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快落山了,白满舟拍拍脸上的灰尘,随便在一家门前的台阶上坐下,从袖子中拿出半个馒头。
这馒头是他在路上捡的,上面粘上了不少灰。白满舟倒也不嫌,随手擦拭几下便咬了下去。
活着不容易,在外流浪,有口吃的饿不死就不错了。
白满舟吃下几口馒头,当他再次抬头时,身前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人。
那人看上去没长他几岁,一身素衣,里衣雪白色,外衣是青白色,干净利索,此时正笑着看他。
正当他以为自己挡住了门要起身离开时,那人上下打量了他片刻,问:“你很饿吗?”
白满舟咬下一口馒头,起身让开门口,回答道:“还好。”
“我不进去,我也不是这家的人,你坐。”那少年青丝飘飘,面目清秀,微笑道,“我叫南岳嵩,你叫什么?”
白满舟坐回台阶上,淡淡道:“白满舟。”
“好名字。”南岳嵩弯腰擦了擦石阶上的土,在他身边坐下,不知从哪变出两块桂花糕,眨眨眼问道,“吃吗?”
白满舟抬眸与他对视,少年眼眸明亮,闪着星辰般的光,乌黑的双目很有神气,满眼的善意,让人讨厌不起来。
“多谢。”白满舟把馒头塞进袖子里,接过桂花糕就往嘴里送。
被赶出家门三天,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南岳嵩看着他吃完,又递过去几块,道:“还吃吗?”
“吃。”白满舟点点头,从他手中拿过桂花糕,“多谢。”
南岳嵩看着他衣衫褴褛,满身灰尘,却并不消瘦,问:“你这是离家出走了吗?”
“没有。”白满舟微微摇头,低头看着被他咬过几口的桂花糕,语气中带着些无奈和辛酸,“我被家里人赶出来了。”
“为什么要把你赶出来?”南岳嵩问,“你做错什么了吗?”
白满舟未答,只是微微摇头。
“好吧。”南岳嵩不再问他,抬头看天。
太阳落山,天空一片橙黄,白灰色云朵融在那片橙黄之中,慢慢被染成红色。
良久,待眼前景物蒙上天边的橙红,南岳嵩启唇问道:“你还有去处吗?”
“没有。”白满舟早已吃完了桂花糕,抬头平视面前微摆枝条的柳树。
南岳嵩转过头看他:“那你以后跟着我怎么样?”
白满舟默不作声,安静地看着远方。
南岳嵩见他不语,没再开口,缓缓站起身。
此时吹来一阵凉风,打在白满舟脸上,凉凉的,痒痒的。
白满舟抬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那人青丝飞扬,看着柳叶出神,目光平静而淡然。
片刻,白满舟微启唇齿:“为什么?”
“嗯?”南岳嵩转过身,低头看他,道,“什么?”
“为什么要我跟着你?”白满舟的语气平淡,像溪水,又似晚间松林里的微风。
南岳嵩说得轻松平静:“你不是没有去处吗?倒不如跟着我,我给你住处。”
“……”
又是一阵沉默不语。
南岳嵩伸伸胳膊,走下台阶。
白满舟默默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意图。
他要走了吧。
白满舟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模糊不清的影子,在想今晚要睡在哪棵树下。
“真的不跟着我?”南岳嵩踢着地上的石头,见白满舟迟迟未动,他道,“我不会亏待你的。”
白满舟再次抬头,对上对方的眼睛。
南满舟的眼睛生得很好看,桃花眼,笑起来像月牙一样,目光永远如月光般清澈明亮,很招人喜欢。
就跟着他吧,反正没有什么比现在更糟糕了。
“我跟着你。”白满舟缓缓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
“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南岳嵩好像早就预料到了,他爽朗地笑着,挥挥手,“走吧。”
白满舟跟在南岳嵩身后,往镇子后走去。
这镇子被大片松林包围着,镇子在松林中显得无比孤单。
白满舟跟着南岳嵩向外走了几十里,已经看不见住宅人家,四面八方全是松树。
天色渐晚,夜色渐暗,深蓝色的天空点缀着几颗星星,月亮被云遮住,显得没那么亮。
这是要去哪?
白满舟微皱眉,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带路的人。
“到了。”
终于,在白满舟耐心即将耗尽之时,他看见的隐藏在松林中的小房子。
白满舟打量了一下那个不起眼的小房子,意外道:“你住在这里?”
“嗯。”南岳嵩应了声,走到门前,用了些力气推开木门,进屋点了灯,朝身后的人道,“进来吧。”
白满舟进了小屋,左右环顾,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字画,上面写着“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字画下面是张七巧桌,桌上摆着几本典籍和方才被点亮的灯。
最东边的门关闭着,白满舟觉得那应该是睡觉休息的地方。
“就你一个人住吗?”环视完,白满舟问道。
南岳嵩看似轻松,道:“是啊,我父母在我十六岁时就走了。”
白满舟“哦”了句,没再多问。
南岳嵩也没再多提什么,手拿过灯,推开东门,道:“走,该睡觉了。”
白满舟没有动,站在门口,看着仅有的一张床陷入沉思。
不会是让我和他睡同一张床吧?这像什么话。
南岳嵩把灯放到床边小木桌上,在床边坐下,脱下外衣,拍拍身边的床:“你怎么还站在那?过来啊。”
“……”
白满舟僵硬地走过去,迟迟没有坐到他身边。
南岳嵩仰头看他:“坐下啊。”
白满舟犹豫道:“这不好吧。”
南岳嵩无所谓道:“我这床大着呢,没事儿。”
见他眼睛弯弯,心情甚好,白满舟不想扫他的兴,于是便走过去坐下。
“你几岁?”白满舟坐下,听见旁边的人问。
白满舟答:“十六。”
南岳嵩点点头,看着他有些破烂的衣服,感觉有些别扭。他起身找出一身他不常穿的衣服,放到床上,道:“你这衣服还是换一下的好。”
白满舟有些不解,问道:“为什么?”
面前的南岳嵩歪歪头:“什么为什么?”
白满舟皱眉,不语。见南岳嵩背着手,道:“我一个人太孤单了,找个人陪着我,多好。”
白满舟看着那一身苍蓝色的衣服,在对方的注视之下,没了先前的犹豫,换上了那身衣服。
十几岁的少年郎,没有遮遮掩掩,毫无羞涩地脱下那身穿了半个月的脏衣服,换上干净漂亮的苍蓝色衣裳。
南岳嵩笑着,眼睛弯成月牙:“你只比我小两岁,就和我一样高了,这衣服你穿着正合适。”
“多谢。”白满舟道。
“不用谢。”南岳嵩笑着,似阳光般明媚,“有人陪着,我可高兴了。”
南岳嵩脱下鞋子爬上床,拆开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盖到自己身上。
白满舟没再等对方开口说话,自觉地将外衣和鞋子脱下,慢慢地上了床。他自觉地躺在里面,方便对方活动。
待白满舟上床躺下,南岳嵩把被子盖到他身上。
那床被子很大,把他们俩盖住绰绰有余。
南岳嵩下床灭了灯,在白满舟看不见的黑暗中笑了下。
“睡吧睡吧。”南岳嵩摸着黑爬上床,找一个舒服的姿势躺下,盖好被子。
白满舟没有说话,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萍水相逢,这人便给自己住处,虽说是好意,可他身上怎么可能没有秘密。
不过,白满舟可猜不透他的心里,缓缓闭上眼。
若今夜没死,那便不是仇人,至于是否成朋友,看日后造化。
待白满舟再次睁开眼睛,怀里不知不觉间多了个人。
白满舟一时没反应过,意识还带着些许的模糊。
他好久没睡过这么好的觉了。
平日夜里并不安宁,他爹打鼾声振聋发聩,甚至可以掀翻房顶,外面还时不时传来狗叫声,让人实在是没心情睡觉。
白满舟轻轻呼出一口气来,听着怀里的人轻轻呼吸,情不自禁地把那人往怀里拢了拢。
怀里的人睡得很沉,在头碰到白满舟的胸膛时,轻轻哼了一声。
看来这人不是仇人,白满舟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