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H市的盛夏滚烫。

    蝉鸣声是最不怕热的东西,此起彼伏,昭昭宣告暑意。日光不知疲惫地晒在浓荫上,绿意盎然得要流出来。

    风从不远不近的地方刮过来,捎过街边一串紫藤花香。像是远访而来的客人,摇响了H大的门铃。

    八月底,正是大一新生准备报道的时候。

    胡笙握着把小扇子,“呼哧呼哧”使劲扇风,妆被汗敷过脱了一半,也提不起劲儿补。

    说到底都是自找的。谁叫她当初一个想不开,加入了学生会呢?

    胡笙今年才大二,不幸被抓来当壮丁,想逃都逃不了,只好对着红红的遮阳篷叫苦连连。

    这天热的,长桌边上两块钱一瓶的矿泉水瓶都要化成一滩塑料水了。

    距离正式报道还有两天,新生陆陆续续地来,没集中在一天。单论活儿还算轻松,胡笙苦中作乐地想,挨了今天,明个儿怎么也不来了。

    眼前忽的落下一个阴影,胡笙眼皮不抬一下,随意指了指左边:“新生入学先填表,表下面有个二维码扫一下,那是学校官方app,信息认证完自动分配到新班群,看宿舍看班级在右手边公告栏。”

    “多谢。”

    清泠低沉的声音,胡笙只觉得暑气一下儿褪了不少,还怪好听的。她慢半拍抬起头。

    呼吸轻窒。

    男生面上没什么表情,墨发白肤,气质独特,一股子高冷味儿,像幅高雅的山水画。清冷疏峻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淡唇微抿,俯下身来填表的身影无疑赏心悦目,胡笙看得眼睛都直了。

    趁着新生还在填表,胡笙一把掀开小包,迅雷不及掩耳掏出气垫,抽出口红,动作之间火花带闪电,其时速法拉利拍着屁股都追不上。

    等那新生看完寝室、缓步走来,眼前浓妆艳抹的学姐同方才那个颓丧系女子似乎已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了。

    男生倒是没注意到,低头点着手机,音色仍旧淡淡:“男寝怎么走?”

    胡笙端起甜美微笑:“沿着这条绿林长廊走到头右拐哦~”

    他点点头,将表格推过来,径直沿着大道走了。

    胡笙接过来一看,帅哥字如其人,凌厉而颇有风骨,姓名栏有些潦草,但大致能辨认出来。

    ——傅予桓。

    天哪。这届新生有极品!胡笙双手颤抖着,先是回到vx群里点击接龙了明日的值班名单,然后火速转战匿名表白墙,无声嘶吼不已。

    热浪卷着树影向上,浓荫下的翻涌青春,亟待开场。

    -

    傅予桓比着公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2026届建筑设计系,宿舍307。

    从宿管那儿拿了钥匙,他边上楼边给苏进谦发消息。

    进了寝室发现自己不是第一个到的,有个床位上已经有铺子了。但没人,可能是暂时出去了。

    他打开行李箱,开始铺床。

    傅予桓是个办事效率很高的人,等苏进谦一个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就差叠个被子。

    傅予桓按了接听,话筒那边传来一个清朗温润的声音:“喂?桓哥……”

    苏进谦是他发小。俩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谊已经不能单单用深厚来形容了,那得是上辈子发过的誓,这辈子有缘还做兄弟。

    傅予桓听着他说话,一边走去洗手间,没找到扫把,又晃到阳台。他有洁癖,如果有条件恨不能给整个寝室做个大扫除。

    “要不是我表姐结婚,我肯定就跟你一块儿去了。”苏进谦的声音不紧不慢的,清泉石上流,“哥你一个人搬累不累?哎,要是我能陪你你一起……”

    傅予桓听着手机里传出来絮絮叨叨的声音,唇角微勾:“嗯。”

    说来奇怪,苏进谦小时候很爱说话,长大了性子沉稳些了,对着别人都一副兰庭玉树的君子端方,不知怎么的在傅予桓面前总还是那个小话唠。

    俩人又说上一会儿,苏进谦那儿突然传过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男生赶紧半捂住话筒:“哥,迎新娘子了,我先挂了。”

    傅予桓温声说:“好。”

    话应了半天,通讯也没挂掉,苏进谦喊了一句:“哥。”

    傅予桓失笑,回道:“好了,不是忙着么?我挂了。”

    “你没说那个……”音线没变,却藏着点儿除了傅予桓没人能听出来的小委屈。

    “再见,”傅予桓眼底是藏不住的愉悦,“明天见,小谦。”

    等电话挂了,傅予桓继续整理东西,拉开黑色背包,余光瞥见一个棕色的封皮,方才的愉悦一下子褪去,眸底卷上深沉。

    他慢条斯理地拿起那个本子,放到桌面上。

    骨节分明的修长指节轻轻扣在牛皮质感的封面上,不时发出“嗒”、“嗒”的声响。

    命运吗?

    傅予桓看着那个比手掌大点儿的笔记本,眼底浮出讥嘲之色。他把它塞进柜子里,顺势抄起桌边的手机和钥匙,提步就走。

    可惜,他从来不信命。

    -

    吃完晚饭回来的时候,傅予桓一进门,发现另一个室友已经回来了。

    是个白净文气的男生,名字叫宁乔新,说话做事有些内向,两个人友好地交打了个招呼。

    宁乔新是外省人,家离得远,昨天上午就来了。傅予桓了然地点点头。他自己是隔壁A省的,如今坐动车方便,便只提前了两天,适应适应环境。

    “我AD的,你呢?”宁乔新问了句。

    “和你一样。”傅予桓道。

    “感觉你比我想象中好说话很多,刚才看到你我都不太敢说话,你气质好冷啊。”宁乔新腼腆地笑了笑。

    傅予桓回他了一个微笑。

    大致聊了几句,两人都不是什么热络的人,宁乔新戴上了耳机开始听英语听力,傅予桓也戴了个运动耳机,准备去操场走两圈,散散心。

    傅予桓一向情绪稳定,然而最近却很是有些心神不宁。

    他走到操场,天色有些暗下来了。这个点操场上的人没那么多,他沿着内场走了两圈,开始小跑起来。

    他很少一个人跑圈,跑了几圈觉得有些没意思,决定绕着校园走走,顺便理清一下头绪,再考虑考虑一件事,关于前不久他做的梦。

    傅予桓的睡眠质量不算差,然而这个梦却断断续续地做了几周,一直到三天前才算彻底结束。

    梦里,他梦见自己身在一本小说的世界里,作为其中的男主,在不久的将来,同一个平凡又不平凡的女子展开了恋情。

    刚开始,傅予桓对此完全不以为意,虽然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做这种无厘头的梦,倒是也没放在心上。

    然而,随着梦中剧情的不断发展,傅予桓的态度却变得愈发严峻。

    无他。这个梦栩栩如生且不随他主观意志控制,每次醒来都能将其中内容记得清清楚楚,所对应的生活细节也无比真实。尽管他并不认可梦中那个神经男主真的是他本人,但是种种同真实生活直接挂钩的预示内容却无一不透露着这个梦的不同寻常。

    更重要的是,梦里出现了苏进谦。而在故事的结尾,苏进谦收获了一个非常惨烈的be结局。

    傅予桓不可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他把每日做梦的内容记下来,尽管言辞精略,未施工笔,连贯地看起来,却同那些市面上流行的言情小说没什么两样。

    通篇讲述的是单纯甜美的女主进入了大学校园,与校草男主相识后展开的烂俗爱情故事,套路作文,毫无新意。然而它之所以能引起傅予桓的关注,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苏进谦。

    如果说傅予桓在文中的定位是霸道多金、最终抱得美人归的男主形象,那么苏进谦无疑承担了温柔倜傥、深情单恋的男二角色。

    文中描写,苏进谦和女主加入了同一个社团,在女主温柔小意的关心之下,他对她逐步产生好感。在一次社团组织的活动中苏进谦不小心受了伤,女主以一己之力救了他,至此心火燎原,苏进谦彻底地爱上了她。

    而男主和男二也由原本的好兄弟决裂,成了两看相厌的陌路人。

    原本傅予桓看到这一段便已经开始窝火,后面的剧情更是让他不得不压着胸口才能看下去。

    言情文常见套路便是,无论男二多么痴情温柔,女主眼里永远只能看得到男主。傅予桓和女主在一起后,他和苏进谦更是处处针锋相对,以至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而苏进谦情场失意,常常买醉,失意颓唐,最后甚至患上了抑郁症。这期间,男二的各种舔狗行为做尽,包括但不限于明知自己是备胎却依旧心甘情愿、淋着雨蹲在女主楼下一整夜只为看她一眼、偷偷纹了身纹的是她的名字、亲手种了一片月季园因为这是她最喜欢的花……

    一次雨夜,女主因为和男主闹了矛盾,大半夜地给苏进谦打电话。苏进谦开着车压着限速过来,迎面撞过来一辆醉驾车,车辆整个倾倒,发出巨大的擦鸣声,甚至被刮到标线之外……

    看到这里,傅予桓几乎是心脏骤停,然而作者却没有后文的叙述了,关于男二的结局语焉不详,只余男女主发腻的甜甜蜜蜜。

    不过还算慰籍的是,小说部分关于他们的描述有些失真。

    比如,傅予桓的性格同梦里那个邪魅狂狷的男主截然不同,他本身更偏向于冷冷清清事不关己的性格,只对特定的人事物展露内心的在意。

    再比如文中男主和男二高中才认识,傅予桓和苏进谦却是幼儿园就在一起了。

    原本傅予桓是打算告诉苏进谦这件事的,结果那天他们两个人约起来看了个电影,电影讲了一个大哥混黑//道的故事,一路兄弟连心其利断金,在腥风血雨中步步高升,结尾金盆洗手,却和兄弟渐行渐远。

    出来之后苏进谦就抱着他哭,说哥我俩千万不能这样,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傅予桓表面上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慰他,背地里却在想,千万不能让他知道这个梦。

    傅予桓和苏进谦认识都十多年了,论起这小子的内心世界,他爸妈都不一定能有傅予桓更了解。

    硬要说起来,他俩在这方面其实有点像。苏进谦这个人,外热内冷,不在意身外物,然而一旦把什么真的放在心上,那就是轰轰烈烈最疯狂混着颗玲珑九转玻璃心。

    如果真的知道这件事,他不会像傅予桓这样嗤之以鼻,而是会难以置信的同时把它当真,并为之心碎不已从而做出许多傻事。傅予桓作为被他珍而重之地放在心上的典型受害人拥有充分的发言权,这种事发生得可太多了。

    这么说吧,苏进谦这个人挺聪明的,学习属于天才型一点就通,但一旦碰上他特别在乎的什么人,此处特指傅予桓,就会变笨,变得非常笨。

    举个例子。那还得追溯到他俩小学的时候,当时小区隔壁住了个小胖子,特别崇拜傅予桓,觉得他爱搭不理的样子酷毙了,结果在成为第一跟班之路上迎面遭逢了苏进谦这个拦路虎。

    苏进谦从小就是他哥的专属无脑小跟班,自然也看不惯这个第三者。

    出于某些一山不容二虎的古怪规则,苏进谦和小胖开始了针锋对决的争宠大战。每天你掐我我掐你,苏进谦的性格就不容易与人起争执,傅予桓每天看他被伶牙俐齿的小胖呛得说不出话、还嘴都还不上的模样甚是可爱,便也没管。

    不曾想有一天傅予桓在家里写作业,坐的坐的好好的,苏进谦突然冲过来,抱着他哇哇大哭,嚎啕大哭,边哭边说:“你不要呜呜呜……”

    傅予桓听了半天都没听出来他在哭什么,大手一挥,把站在门口心虚偷看的小胖召进来,问清楚了情况,真是哭笑不得。

    原来是那天小胖同苏进谦说,我才是傅哥最喜欢的弟弟。苏进谦不信,小胖就给他看:几枚芒果软糖鲜鲜亮亮地躺在他掌心,包装精美,一看就价格不凡。苏进谦个实心眼的,当场就双眼包泪,哭着跑过来了,非逼着傅予桓说出个弟弟排行一二三来。

    那颗糖确实是他给的没错,傅予桓给了苏进谦一个脑瓜崩,但那还不是因为苏进谦芒果过敏吗?糖还是早上阿姨给的呢,怎么,忘了?

    苏进谦一下子收声了,不哭了,捂着脑门,呆呆地,哦。

    脸上还挂着泪珠子,两只手扒着傅予桓的手臂,那哥哥,谁才是你最喜欢的弟弟。

    傅予桓叹了口气,揉了揉他泛红的额头,还能是谁?

    苏进谦十分固执,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谁啊?

    傅予桓看着他,莞尔道,你。

    总而言之,傅予桓眸光渐冷,他不会、也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苏进谦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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