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不该是这样的。

    老师性格中虽然藏着任性和撒娇，但总体是精干稳重的。上一世元和帝离世，面对太医院征战过多，身体受损严重而亡的说法，老师没有怨恨这世道。她静静地为元和帝擦拭着身体。元和帝身形消瘦，与他活着的时候相差甚远，这是他生命最后几年忍受伤病折磨的结果。老师的变化不大，她仍是那么庄重而冷峻，虽然梳起的头发微微散落，双唇也失去颜色，那双如鹰隼一般、冷静与热情都充斥其中的双眼也轻轻垂下，只余眼角如画笔轻描般秀气的线条。

    但在为元和帝操持葬礼的期间，老师没有落下一滴泪，唯一的要求是元和帝下葬后，她要闭关七天，这七天内，所有事务都不要拿来打扰她。

    老师不是养在花盆里的娇嫩花朵，而是一棵树。

    就像他十岁那年在野外见到的，被雷劈倒，却昂生新枝的巨树。雷电劈在树上的焦灼痕迹分外狰狞，但那颗伤痕累累的巨树横切的断口上，生出新的根须；巨树被劈断的树冠顶上，昂生枝头青翠的新叶。不管经历多少磨难，巨树的伤口会愈合，它的根须会扎的更深，一点一点从土壤里汲取营养，枝繁叶茂。

    “登上那个位置，老师的婚姻就不能自己做主了吧。”突然地，邓重佳对耿爽感慨道。

    薛子明皱起眉头：“你听说什么了？谁在逼老师结婚？”

    邓重佳摇摇头：“……没有人……只是老师登上那个位置，婚姻成为世家眼中的香饽饽，老师想再保持独身也很难吧。”耿爽也跟着长长地叹了口气。

    薛子明撇嘴：“以前老师是公主也不惧他们，现在大权在握怎么还怕了他们？”

    上一世，老师终其一生都没有结婚。旁人都说老师太过冷峻寡情。除去精干的作风和稳重的性格受人敬重之外，老师在私生活上确实乏善可陈，好像没什么私人爱好，对一应风流韵事也毫无兴趣。以至于连老师身边的人都承认，除了培育六个弟子之外，开发术法就是她消磨时间的唯一办法了。

    其实作为乌有国最有权势的公主，老师身边从来都不乏可供选择的对象。但是，被评论为“理性到近乎冷酷，可以运用各种手段来维护国家”的老师，从来都没有把自己的婚事作为筹码放到政治天平上过。

    邓重佳低声道：“不过话说，老师为什么保持独身？凭借老师的手段，找一个合心意又不会插手她事业的男人不算什么难事吧。”

    “虽然子明不服气，不过老师当年那个位置，保持独身也有被迫的因素吧。” 马媛叹了一口气，“在立国之初，支持元和帝的几个氏族是不希望老师太早成婚的。单身的时候，兄妹的感情自然亲密无间，但各自成婚之后，兄妹再怎么亲厚，他们的关系也会演变为两个家族或两个势力的博弈。尤其是老师名望甚高，本来就有不少追随者，即便结亲的不是名门望族，但只要对方漏出些微纰漏，就会立马被有心人笼络了。”

    “……想要保持独立，就只有独身这个做法了吗？”

    “还有一个原因……老师恐怕以为只是她的秘密，”马媛轻声笑了笑，“我也是有次偶然遇见元和帝，先帝闲聊时告诉我的。先帝说在他们小时候，决心创立一个和平国度的时候，就有决定不会让皇帝这个位置被某一个姓氏所束缚。没有子嗣，就算是立国先祖，本家的影响力也会逐渐弱化下去。”

    所以，老师用自己独身的决断向乌有国所有人传递着这个信号。所有人都知道，元和帝早年伤痛严重，活不过不惑之年；而他的胞妹，保护这个国家的月凌云公主，又因为独身不会有子嗣……也许正是因此，元和帝和老师在位的时候，乌有国的世家才会收敛，普通人才有出头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