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镜头久了，这个东西便不再可怕了。

    此时她站在一众摄影师的包围圈中，正把笑容调整到最为亲和又上镜的弧度，这正是她最擅长的。

    细碎的快门声里她回想起自己第一次面对他们时的场景，这些如今于她来说游刃有余的日常，却在彼时怯生生地怎么也做不来。

    “时间会教给你很多东西，包括设计灵感。”

    这是她一直以来坚信的，虽然这话作为采访回答被登在《Vogue》的时尚先进人物版面，会多少给人一种她过分嚣张自负的错觉，但那真的无关紧要，她知道自己不是。

    他们叫她贝芙丽，作为纽约时下热门的高级成衣设计师，有关她的报道几乎占领了各大时装杂志的绝好版面。不过24岁的女孩子，有自己独立的工作室，办过联合作品发布会，又频繁露面于各大时装周，这样的成绩与曝光度放在整个圈子里仍然显得出类拔萃。

    光彩易见，辛苦的日子却只有自己知道，那些窝在布鲁克林合租房里脚踏缝纫机的日子至今记忆犹新，也因此她对当下的一切都颇为感恩，清楚他们来之不易。

    曼哈顿的秋天清爽又干净，结束了活动她决定放缓速度徒步走回工作室，一向的路痴也终于在五年之后熟悉了这里的大街小巷。

    她觉得纽约不像广为流传的那么混乱嘈杂，相反处处充满人情味，比如看见老人牵着一条同样苍老的宠物狗经过，或是便利店的员工偷闲出来晒太阳的画面时，她都能体会到温暖，就像随处可见的咖啡店里热卖的招牌美式咖啡一样，暖人暖到骨子里。

    “午安，yuki！”

    “午安，贝芙丽…by the way，我们有了新的订单。”

    高个子的日本女孩闻声朝她走过来，大大咧咧勾住她的肩往里去。

    “但为什么这种表情，我的认知里有工作是件好事。”

    “不过类似于半年内赶制七套风格统一细节有特色的礼服的这种工作除外。”

    yuki做了个悲伤的表情。

    “我不想计算未来直到圣诞节的两个月里我们要通宵多少个晚上。”

    她有些好笑的抬手拍拍身边垂头丧气的同事：“人家还说了什么别的？”

    “订单是给明年参加格莱美颁奖的歌手，一行七人，他们的负责人说明天就会过来，当然刚才也传了邮件，只不过我还没来得及check。”

    “okay，我去看好了。”她把捎来的一提咖啡递给身边人，顺手取了布料色板往办公桌走。

    邮件的提示就在桌面的最显眼位置。

    这种设置是为了最快接到通知并且联系客户，她要求工作室的所有同僚都这样做。

    有人说过，日子过得太平顺的话，人们一来二去就会忘了那些曾经牵动他们的触点，忘了曾经多波折多炙热多悸动。而事实也的确如此，直到她点开邮件的上一秒，她敢说这种心脏剧烈跳动，头脑充血发胀的感觉，已经几近被封锁到记忆的盲点中去了。

    她把视线盯死在发信人的一栏上，发愣直到眼睛刺痛。

    BTS from Korea

    -

    直到双脚站定，迟来的感觉才告知他天气很冷。

    他是一路不停歇跑来这里的，以至于当下气未喘匀，手附上胸口，心脏跳动的频率清晰又深刻。有些唤起多年前的共感，那些励志精彩但多少不近人情的爱豆生涯里，很多次他也如同当下一样紧张、兴奋，小心翼翼地等待着努力的结果会不会如人所愿。

    他把目光投向面前的砖红色写字楼。标准的纽约式建筑，而且似乎金玉其内，因为外观看来过分简约，与建筑本身的功用相比少了些设计感。

    一楼的服装店已经关门，但二楼的工作室都还亮着灯，不时有人来回奔走，身影闪过那些正方形的落地窗，牵动他不舍得移开视线。

    从口袋翻出手机，电话本里有姓名栏空白的号码，他摁了拨通，耳侧随即传来接线的等待声…

    如今他很少紧张了，出道将近九年，他有作为演艺人的自我修养，上台表演时淡定从容，从有意识地表现得体到逐渐交由习惯和经验自由发挥，褒扬早已无声盖掉了所有的质疑与不满。他和他的团队备受瞩目，如很久之前他们期望的那样。

    几小时前结束的行程是今天的最后工作，他从没有计划会跑来这里，不打破既定规则也是自我修养的一部分。只不过坐保姆车回程的路上不经意瞥见了路牌，他知道她的工作室就在路的尽头，竟就被奇怪的推力怂恿着在停车等待信号灯的当口打开车门就跑，没有想起来拿上外套。

    “Hello, it's Beverly?.”

    “…Hello”

    熟悉的声音，一如往常没有倦怠。他突然有些鼻酸，但很快将它推咎给天气，顺势将针织衫的高领拉得遮起半张脸。

    那些为爱豆生涯奔波的日子从来就不好过，为了集中精力他几乎断了与家里的联系，每天最早到最晚归，无非是希望那些人的梦想不因为自己的懒散破灭，他不习惯标榜自己所做的，对于独来独往没有抱怨，反倒情愿借由能量满载的假象忽略掩盖辛苦的感受。

    可这样渐渐变得迷失又麻木的生活终究有了点改变，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凌晨他走出录音室的时候，外面总有她在等着，说些类似要尽职尽责等到他回家才下班的鬼话，用的也是这种不掺杂倦怠的语气。

    他没有应答，无言直到听见那头将电话挂断。

    “…我好想你。”

    仍旧握着手机放在耳边，仅剩的忙音给他一种难言的安全感。他吸吸鼻子，自顾自笑起来：“你不该熬夜到这么晚。”

    繁华如纽约，凌晨两点的街道也不再喧闹嘈杂。他看向未接来电的提示，期间顶进来的电话有二十几通，无一例外全部来自经纪人和成员们。没有犹豫地回拨过去，他知道他还需要静等，到自己能有权利争取想要的一切的时候。

    “哥，抱歉，我马上回去。”

    所谓想要守护的东西越多，打破规则的机会就越少。

    生活向来如此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