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医生将病危通知书递给他,他颤抖地接了过去。
手术室门前的光景,让他想起了上个月。
2
上个月,乔任又被紧急送往医院。急救车的警笛声悠悠长长,令他内心躁动不安。他紧紧握住担架上乔任的手,手心的汗让他感受不到乔任的肌肤。
那次,医生也将病危通知书递给他,让他签字。
万幸,手术过后,乔任还在。如往常一般,再次回到他面前。
3
病床上的乔任眼珠时不时在眼眶里转一圈,最终对正在削苹果的他说了一句:
“你忘了我,好吗?忘记我,然后好好生活。”
他削苹果的手一顿,本该完整产生的苹果皮也这样断了。他抬起头,看向病床上的人。
乔任抬头看了一会儿天花板,又低头看向他,眨巴几下眼。
“那不要在春天想起我,好吗?”他歪了一下头,笑着看向病床前坐着的人。
半晌,他才开口说:“好。”
乔任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又在他脸上扯出一个笑容。
乔任听得出,他说“好”时声音都在颤抖。
一切很快恢复平静,十多天后,乔任又出院了。
出院前医生叫住他,给他说明乔任的情况。之后他整张脸都是阴沉的光景,直到见到乔任,阴霾才散开。
他想,他要更加加倍的去爱他。
4
然而这次,神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请求。最终手术失败,他眼里的明亮如手术室的灯一样灭了。至此以后,眼里再也没有那个被病魔缠身仍对他笑的人的身影了,他也因此浑浑噩噩。
他想,把亲切与关怀关在门外,在门内找寻记忆的影子吧。但他忘了没有灯这件糟糕透顶的事,于是怎么也找不到影子。
整个记忆被高挂在天花板上,屋内便没有影子。
5
三年后,他才将关系恢复如三年前。
在一个平凡春日的夜晚,房门被敲响了。他去开门,见着来人,他不明所以。
“哦,是你,好久不见……你知道的,我从不在春天出门。”
“只是出去一趟……”
他看向远方,有一个光点,似乎是记忆的影子。
“那出去吧。”他对门口的人说。那人笑着揽过他的肩。
他陪那人走过春天的花园。在夜空里,他四处张望,寻找记忆的影子,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
直到最后,他恍惚间瞧见几株桃树下,有乔任的影子。他与那人道别,匆忙赶去。
站在艳桃秾李前,他抬头望向枝丫,风微微吹起,花瓣纷纷落下。
他觉得他找到了记忆。
他对着地上的花瓣说:“乔任,你让我不要在春天想起你,可我花了三年的时间才勉强做到。”
树下的记忆闪了闪,他抬头望向树端。
“瞧,我又想起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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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赶去他家的时候,他还没出门。我便问他,今晚要出去玩吗,我们已经许久没有聚会了。
他看着我,良久才摇头,拒绝今夜的这个邀请。
我看向他的眼神,瞬间欣慰不少,好歹今天他终于肯搭理人了,然而他说的下一句话,又让我一口老血吐出。
“乔任说,不要在春天想起他。所以,为了完成他最后的这个心愿,我尽量不在春天出门。”
“晚上也不可以?那你白天上班呢?”
“白天有工作可以麻痹,晚上有什么?触景伤情吗。”
我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那方便我进来坐坐,叙叙旧吗?”我忐忑地提出这个请求,希望他不要拒绝。
不过万幸,我走进了屋。
2
“什么?!你让我忘了他,你在开什么玩笑?!”他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沙发对面坐着的我。
“你当这是儿戏?你说忘就忘?要能忘早就忘了。让我忘了他,不如把我杀了。”
我自知理亏,便没再开口说话。本该叙旧的,偏讲了乔任。
“他…都走了有三年了吧?”
接下来便是一阵沉默。
半晌,他开了口:“嗯。你知道吗,三年前他让我忘了他。”
问言,我愣了一下。
“那时候,快到我们的六周年纪念日了。”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声音有些哽咽,不用看他也知道眼眶有些湿润。
“他给我说这些的时候,明明就快到了。然后没几天,他又被送去急救了。你知道的,病危通知书我已经签麻木了。那一次,我又像往常一样,祈祷,希望他平安无事。”
他停了下来,望向窗外,叹了口气。
痛苦永远都留着给活着的人,可若连痛苦都没留下,那便没有什么能证明他们曾经来过这个世界。
“可惜,老天并没有眷顾我,急诊室的门开后,医生委婉的摇了摇头……”
他说到这里,便发现自己再也说不下去了。
谈及往事,难免不悲伤。
即使他强装镇定,可语气中悲伤浸透,说出来的话让人觉得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的一样,面上也是一派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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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接着往下说,我看着他,亦看到了三年前的他。
那时的他不肯相信乔任已经死了的这个事实。疯了一般,大吼。一众来劝导安慰的亲戚朋友,全被他赶了出来。
他的母亲看着这样的儿子,当然是心疼死了。他却只是冷眼地看着门外的所有人,在众人复杂的注视下慢慢将门合上。
一道门,至此隔绝一切。
他把自己关闭在门内,把父母亲与朋友的关怀隔绝在门外。
他还给自己请了一个月的假。于是,那一个月的时间里,他就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那一个月里,他照常生活,只是不出门,身边没有乔任而已。
他总希望记忆再真实一点,这样乔任去世的事,他就当没发生过。
可现实并不乘他意。每当他沉浸在回忆当中,回忆里的乔任再真实一点的时候,他便会从回忆里惊醒过来。
好似真应了乔任当时的话——“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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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让我忘了你,但我怎么可能做得到。”
“乔任,我想你了,很想很想。”
想到记忆回到了六年前,初见乔任时的怦然心动——“同学,麻烦让让。”
想到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年,乔任问他为什么喜欢他,他说他一见钟情。
乔任挑眉,语气轻快,“那就是见色起意喽。”
他抱着他,又是亲又是咬的,让他被迫承认,就是一见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