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临近元旦,晚会开始也没剩两天了。喻知因为是后续替补上的节目,比其他人少了一周的准备时间。曾文特许他可以在每天第二节晚自习的时候去练习,那阵子刚好琴房空缺。

    喻知倒巴不得逃出教室,一周算下来,晚自习几乎天天都往那儿跑。

    一中晚自习没老师监督,所以江淮也跟着溜出来,陪喻知一起猫在琴房里。

    钢琴边有个小桌子,江淮有时候会带着没写完的作业,边听着琴声边奋笔疾书,写累了就盯着喻知弹琴的手指发会呆。

    “我去上个厕所。”琴声渐弱,喻知按下最后一个琴键,开口说道。

    琴上的手突然离开,江淮被迫回过神,匆忙应了一声,等喻知出去了,才把目光缓缓挪回到钢琴上。

    江淮回想着刚刚喻知在琴键上跳动灵活的手指,半响,他起身坐上琴凳,缓缓把自己的手放在了琴键上,思绪一瞬间被拉回了七岁前的童年时光。

    那时候陈胜强还没沉迷赌博——也可能只是他和江清还不知道。幼儿园里有很多同学都被送去上兴趣班,即使江淮一哭二闹三上吊,也逃不了这一命运。每周六他都要跟着那凶巴巴的老头学琴,指法有一点儿不对,就要被打手。

    不过学了没多久,家里突如其来的变故就让他们没有闲钱去维持这个兴趣班了。

    江淮眼眸微暗,边回想着当年那个老头的话,边按下了他学的第一首曲子的第一个琴键。安静了片刻的琴房再度出现了声音。

    江淮按下的手没有松开,琴键也一直保持嵌进去的样子,直到他按下去另一个琴键的时候才放过了它。

    他凭着脑海里模糊不清的记忆,缓慢又磕绊地按下一个个琴键,一首耳熟能详的儿歌旋律冒出。

    已经生疏的手法和久远的回忆令这首歌断断续续,直到弹到曲子三分之一的地方时,他的手指悬在琴键上,迟迟想不起来下一个音符。

    半响,江淮微微收回指尖,在要抽回手的刹那,手背突然覆上了另一只手止住了他的动作,然后调整他手指的位置,往下一按,续上了刚刚戛然而止的曲调。

    江淮的手还放在琴键上被摆弄着,头却已经怔愣地偏了过去,一张漂亮的侧脸猛地闯入他的视线。喻知碎发下有些被遮挡的眼睛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琴键,没有察觉到旁边炙热目光。

    两人间的距离很近,江淮甚至能看清喻知脸上的绒毛。他有些僵硬地转回头,视线定在两只交叠的手上。

    喻知的手和他的很不一样,凉凉的,也没有硌手的茧子和伤疤,掌心搭在他手背上的时候,像是被一块羊脂玉贴上了,两人带着肤色差的手指交缠在一起,看上去突兀又怪异。

    江淮观察着这些差别时,喻知温热的呼吸和稍长的发丝总时不时扫过他的颈边,让他痒得难受,不自在地滚动了一下喉结。

    在江淮的坐立不安中,喻知带着他弹完了一整首曲子,等到喻知收回手,拉开了距离,他才感觉呼吸顺畅了那么一点。

    “我不知道你也会弹。”喻知说。

    听到喻知的声音,江淮才如梦初醒般地把停滞在琴键上的手收回,避开喻知投来的目光,盯着地板说道:“小时候学过一点,很久没弹,都忘了。”

    喻知推了推江淮的肩膀,示意他往边上挪一点,然后在琴凳的一端坐下,鼓励道:“我觉得还挺好的。”

    江淮想说他这话好假,但是混乱的心绪让他没说出来,只是点点头,应了一声。

    喻知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突然提议:“元旦晚会,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上?”

    江淮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我不想带着儿歌上去丢人。”

    闻言,喻知的脑海中浮现出在全校师生面前弹奏《两只老虎》的场景——确实有些滑稽。他没忍住笑了一下,解释道:“不是儿歌,就弹我练的那首。可以给你划分简单的部分,然后咱俩联弹。不然我一个人上去,怪尴尬的。”

    江淮依旧拒绝:“我真的很久没弹过了。”

    “我可以教你啊。”

    “教我?”江淮重复着这句话,心中暗自思忖:怎么教?像刚才那样吗?

    喻知近在咫尺的侧脸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他只觉得那种莫名的感觉愈发强烈,但他还是故作轻松,尾音带着一丝调侃的上扬:“喻老师打算怎么教?”

    喻知张了张嘴,一时没有出声,过了一会儿才说:“随便你啊,我都行。反正来个几遍你就会了,又不是什么复杂的旋律……”

    话没说完,江淮就干脆拒绝:“不要。”

    喻知还要继续的话被堵了回去,干巴巴地问:“为什么?”

    “我从小就讨厌弹琴——你接着练吧,我写作业去了。”说着,江淮马不停蹄地坐回小桌前拿起笔来,埋头在卷子上圈圈画画。

    喻知凝视着江淮略显僵硬的背影,暗自琢磨:是刚才弹琴的举动太亲密了吗?好像弹的时候,江淮就绷得跟木头似的。他还以为是太久没弹,紧张得。

    他本来是考虑到直男不在意这些触碰才直接上手的,不然口头指导很麻烦。可现在看来,他还是搞不懂这帮顺直的世界。

    麻烦死了。

    喻知皱了皱眉,轻啧一声,然后调整了一下坐姿,从琴凳边缘移到中间位置,自顾自地开始练琴。

    这边的江淮虽然刚刚一通乱画,但真正的作答区其实才刚刚写下了一个“解”字。

    他总忍不住透过余光去瞥喻知的身影:单薄的背挺得很直,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黑发被窗外溜进来的夜风吹动,左摇右晃,看得他刚刚脖子上被发丝扫过的地方又隐隐泛痒,伴随着的还有校服下呼之欲出的心跳。

    不过,这个晚上的异样感觉很快被江淮抛诸脑后。虽然在一周后的元旦晚会上,他坐在底下的观众席里,看着聚光灯下刚大放完光彩的喻知,这份感觉再次袭来,但是……

    为好哥们骄傲的时候,激动一点,心跳快一点,很正常吧。

    江淮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台上的主持人刚好宣布完此次晚会的最佳表演者——高二三班的喻知。

    随着一阵热烈的掌声和孙鹏飞卖力的欢呼,喻知走到舞台中央,领取学校准备的神秘大奖——饭卡赠送充值1000元,外加一张奖状。

    喻知双手将奖状举在胸前,目光下意识地扫向三班所在的区域。在前两排搜寻片刻后,他的目光与一直注视着他的江淮交汇。喻知扬起嘴角,露出明媚的笑容。

    “我去,喻知是不是冲我笑呢,”孙鹏飞有点受宠若惊,把手搭上江淮的肩膀晃了晃,“看来我的卖力捧场深深感动了他!”

    江淮对孙鹏飞的激动没做反应,只怔怔地继续注视着台上正和校领导合照的人,耳边的叽叽喳喳像是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能听见的只有自己越来越有力的心跳。

    又为喻知骄傲了,江淮想。他看着喻知从舞台一侧下来,径直朝他的位置走来,一边弯着腰说不好意思,一边挤到中间,在江淮提前给他留好的位子坐下。

    “怎么样,”喻知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了江淮,“我刚刚是不是爆帅啊?”

    “嗯,”江淮说,“爆帅。”

    台上的领导正在对本次活动进行总结,嘈杂的声音淹没了江淮的回答。喻知凑近了一些,问道:“你说什么?”

    江淮低头看着喻知,又重复了一遍:“爆帅。”

    喻知笑着拉开距离,得意道:“过奖了哈。”

    喻知骄傲的小表情让江淮觉得莫名可爱,不由得发出一声轻笑。

    话筒声的确太过响亮,让喻知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既没听出江淮嗓音里的沙哑,也没留意到他后面发出的笑声。

    .

    之前说过在江淮家解决一日三餐,喻知本来以为是开玩笑,结果在放假第一天,他一觉睡到大中午后,醒来看见手机上的十几个未接来电以及n条催促消息才反应过来,江淮这人是真善啊。

    江清每次看见喻知来都高兴得很,拉着他唠这唠那,提到陈胜强那个案子时更是眉开眼笑,说他吃牢饭的事情是板上钉钉了,多亏了小知帮忙。还说看了家长群里老师发的晚会视频,夸喻知弹得动人心弦。

    喻知刚开始还不适应长辈这么直白的夸奖,只会红着耳朵,连声说“没有”。不过次数多了后,他也能大方接受了。

    这三天里,喻知几乎是两眼一睁就往江淮家走。去得多了,路线也变得烂熟于心,现在穿过那些蜿蜒曲折的巷子,他能闭着眼走对。

    说到这些时,江淮正在厨房洗碗,江清吃完午饭赶去上班了。喻知一个人在客厅呆得无聊,就走到厨房,倚着灶台,边看着江淮冲洗的动作边闲聊。

    “那你记性真好。”江淮十分没有诚意地夸赞道。

    这样悠闲的时光持续了三天就被返校后即将迎来的期末考打破了。虽然紧张的氛围不断蔓延,但还是有不少雀跃的声音在兴致勃勃地讨论寒假计划。

    角落里的江喻两人正被何思远拉着学习——前段时间因为溜了晚自习,他俩落下了不少功课。本来以为无人在意的学习小组制度,还有何思远在坚决落实。

    日子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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