别无所求,只希望你能快乐,能与你在一起那么长的时间,看你笑得那般富有生命力,我想我终究是动了私心的。

    我想像你一样活得自由,活得精彩十足,我想将你占为私有 ,哪怕只是片刻光影

    对不起,余青燃,是我错了。

    但,余青燃,如果你想放弃生命,那么估计我对你的爱就会消散,请你珍惜你的生命,不止是为了我,更不应该是为了我,你有你很好的人生,而我只是你长长人生中的一条分叉路。

    忘记我吧,余青燃。

    如果你原谅我的私心,就请忘记我吧。

    ——季延绝笔

    季延走后的每一日,我都如同火上炙烤

    我用了很长的时间才恢复正常的生活

    每当我以为我已经忘记季延时,每当我以为我不再爱他时

    我的心跳就会停止

    我觉得我的生命就是为他而继续的。

    一年又一年

    爆竹声再次响起

    烟火依旧灿烂

    但季延

    我好想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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