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蓬，你难道还要这样抵抗下去吗？”

    玉帝的话，让天蓬的手微微一颤。自他入天庭以来，他就一直秉承着作为天庭一员的责任，服从着玉帝的命令，维护着天庭的利益。他不曾犹豫，一直到他作为天庭的元帅，统领八万水军，他一直觉得，这些都是天庭给予他的恩惠，是玉帝对他的赏赐。

    又当玉帝以无上因果之力为他洗去业障的那一刻，天蓬觉得自己永远都不会背离天庭，更不会背离玉帝。

    然而现在，他才知道这个想法是多么脆弱，当他有了自己的兄弟，有了自己的感情，其实天庭和玉帝，相比之下也并没有那么重要。

    所以他才不顾计一切地来救悟空。

    但是他没有做到，他自信能够在一百禁神卫中杀出一条血路，甚至他有可能以他天庭元帅的身份不损分毫地进入清元宫，然而半路出现的杨戬，就将所有的计划抹灭。

    天蓬仰起头，眯着双眼在天空的仙人中一个接一个扫过，最后，停留在一双泪眼上。

    “小姮....果然.....”天蓬垂下头，“嘿”地笑了一声，好像是在自嘲，又好像在宣泄着心中的无奈。

    她没有做错，自己也没有任何理由去怪他，在天蓬走出广寒宫的时候，他甚至就在脑中闪现过这样的画面。

    她是那么的感性，能为后羿愧疚千年，她不会去计较无关紧要的得失，他只会为自己想要的东西不顾一切，哪怕背负骂名。

    当初后羿历经千难万险向王母求得灵药，他杀了王母两个义子，以王母锱眦必报的性格，怎么会那么轻易就原谅他。

    两颗灵药，才能飞升成仙，若是吃下一颗，就会在渡劫的关节点上生生卡住，被无穷的真元和劫力吹为飞灰。

    嫦娥本来打算放弃灵药，让后羿一人飞升，然而爱慕她已久的天蓬，终于没有忍住，冒着天条告诉她真相，若是飞升以后，只会在广寒宫中孤独地度过无穷的岁月。

    这根本就是王母的阴谋，她从未想过要宽恕一个人。

    当时的嫦娥，义无反顾了做出了决定，哪怕这个决定会让她挚爱的人陷入无法平复的误会，哪怕这个决定会让她背负一生骂名，哪怕这个决定使得她今后都会在痛不欲生的环境下度过。

    她无怨无悔，所以这一次也一样。

    “若是要骂我，怪我，请不要留情，我只要你活着，就够了。”她的泪眼如实说。

    我又能怪你什么呢？

    天蓬松开了裁决枪，解开身上的银甲，解下束发的盘龙珠，扯去袖口的麒麟腕，散去一身星芒，只穿着一件布袍，跪在了玉帝面前。

    “天蓬甘愿受罚。”

    玉帝居高临下，漠然地看着自己曾经最为喜爱的元帅，眼中透露着难以掩盖的失望，他缓缓叹了一口气，说：“天蓬，若是你犯下任何一个天条，朕都能忍你，你应该知道朕有多么的看重你，可为何你偏偏要牵扯上灵明石猴。”

    “天蓬自认重情重义，孙悟空是天蓬的朋友，天蓬绝对无法坐死朋友死而不理会，何况孙悟空本就是天庭职仙，若是因为齐天大圣的原因如此加罚于他，于情于理，天蓬都不能苟同。”

    “事到如今，你依然觉得你没有做错吗？”

    “天蓬有罪，但是天蓬绝没有错。”天蓬澄澈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玉帝。

    玉帝闭上眼，许久才道：“说实话，朕很痛心。”

    他挥了挥手，招来左右信：“天蓬犯下天条多数，罪无可恕，尚以他对抗妖族，以及多年来的功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废去他北部水军元帅一职，将北军并入南军，天蓬本人，打入凡界，历经十世苦难，保留慧根.....”

    玉帝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说：“不得再上天庭！”

    “陛下！”嫦娥惊慌失措，连忙跪了下来，“还请从轻发落！”

    一些与天蓬交好的仙人，也一同跪下：“还请陛下从轻发落。”

    玉帝铁青着脸，不为所动：“多言无异，立即执行。”

    一行守将走上前，将天蓬双手缚住。天蓬昂起头，回望着那些注视着他的眼睛。

    “小姮，对不起。”他的嘴唇动了动，即使是最后，依然是如水般的温柔。嫦娥再也忍不住，痛哭起来。

    “真是可悲。”杨戬虽然这么说，却也别过头去，不再忍心看着自己的师弟。

    可悲吗？也许吧，不过目的已经达到了。

    在太璇的元神飞起的那一刻，天蓬就已经知道，孙悟空成功救了出来。

    当初曾说过，也许有一天我会有落魄之日，到时还需要你照顾，叫你一声哥哥....嘿，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兑现了。

    悟空，我们能帮你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被太璇抛出法阵的悟空，身上包裹着御星锦的星力，跌跌撞撞地翻倒在一处华林之中，焚命阵长时间地吸取生命力，让他现在手脚发软。

    即使如此，也不能停下。

    悟空挣着，用瘫软的手脚奋力撑起身体，那扭曲僵硬的动作，像极了一只刚刚成形的僵尸。

    必须找一个地方，恢复力量，不然以他现在的状态，只要被发现就会立刻被抓，太璇也白白牺牲。

    太璇.....

    悟空的双眼黯淡无神，跌跌撞撞地穿过树林，沿着小路一路向下，最后一头栽在一堵高墙外面。

    好香。

    墙里面，有着极为诱人的香气，悟空只觉得腹部一阵绞痛，口涎四溢，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天庭的宫殿都有禁制，如今的悟空早就失去了手印玉符，但是他还有七十二变，仅剩的力量足够他做一次变化。

    他变成一只壁虎，顺着墙根爬了半天，最后沿着窗户翻进了一间屋子，身体不由自主地现出原形，躺在地上剧烈的喘息。

    屋子里面，充斥着鼻子的是满屋的清香与药味，悟空再也忍受不住，剧烈的饥饿让他丧失了意志，完全服从了野兽的本能。

    房间里放着一排一排的紫金葫芦，悟空打开盖子，那股强烈的香味立刻弥漫开来，他按捺不住，整个一口将葫芦里的东西吸了个精光。

    “轰！”的一声，悟空只觉得脑子要炸开一样，腹中又有一团火焰在燃烧，将力量顺着经脉输送到四肢百骸。

    “好吃！”悟空高呼一声，又将其他的葫芦药缸全部打开，没过多久，房间里所有的丹药都被他吃了一遍。

    悟空的肚子高高隆起，瘫在地上打着饱嗝，他现在浑身暖洋洋的，好似有无穷的力量。

    恢复了力气，悟空的脑子渐渐清醒过来，他这才想起....

    “我这是在.....丹房？！”一瞬间，所有的药力都随着背后冷汗挥发出去，让悟空打了个冷战。

    “糟了！”

    整个天庭，只有一个地方会有丹房。

    那就是兜率宫。

    “老夫的丹药，味道不错吧？孙悟空。”

    悟空“腾”地一声从地上窜起，身体还未变化，就被一根金色的绳子死死困住。

    捆仙索！

    悟空绝望地摔在地上，只看到太上老君越走越近。

    “吃了这么多丹药，灵明神识想必催化得差不多了，不如把你一起丢到八卦炉里，将药力完全释放，两朵灵蕴神识....嘿嘿嘿....”

    太上老君狞笑着，伸手就打算将悟空拎起。忽然，从旁边伸出一只手，将太上老君牢牢抓住。

    “你是...渊兮？不对。”太上老君的边上，站着一个穿着戎甲的守将，可是能无声无息进入兜率宫，同时站在太上老君身边，又怎么可能是一个普通守将。

    “师兄，做弟弟的很伤心啊，这才多久，你就认不出我了。”

    渊兮的双眼黯淡无光，空洞的眼神望着太上老君，脸上挂着一抹讥笑。

    “还是说，你年纪大了？”

    “三师弟....”太上老君“哼”了一声，挣脱了渊兮的手，“没想到即使这样，你还能苟延残喘。”

    渊兮笑的越来越开心：“可不是，毕竟祸害遗千年。”

    笑着笑着，渊兮的脸忽然冷了下来：“师兄，收手吧。”

    “你在教我？”太上老君不屑地说。

    “灵蕴神识是天道的具现，他们本身就是道的产物，通过吸收灵蕴神识强行提高对道的领悟，这根本就是一种错误。”渊兮的眼中渐渐出现神采，“我们炼气士，通过吸收天地灵蕴提高自身修为，这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我们在向天地索取，却只为了索取更多而强大。”

    “没想到截教的通天教主，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太上老君哈哈大笑，“你难道忘记当初师尊是怎么教我们的吗？！”

    “师尊说过，大道无极，我们要由自身心神窥其光芒，借天地之力避劫护躯，终成正果，可是现在的炼气士，为得是大道？他们为的是力量！为的是更强的力量，为所谓的称霸六界，唯我独尊罢了。”

    “更强的力量，就能看见更多的道，这难道有错吗？弱肉强食，大道如此！”

    渊兮忽然闭上眼睛，半天才说：“弱肉强食，没想到我居然有一天会从大师兄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词。”

    太上老君嘿嘿一笑，竟然毫不在意：“因为这就是天地间的至上真理。”

    “果然，二师兄转世之后，你们都变了。”

    “师弟，你现在只剩一魄，以你现在的力量发挥不过一成，你又如何阻止的了我？”

    渊兮跨过太上老君，挡在孙悟空面前：“若师兄真要动手，做师弟的只能站在这里，但是师兄，你难道不知道，灵蕴神识天生天养，根本无法用术数去揣测的吗？”

    “我只知道，只要得到两朵灵蕴神识，天庭就能一统六界，到时候，天下大同！”太上老君向前一步，手中光芒亮起，一团青气凭空出现，快速旋转起来。

    “师兄，你得不到的，这是天数。”

    “用得着你来和我说天数？！我只能说.....”青气拍在渊兮的额头，将灵宝天尊的最后一魄完全吹散，“志在必得。”

    一如千年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