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生睁开眼睛，看着与从前不同摆饰的房间，有一瞬间失神。他等睡意散去，清醒了不少时，才反应过来他已经搬到南城了。

    窗外的燕雀在树头上叽叽喳喳的叫着，扰得林海生没有再去睡回笼觉的欲望。

    门外这时响起一阵粗重的敲门声，接着是一道特带北城调调的塑料普通话：“海生，起床，去帮妈妈拿瓶酱油，在妈妈的超市里的最右边的架上。”

    林海生扭开门，一边挠头发，一边应声。洗濑了一番，停步在门前，换了鞋，修长的手指穿过一条条的长线，连成一个精美的蝴蝶结。但他貌似不满意，解解系系了几次。

    “你穿鞋是不是要穿一百年啊?”林贵枝见证了自家儿子系个鞋带，都要检查几番，终于忍不住了，语气带上浓浓的无语:“你是属乌龟?”

    谁知乌龟儿子耸耸肩，浑然不在意她的说的话，只是调皮的眨眨眼，有意的拖长他的语调，加重他的语气道：“我这是在意形象懂不懂?”

    乌龟儿子林海生说完，生怕自家妈妈再唠叨，做了一个起跑的姿势，“唰”的一下，不见人影，只留下滚滚浓烟。

    “拜拜了你嘞。”

    屋里的林贵梅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几步踏出房屋左瞧右瞧见自家儿子真去买酱油了，没躲在别处，心情愉悦了点：“小兔崽子，还蛮乖的嘛。”

    再站门口观察了一会发现自家儿子真没躲在别处，馋扶着腰，动作不协调的走进里屋。

    一旁走在街巷的林海生路过一条没被光照亮的黑巷时，脚步一顿，扭过头好奇的打量着，正巧此时，记忆的浪潮也翻涌过来。

    记得刚到南城时，街边的邻居说过黑巷末端以前是个乱葬岗，只是近几来才修建一所大学，美名其曰“用大学生的活力的精气镇压”。

    但久而久之，周围的邻居们在晨间或夜间，听到阵阵啼哭声，为此林贵枝告诫他好几次，不要去黑巷。

    但年轻人总是血气方刚，对一切事物都具有好奇心，而二十一岁的林海生也不例外，他转眼就忘了林贵枝的告诫。

    脚尖一转，移步进黑巷，感觉独属太阳的热意减散了些，反之出现了一丝凉意，这不经让林海生手臂上竖起鸡皮疙瘩。

    黑巷深处，一眼望不到头的尽头出现一抹光亮。

    林海生眼睛闪烁了一瞬，眼尖的瞧见，耀眼的阳光旁一个黑暗的角落里，几个纹着身、留着杀马特的黄毛正在欺负一个少年。

    少年眉眼低垂，望不清神色，一淡抹光斑散在了少年的下巴上，点亮了嘴角残余的鲜血。

    “妈的，你这个不长眼的敢撞了老子?”咬牙切齿的声音从其中一个黄毛嘴里吐出，间接打断林海生对少年的打量，将视线重新落在阴暗处的几个黄毛上。

    许是天气太热了，几个黄毛穿了件白色背心。

    因为胳膊上没点肉，看上去像小孩穿大人衣服，腋下露出一大半截，隐约的还可以看见他的…排骨腰。

    你是在炫耀你的二两肉?仗着人多欺负人?

    林海生心里着，躲在一个拐角处。

    一个黄毛的手握成拳，他的手上密密麻麻的纹着许多字，那些名字因手握成拳，变得扭曲。

    妈呀，兄弟，你挚爱有点太多了吧。

    拳头一个转头，朝少年的脸挥去。

    此时，林海生顾不得想别的，长腿一迈的站起出来，语气跟几百年没挨过打似的嚣张、欠揍:“光天化日之下，用你那二两肉打别人，就不怕你骨头脱臼?”

    几人闻声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黑色牛皮衣、嘴里叼着根牙签的少年，双手插兜，眼神中的挑衅的蔑视着他们。

    整张脸都仿佛说:弱鸡们，来打你爷爷我啊。

    “妈的，揍他。”为首的头头哪受得了这委屈，递了个“干他”的眼神给小弟。

    下一刻，离林海生最进的黄毛挥动着拳头，面容狰狞的打过来。

    几人还未看清林海生的动作，挥拳的黄毛便“嘭”的一声被打倒在地，接着是黄毛痛苦的嚎叫，他捂着自己的腹部，身形颤抖着。

    林海生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再向他大腿处补了一脚，那个黄毛吓得捂住嘴，再也没有发出声音，身形却肉眼可见的更加颤抖。

    他看见倒地黄毛手动闭嘴后，抬眼向上扫去，没什么波澜的眼睛望向他们，冷不丁地让其余人冒下冷汗。

    几个黄毛向地面啐了一口唾液，像根捧捧的手臂面对这样的挑衅青筋暴起。但头顶着杀马特让他狰狞的面容更加滑稽，像是狰狞与搞笑的结合体，突兀又滑稽。

    “噗嗤”一声，林海生眉眼弯弯，咧开大嘴笑了起来，他移步来到黄毛旁边，弯下腰眯着眼，将脸递过去，余光瞥见垂头的少年此刻抬着头，视线落在林海生脸上。

    江少涵打量了一瞬，视线便移向移地装死的黄毛，还装模装样的捂着腹部，看样子命悬一线。眼神一闪闪的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喂，小子，还发什么愣呢?你爷爷我打跑他们了…”林海生在江少涵面前挥挥手，嘴里还嘚瑟的念叨着，直接将他远游的思绪拽回来。

    江少涵：“……”

    你说，这么好看的人，怎么偏偏长了一张滔滔不绝的嘴巴呢?

    江少涵想，手撑着坑坑洼洼的水泥地，从地面上站起来，才想起用袖口擦血迹，果不其然，血迹已经干涸，嘴角那一块呈现出又红又紫的痕迹。

    “谢谢。”

    与林海生道谢时，不小心扯到了嘴角的淤青，他吃痛哼了声，手伸到嘴角想去摸伤块淤青，却被林海生的手抓住手腕。

    几乎是下一秒，林海生拉着他转身，向漆黑的黑巷移步。

    江少涵低下头，手腕上皙白、有力的手，宛如竹子般节节分明。

    恰巧此时，太阳高升，罕见的照亮的漆黑的黑巷。一抹淡光的光芒也散在他与他的手上。

    温暖的、刺眼的。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林海生。”

    少年的声音爽朗的声音回荡在耳畔，江少涵怔愣片刻，几乎是没过脑子的回道:“江少涵。”

    “看上去你跟我差不多大，那我叫你老江，行不？”知道江少涵名字的林海生顿时自来熟道。他放下牵住江少涵的手，转而搭在江少涵宽厚、有力的肩膀上，早就没了打黄毛的嚣张气焰，但语气还是打黄毛时的欠揍语气。

    被他勾住肩的人同意的“嗯”了一声，随即耳边听见，他让他抬头的声音。

    江少涵闻言抬起头，见身旁正值青春的少年笑容灿烂，额头一边的发丝高高翘起，直面阳光，光芒万丈。

    “对了，老江，他们那群傻逼为什么打你啊?”

    林海生这自然熟的模样，让江少涵心中那颗紧张的大石也落下来，但当林海生的手搭上他的肩时，向前走的步伐还是不由的顿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跟上林海生的脚步。

    “不小心撞到了他们，被他们拽进黑巷。”

    “那你为什么不打回去?”

    “我又不是傻逼，为什么要跟他们计较。”江少涵说话时，声音与平常一样冷冷清清，可不知怎地却截中了林海生的笑点。

    “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回荡在黑巷，转而又回声到了江少涵的耳朵里。

    此时，黑巷不见光的谣言不攻自破，一切答案都已经清晰明了。

    “等等，你在骂我是傻逼？”林海生细品了一下江少涵的话，觉得不对，猛地问道。

    却被江少涵立即否认了，“没有”。

    另一边，在屋中的中年妇女耳尖的听见门外的声音，熄了火，停下手中炒菜的动作，迈着有些拖的步伐走出厨房。

    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搭着另一个人的肩上，踏着整齐的步伐移步向这里。

    也是正在此时，熟悉的声音从身高略矮的少年口中传出，少年声音雀跃，颇有兴致的指挥着节奏：“一二一，左右左，一二一，左右左…”

    林贵枝心中一紧，眼睁睁的看着左邻右舍的邻居都打开门伸出头看向这边，心里不由地想到:

    我头一次觉得养这个儿子是个丢脸的事。

    屋檐上的小雀儿成群成群的聚在一团，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那聒噪程度堪比菜市场。

    这时，几声长啸打断了林海生的节奏，被打断节奏的林海生撇撇嘴，很不高兴，装腔作势的捡起一颗极小极小的石子，掂量掂量了一下，用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抛向空中。

    小石子以完美的弧线与屋檐擦肩而过，眨眼一瞬，又重新滚落回水泥地上，深陷其中，不见其貌。

    石头:“……”

    江少涵：“???”这是什么骚操作?

    旁边的少年不好意思的吸吸鼻子，下一秒，江少涵的耳边响起一道笑嘻嘻的声音：“吵归吵，但不能真打，不是么?”

    他并未等江少涵回答，上前一步，站到了门道，仰起笑脸，比了请的姿势。

    “伤者先进。”

    现此情景，江少涵表情有些哭笑不得，心想:你说我怎么就信了你的鬼跟你回家了呢?

    想归想，江少涵表面还是装作镇定自若的样子，仿佛一切早有预料般，踱步向屋中走去。

    林海生紧随其后，双手空空的揣在兜里，神情散漫，早就把拿酱油的事忘记在了九霄云外。

    “妈，你怎么出来了?”

    “小兔崽子还有脸问，酱油呢?塞里裤兜里了?”

    “妈妈，啊啊啊啊，别揪我耳朵，疼疼疼，啊啊，妈妈…”

    顷刻间，屋里响起一阵阵哀嚎声。

    江少涵：“……”

    站在旁边的江少涵尴尬的杵在原地，脚抬抬放放好几次，去也不是，留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