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喻知趴在江淮背上,等习惯了双脚离地的感觉后,感觉其实还不错,不仅走路不费力,而且还像坐在摇篮椅里。

    因为前进而吹过的惯性风抚平了喻知蹙着的眉头,他的警惕心渐渐消散,搭在江淮肩上的手臂缓缓垂了下去。

    专心走路的江淮突然感觉到肩膀一沉,他偏头看去,只见喻知阖上眼睛,把下巴抵在他的肩上,几乎是挨着他的头,距离近到江淮呼出的气都能吹动喻知的睫毛。

    兴许是感觉到了这阵暖风,喻知好不容易消失的眉间纹又浮现出来。江淮呼吸一窒,转回头,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喻知在江淮宽大的后背上睡了过去,中途上车的时候迷迷糊糊地醒了一次,但很快就又入了梦。

    他又梦见小时候了。

    喻知以局外人的视角看着还只有半大点的自己跑去找喻潇,用软糯的童音叫唤着妈妈,像寻常小孩一样撒着娇,求抱求背。

    “好。”梦里的喻潇用着温柔的语气和轻缓的动作,一一满足喻知的要求。

    做着记忆里她从没做过的事情。

    不过画风很快突变,原本晴空万里的天气连带着变得阴雨连绵,即使是被抱在怀里的小喻知也感觉到一阵不安。

    喻潇搂着喻知的手臂逐渐收紧,像是要把他活活勒死。孩童的身体完全反抗不过,只能用力地哭嚎嗓子。

    随着喻知的脸变得紫红,梦里的画面也变得扭曲起来,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炸响,分不清到底是谁在说些什么。

    场景猛然变成喻知梦里见过无数次的地方——季氏集团。

    办公楼的每一扇玻璃前都站满了人,个个害怕又好奇地瞧着楼下,楼下的人圈中间绽放着一朵血花,花蕾是血肉模糊的喻潇。

    在一群或恐惧、或看热闹的成年人中,突兀地站着一个小孩,那是七岁的喻知。

    他站得离血滩最近,身上被喻潇砸在地面上时喷出的血染得鲜红。而旁边,站着眉头紧锁的季明华。

    季明华冷漠地看着喻潇肉泥状的尸体,只不耐地吐了两个字——晦气。

    喻知一下睁开了眼,瞳孔微缩,深吸一口气,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还带着惧色的眼睛里突然出现江淮的身影。

    江淮站在门口,房间里暗着灯,客厅的亮光打在他背上,他看着明显还没缓过来的喻知问:“你做噩梦了?”

    喻知没有回复,他平复着呼吸,等冷静下来后才嗯了一声,扫了圈周围熟悉的布置,声音还带着点因为噩梦而残留的颤抖:“你送我回来的?”

    “不然你梦游回来?” 江淮打趣了一句,想了想,又说,“梦都是反的。”小时候他做了噩梦,江清都是这样安慰他的。

    喻知对这句话不置可否。他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睡衣,动作骤然有些僵硬。

    “你……帮我换的衣服?”

    江淮挑了下眉:“怎么了,还害羞啊。”

    “没有。”喻知梗着脖子。

    江淮盯着他不自在的模样看了几秒,还是选择解释一下:“你回来的时候发烧烧出一身汗,衣服湿了,我就给你换了。”

    喻知点点头,没对这段说辞做什么评价。

    “醒了起来吃饭,”江淮退到客厅,时针已经指向了数字八,“吃完再把药吃了。”说着,他轻车熟路地进了厨房,把早就准备好的饭菜从保温箱里端出。

    等喻知走到餐桌边时,江淮已经麻溜地摆好了。统共有四五个菜,都是些清淡寡油的。

    “你做的?”喻知坐下来问。

    “不是,”江淮说,“傍晚的时候你家阿姨来了,我跟她说你生病,她就做了些给病号吃的东西。”

    喻知啊了一声,想起李姨这号人物。

    他不喜欢家里有别人在,但生活能力又实在欠佳,所以安排李姨每天定点来处理一下家务,搞完就走,按时计费。

    江淮走到茶几边,把他在喻知昏睡期间买的药拿起,转移到餐桌上:“饭后半小时记得吃,用量上面都有说。”

    喻知盯着这袋药眨了眨眼,看向江淮:“你不吃完晚饭再走吗?”

    江淮边说边走向玄关:“我妈在家做好饭了。留你家是怕你没人看着,给烧成傻子了。”

    喻知起身跟在江淮后面,看着他穿鞋的动作,犹豫片刻后说:“我送你吧。”

    毕竟上次离开江淮家的时候,人家是送了他时。

    江淮穿好鞋子,直起身,勾过挂在衣杆上的外套穿上:“不用,你赶紧把饭吃了。”

    喻知张嘴还想说什么,江淮已经打开门,半只脚跨过了门槛。他手搭在门把上,回头朝喻知招呼一句:“走了。”说完,就关上门,留给喻知嘭的一声。

    “这么快……”喻知的道别声卡在喉咙里,不满地嘟囔了一嘴,盯着骤然合上的门,等肚子咕咕叫了几声后才回过神,离开玄关。

    他坐回餐桌前,药袋显眼地摆在一边,上面印有“明堂大药房”的logo,喻知在脑子里滚了几遍这几个字,终于想起来这是小区门口那家药店的名字。

    喻知嘴里还嚼巴着饭,突然想起上次犯胃病的时候江淮貌似也是从这家店买的药。

    江淮。

    喻知边琢磨着这个名字边简单往胃里送了点热乎饭,随后撂了筷子,去厨房接水顺药。

    水壶里的水不知道是哪天烧的,但喻知昏沉的大脑现在懒得讲究这个,吨吨吨地往杯里倒得满满当当,手机在此刻突然叮咚一声——消息通知。

    【江淮:吃完饭了别急着吃药,休息半小时再吃】

    【江淮:别用冷水】

    喻知:“……”

    这人是安监控了吗?怎么猜这么准。

    喻知发了个吐舌的搞怪表情包,表示对他命令的不服从。

    他的后腰抵在灶台边,盯着屏幕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中”,但过去了两三分钟,直到那串字归于平静,对面除了一个翻白眼的emoji,没再发什么。

    喻知撇了下嘴,把手机倒扣在台面上,双手环胸站了半天。

    噔。

    开水壶的按键被按下,喻知倒掉杯子里的冷水,走到客厅,把自己扔进沙发里,傻看着天花板打发时间,等待半小时的过去。

    .

    运动会在下周开始,各班最近都忙着排练开幕式入场表演。这次大家都格外认真,毕竟等到明年高三,可就没有参加运动会的份了。

    三班采用最民主的投票来选出表演节目。最终敲定了当个搞抽象的摇子班,此外,还有两个穿绿青蛙玩偶服的名额,一个举班牌、一个举班旗。

    喻知和江淮两人为了逃脱变成精神小伙的厄运,当机立断报名穿玩偶服,凭借出色的身高,最终丝滑当选。

    “早餐,”喻知把保温盒放到江淮桌上,边放书包边说,还不忘补充一句,“一千五好好跑哦。”

    “知道,”江淮咔哒一声打开盒子,满意地扫了遍里面的新品,“今天不错啊。”

    喻知的胳膊肘撑在乱七八糟的桌面上,扶着脑袋,眯着眼睛看黑板上的课表:“那不你上次嫌弃吃腻了么——上午什么课啊?”

    江淮瞥了眼喻知的脸色,然后看向课表:“你病好了吗?呃——数学、物理、英语连堂,还有节体育课,应该要练运动会入场队形。”

    喻知哦了一声:“昨天就好了,你买的药还挺管用,谢了。”

    “没事儿。”江淮随口一答,低头用筷子夹起一个大而饱满的虾饺往嘴里送。

    坐起前排的孙鹏飞本来还趴在桌上补着觉,问到香味,狗鼻子般灵敏的嗅觉瞬间发动作用,吸呼吸呼地顺着气味转过身:“好香啊……我也要吃!”

    喻知摆摆手:“没你的,接着睡去。”

    如果人的脑袋上可以单独划分一片天空,那么孙鹏飞头上现在一定是乌云密布,他噘着嘴幽怨道:“你怎么还搞起双标来了!”

    江淮趁着吃第二口的间隙回复:“这可是我担下一千五重担的劳动成果。”

    喻知赞同地点点头:“要不你帮我跑?”

    孙鹏飞的表情登时如临大敌:“不不不不不不,让我跑这玩意不如让我一个月别吃饭——呃,还是半个月吧……一星期。”

    最后孙鹏飞在后面两个人的哈哈大笑下讪讪地转回身,满身怨气地重新趴睡过去。

    不用考试的日子过得相当快,没有心理压力的折磨,也没有各科老师的鞭策,只需要期待周末的到来和即将展开的运动会。

    周四下午的自习课被拿来排练舞蹈了。教室后面乌泱泱站满了人,文艺委员站在讲台上按着身高指挥站位,音乐一响,四十多只花手便齐齐举过了头顶。

    喻知和江淮无所事事地坐在位子上,刚看戏没多久就被曾文吩咐去保安亭拿玩偶服快递了。

    玩偶服装了快和人一样大的个箱子送过来,俩人哼哧哼哧地搬着到了教室,在曾文的要求下开始试衣服大小。

    江淮之前经常穿着玩偶服发传单,已经是熟手了,飞快套在了身上。

    相比之下,喻知就穿得慢了些。他把硕大无比的青蛙头套罩住脑袋,瞬间感觉周围一片黑暗,像阴沟里的老鼠似地只能从青蛙张开的嘴巴隐隐约约看见外面。他拍了拍用棉花充实的肚子——怪软的。

    俩人的模样吸引了全班注意,舞也不排了,一窝蜂地挤上去,两只大青蛙被簇拥在中间,也分不清谁是谁,被周围的人群争相乱摸。

    被包裹在玩偶服里的喻知有些头重脚轻,狭小的视野里捉摸不清现在的状况,只觉得被挤得甚至有点缺氧。

    一片吵杂中,喻知突然感觉侧腰隔着玩偶服被摸了一把,他天生怕痒,这下瞬间应激地往旁边躲闪,结果猛地撞上另一只青蛙,俩大脑袋嘭一下磕在一起。

    一阵天旋地转后,周围的人群已经被吓得散开,两只青蛙叠在一起,刚好嘴对嘴,于是起哄声在教室炸响。

    喻知隔着玩偶服趴在江淮身上,用来看东西的两个嘴巴碰在一起,喻知一睁眼就看见另一个玩偶服里的江淮。

    因为头套的弧度,嘴巴不是严丝合缝地紧贴,嘴角两侧可以透进点亮光,喻知凭着这点光,可以看见江淮,然后就直晃晃地撞进了他的眼睛里。

    江淮躺在地上,看着喻知发愣的模样挑了下眉,眼里带着笑意,用表情嘲笑他的平地大小摔。

    周围的吁声渐渐下去,终于有人反应过来把他俩拉起。俩人摘下笨重的头套,喻知猛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晃晃脑袋,把被汗水黏在额前的碎发甩开。

    “这么热吗,”孙鹏飞不知道从谁的座位上抽了几张纸递给喻知,“脸都热红了。”

    闻言,喻知先是顿了一下,然后接过孙鹏飞手上的纸巾胡乱擦去了汗,迅速瞥了眼正在脱玩偶服的江淮。

    “嗯,”喻知说,“很热。”

    孙鹏飞奇怪地拿起江淮脱下的玩偶服看了看,嘀咕道:“今天才十多度,这玩意有这么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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