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旬,溽热刚刚褪去。初秋的风吹远了天空,也吹起夏荞齐耳的自然卷短发。这像婴儿般的细软蓬松的头发在清晨六点钟的晨光下笼罩着橘色的淡淡的光晕,额前的一缕不服从挂在耳后的安排肆意的在风中起舞。
红灯亮起,夏荞刹住这从初一骑到高二的自行车,她一只脚撑着地面,瞄了眼手腕上的电子手表,仰头望着空中的浮云。上空的风好像比地面大很多,云朵变幻着形状往西南方向飘去,漫无目的也自由自在。旁边的机动车道上,董初按下车窗,他看了会儿夏荞,又顺着她的目光望向那同一朵云。
“你到底走不走,不走让开道!”背后突然传来呵斥声。夏荞回过身,见是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女人,粗糙的皮肤上,卡着劣质的浓粉。夏荞联想起自己的母亲贾琴,她们拼命而又颓废地活着。
一路向北,在第三个十字路口,往西一转便是芜城一中了。上学的日子,每天早上六点十分,从北往南迎头而来的夏荞的同桌鲁菲菲总会在这个路口与她汇合。“小荞小荞!”鲁菲菲像一只白鹡鸰鸟一样声音清亮地喊道。然后俩人车贴着车,磕磕碰碰地拐进学校大门。继续北行的董初目送着她们,哑然失笑。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去年冬天第一次在这路口遇见她们的情景。她们依然骑着车,那个叫小荞的女孩把自己的毛线帽子摘了戴在从北而来的女孩的头上,这个女孩把同款的围巾解下一圈搭在小荞的脖子上。十多年前他也曾骑着单车穿梭于芜城的大街小巷,只是孤身一人……
停好车,鲁菲菲抓住夏荞的胳膊看了一眼她的手表,在预备铃响起的最后五十秒,她们冲向教学楼,冲上四楼最东端的高三三班,准确无误地踩着早读课的预备铃声进入教室。
班主任李开元像往常一样双手背在身后神情严肃地瞥了她们一眼因飞奔而涨得通红的脸,皱起眉若有所思地目送着她们坐到紧挨着后门的座位上。这种重点高中的规矩,每次月考过后先让成绩排名前十的学生进班挑选座位,然后是前二十,以此类推。成绩优异的夏荞从未选过C位,她的前桌贾晓知用一幅无所不知的语气说:“你是为了保护鲁菲菲,让她不被大班长陈婧然逮着而已。靠她自己,她那个脑子,她那个大嘴巴,呵……”
“那你呢?非要跟石森坐一起难道不是为了抄答案?假小子!”鲁菲菲毫不示弱地说。
石森听到鲁菲菲提到自己的名子,往后侧了侧头。
“你再说一遍假小子?!”贾晓知咬牙切齿地说,他比女孩还白皙的脸涨得通红,硬挺的衬衫领子的纽扣也因此绷的更紧了。鲁菲菲捂着嘴嘎嘎地笑了几声,“我错了,你不是假小子,是假小资哈哈哈……”
贾晓知眼冒火星,小心脏里嗞嗞地喷出滚烫的血液。
“李老师。”夏荞突然说。
贾晓知只能愤愤地转回身去,别过脸小声对鲁菲菲说:“你走着瞧!”
鲁菲菲在夏荞大腿上画了半个圈,意思是问老师真的来了吗?夏荞用手指在鲁菲菲腿上轻轻划了两下,这是“否”。鲁菲菲像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正得意时却瞥见陈婧然正从教室的中心位置盯着她,并且从抽屉里掏出工作本,写了一行字。鲁菲菲口吐芬芳咒骂了一通,又一拳捶到石森的后背上说:“早晚有一天,我要给你算总帐!”石森茫然地转过身,问她算什么账?鲁菲菲眼睛一眨,信口开河道:“你鞋带开了。”说完躲在立起的英语书后坏笑。
上学期的一节体育课上,石森正跑着步鞋带开了,同学们跑完一圈发现他还在原地系鞋带,跑完两圈他还没把鞋带系上,最后全班都围着他观赏他系鞋带。鞋带在他笨拙的手指里七缠八绕,而手一松开,两根鞋带就互不相干了,人群里爆发出一阵阵哄笑。石森挠挠粗硬直挺的板寸头发,不屈不挠的又弯下腰去……体育老师一脸无奈,问谁愿意帮忙。石森直起身,标准的国字脸上单眼皮的小眼睛凝视着鲁菲菲,讪讪地笑。鲁菲菲气得一跺脚转身就跑,同学们爆发出更大的哄笑声。而石森找鲁菲菲帮忙系鞋带多半是因为她靠后门坐着,每次他妈妈管妍给他送衣服书本食物等等都是由鲁菲菲转递给他,并像老母亲一样把管妍的嘱托再复述一遍。
所以这一次鲁菲菲骗石森鞋带开了,石森毫不怀疑,马上把头拱进了桌子下面。发现上了当,只回头呆呆的说了两个字:“没有。”
“书呆子!”鲁菲菲笑地没心没肺。
“你就真的不怕他爸?”贾晓知斜着眼问,好像自己有个不得了的身份能给鲁菲菲带去威胁。
“教育局局长怎么了?只要我没做错事,他能把我怎么样?”鲁菲菲不屑一顾。石森把埋在化学奥赛题里的头拔了出来,听完他们的对话,转过脸来欲言又止。
然而事情就是这样的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