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曜同往常一样打卡进入公司,在早班人的混乱中,整理着姚总今天的行程和要过目签订的文件。又或许有些不一样了,鼠标一点,一份辞呈从打印机里出来。
仔细想想,自己从研究生读完出来就业,进入这个当时刚刚起步的工作室,如今蒸蒸日上的大企业。一步步,和它一起不断成长,用每一个熬过的夜晚练就现在的......
“谭秘书,早啊。”“早。”谭曜微笑予以回应,路过的同事们纷纷和他打招呼。“谭秘书真厉害啊,姚总那个吹毛求疵的挑剔程度......啧啧啧。”“就是说啊,上次小桃姐都被骂了,呼,恐怖,秘书真不是谁都能当的,特别是总裁秘书。”
厉害吗,谭曜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厉害的,他一直跟在姚梦珺身边,三年的时间足够他从一个什么都做不好,每天都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大学生变成事事都安排妥帖的总裁秘书。
姚梦珺一进办公室就让谭曜开始汇报今天的安排,她边听边签文件。“......今天的行程......最后,”谭曜手上的本子翻了一页过去,“建业房地产的王总又过来约时间,希望和您再谈谈,我先前已经帮您回绝过三次了。这次他说可以再让利,并且拿到了‘据说’对您很重要的东西,要求和您亲自商议。”
姚梦珺没说话。“好的,我稍后帮您拒绝王总。”谭曜的汇报结束了,姚梦珺的文件也签到了最后一份——她秘书的辞呈。一时间,办公室里再没有任何声音。
进门埋头就签文件,姚梦珺终于抬眼看向谭曜,这位从公司刚起步就跟在自己身边的秘书。
往前数几辈,姚家每代继承权都从建立一个小公司开始考察。姚梦珺上有一位大哥,下有一位姊妹,皆是精英教育。在市场上你来我往都撕斗,谁也不肯落后于谁。
姚梦珺以为自己每日奔波,早就忘记了几年前谭曜刚向她求职的时候。事实上,她还能想起那日,小小的面试房间里,谭曜那初出茅庐的清澈眼神,和那渴求一份工作的决心。她答应了,这一跟就过去了三年。
斥责谭曜连每日西装该搭配什么领带,打什么结都不知道,当什么秘书的情形似乎就在昨日。刚开始的他因为整理不好姚梦珺的行程被骂,不懂酒桌文化被众人调笑......
现在站在她面前的秘书,褪去了青涩,一丝不苟的浅色西装勾勒着年轻的身体,银色眼镜下的桃花眼早已不会常蓄着因办事不力而被骂的眼泪,变得含蓄平静。
“你待会儿找财务把今年的工资提高50%。”姚梦珺望进那汪静泉,瞧见一丝波动。“抱歉姚总,不是工资的问题,您开的工资很高......”谭曜愣了一下,抬手推动架在鼻梁上的银框眼镜。“你上次提的再招一位秘书我刚刚批了。”姚梦珺打断他,试图遏制他想离职的想法。
为什么是现在呢?我......姚梦珺握紧手上的钢笔。
谭曜和姚梦珺对视着,姚梦珺浅茶色的瞳孔在早晨的光亮下似乎折射出些他看不懂的情绪。
......
谭曜离开后,姚梦珺松开笔,泄气般仍在桌上。整个人不再挺直腰板坐着,瘫在椅子上,一只手撑着头,视线落到桌边的相片上。
白色相框里放着一张相片,里面的女子身着暗灰色西装,一旁是还带着点青涩的谭曜。是两年前在熬过一轮又一轮灌酒后,终于抢下一笔大单,合作项目落实那日的剪彩照。大红的花,热烈的氛围,脸上洋溢着笑容。
姚梦珺的目光柔和下来,顺了一把头发,她站起身,透过单向玻璃看向工位上的谭曜。耳畔响起刚刚的对话。
“姚总,您......哎,你知道我不是那意思,工作什么我会对接好的。”谭曜吐了口气,身上萦绕的平静冷淡被卸下,声音软下来,“你答应过我,公司步入正轨后会放我离开,不再干涉......”眼神里的向往却像是把刀,剖开几年前那段被姚梦珺刻意忽视的记忆。
纯良的人会在滔天的富贵面前永远维持人性吗?伺机而动的毒蛇又会在何时出现。
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却搅动了姚梦珺冷漠的心。结束酒宴出来的她,昏昏沉沉,有侍者想上去搀扶被谢绝避开。站在门口带她离开的谭秘书不在,一位买花男孩直直走来,给她一封盖着火漆印章的信。
暗红色的蜡粒在高温下融化,浇灌在绣球干花上,纤细的花枝被强硬压下,封在印章下。等待收到的人打开这封“惊喜”,解开花上的束缚。
黑金色的信封上还带着淡淡的祖玛珑的乌木与佛手柑香水,单是闻到这味道,姚梦珺就能想到姚松霖那副高高在上,不屑的嘴脸。男孩看着她似乎突然清醒且周身冷下来,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被浅眸中迸发的凶狠惊到。
姚梦珺只瞥了一眼男孩就离开了。没拆开看都知道是那家伙的手笔,懒得好好说话,直接来“请”,可真是她的好大哥啊。掠过一堆废话,叫司机直接开去林月会所。流畅的黑色车身在夜晚压着限速划过道路。
另一辆低调的黑车开入金碧辉煌的会所,车上的青年被粗鲁地打包押入包厢。
加班从酒会上接总裁的秘书谭曜上一秒还在想自己真是个牛马,又用丰厚的加班费自我安慰。下一秒就在法治社会被“套麻袋”抓走了,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押着他,“有人要见你。老实点,不然我们几个可没办法保证你能全须全尾地到目的地。”
一个天天熬夜加班的社畜,能勉强保持身材和头发就不错了,不要说反抗了。苦逼小秘书决定识时务者为俊杰,先随机应变。
包厢里传来男女的欢笑声,头套摘下来的瞬间,从黑暗突然变光亮,谭曜闭着眼等待眼睛适应。“松霖,这是你叫来一起玩的吗?长得还挺秀气的,就是受不受得......”坐在姚松霖腿上的红裙女人开口。目光下移,眼神轻佻。
吊带勾画着她平滑的肩,胸前交错的拼接设计自然地掐起些褶皱,随手拂开姚松霖搂在腰间的手,暗红布料勒出杨柳细腰,走动间,雪白匀称便从下摆开叉处若隐若现。红唇轻启,姚松霖沦为背景,或许她才是那只更毒的蛇。
只是她更擅长在一颦一笑隐藏,当一个极富耐心的猎人。所幸时间还早,毒蛇并不想提前暴露身形。姚松霖晃了晃手上的红酒杯,看着杯中的液体在灯光下盛着微光起舞。“好看吗,待会还有更好看的,留下来一起欣赏。”
“呵,不用,我对你们家那套老掉牙的继承教育不感兴趣。”侍者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静默在房间边缘,在女人靠近时恭敬地打开门。“哦,你长得倒也不错,不如跟着我。”纤细的手指用鲜红指甲轻挑侍者的脸,曼陀罗用美丽外表诱骗,等待每一个迷茫着悄然逝去,侍者仍是静默。
无趣。
姚松霖放下酒杯,看了眼谭曜,“一条衷心的狗罢了,想要就牵走。记得去前台拿东西,后天见。毕竟对我们来说,利益才是永远的朋友不是吗。”两人都轻笑一声。
外面开始下雨,从蒙蒙雨渐渐成豆滴,落在车前挡板上,又被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