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请问是李川的家属吗？”

    “对，我是。他，是出什么事了吗？”

    这是李川外出的第五周，也是他失联的第三周。

    接到医院电话的那一瞬，周旋已经想好了各种不好的结果。可没想到的是，是最差的那一个。

    “对不起，您的先生在13点42分经抢救无效身亡，请您尽快到首都星第一医院……”

    一阵天旋地转。

    好在周旋一把扶住了桌角，凭借最后的一点毅力，说了声“好”。

    挂了电话，他急忙去收拾行李，一转身，却又将桌上的纸扫在地上。

    是他的孕检单，孩子已经五周了。

    他们的孩子，他们一起期盼许久的孩子。

    周旋似乎还能望见李川听说喜讯时开心的眉眼。可下一瞬，他的脸消失了。

    原本他是打算等李川回来再告诉他这个好消息的，不过现在看来有点迟了。

    豆大的眼泪不注意一下子滴到桌面上，砸出“啪嗒——”一声，也让恍惚的周旋找回了点自己。

    可时间太急，荒星距离首都星太远，需要22个星时，他不确定首都星的医院是否不会像荒星上的那样冷漠，会不会保存李川的尸体，让他去见他的最后一面。

    周旋从没有去过首都星，李川说过他也没有，可是他又怎么会出现在首都星呢？

    其实荒星对外的飞船极少，等周旋来到泊口，偏偏今天破天荒的有一趟去首都星的，还恰好剩一个普通仓座位，更好的是半小时后立即起飞。

    此时的周旋早已没有精力去想这么多，奇怪就奇怪吧，就当是老天不忍心看他一生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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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历漫长的演化和AO平权运动，在本世纪初，Omega逐渐完整的拥有了在法律和日常生活中的平等。Omega与Alpha与Beta只是单纯的作为区分性别的标识而存在。

    在上世纪与本世纪初AO平权运动高潮时期帝国执政总统是一名Beta。

    而在如今，世纪之交，刚刚接任的总统是一名女性Omega。同时她也是本世纪以来第十位Omega总统。

    无法否认，性别歧视与基因差异依然无法完全抹去，但值得期待的是，人类一直在向好发展。

    没有人不对新世纪充满新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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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船降落的时候，正好是星元3999年的最后一个月，从飞船泊口到去医院的航道上，都挂满了各色庆祝标语。

    这是人们从远古流传至今的习俗，但是也已经变得很奢侈。标语的制作材料早已不是简单的纸类，而是新型合成材料或者是全息投影巨幕。

    不过周旋已经无法分心去欣赏，他被一股巨大的无措包裹着。

    21岁那年他颠沛流离终于在荒星找到安身之处，又花了三年安慰自己，与自己和解，并学着融入社会。再就是李川的突然出现，大他八岁的李川无论是在心理还是在生活上都给了他很大的依靠，一个避风港一样的英雄让周旋难以拒绝，也不会拒绝。

    可突然，李川的死再次冲击了周旋的世界。

    李川死后，我的生活又会变成原来的样子吗？周旋想。但在下一秒，他想到了肚子里的孩子。

    不，不会了。

    终于，到了医院。

    亲属确认遗体，亲属签字，同意火化……

    摸着还有些温热的木制骨灰盒，浑浑噩噩的周旋总算有了些实感。

    他确认，李川的确死了，死在了新年的最后一个月。

    处理后事的医生见周旋从外星赶来，好心的向他介绍首都星医院的临终关怀政策的附带条目，其中一条就是向外地病患家属提供免费住宿。

    周旋接受了医院的好意，住进了附近的酒店，等第二天带李川回家。

    可世事难以预料，周旋的计划还是被打乱了。

    第二天刚刚天亮，就有人敲响了他的房门。

    周旋迷瞪着眼开门，门口站着一位身穿军装的Alpha。

    “您好，请问是周旋吗？”Alpha试探着开口。

    “我是，有事吗？”周旋的声音不大略有些哑。

    “请您跟我走一趟吧……”

    Alpha解释说李川的死与最近潜逃的星际罪犯有关，为保障其遗孀的安全，请周旋立即随他们转移并且尽可能避免离开首都星。

    好像是怕周旋不相信似的，Alpha又列举数份官方文件，公布的未公布的都有。

    周旋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可部队出身的Alpha态度更强硬，半强制的让周旋上了飞船。

    Alpha叫程乔舟，周旋上飞船后，他的态度三百六十度转变，直言让周旋叫他小程就好，有什么事，大大小小的都可以通过光脑或者别院的内线联系他。

    周旋也只是沉默着，不说话，只是呆呆的抱着骨灰盒。

    骨灰盒仍然保留着从蓝星流传下来的古老制法，是木制的。

    就像是在冰冷无情的星际社会中，人与人最后体面挽留的温度。

    可今天好像有点冷，周旋怎样用力拥住骨灰盒却在也无法使其复原。

    不久，周旋稀里糊涂的进了别院，被安置进了最里面的一个小院子。

    小院的风格和千年前蓝星流行的风格很像。

    周旋是个古代史爱好者，经常帮一位远在废弃蓝星作蓝星人文社科调查的朋友写写文章，朋友作为回报，除了定期支付稿费外还会时不时花几千邮费给周旋邮寄一些复印的纸质书籍。

    还有李川，自从被自己救后，他就去做起了星际长途运输贸易，往往遇到什么和蓝星有关的资料，也会不遗余力的帮他淘回来，就为了让他开心点。

    想到这，周旋一哂。

    对蓝星的研究，是经久不变的热门话题，但因其消亡历史已久，许多数据难以查证。

    所以让周旋意外的是，小院不大，却专门有一间房放置有关蓝星的纸质资料。

    “怎么样，这个院子可是专门给……嗯，专门给打扫后才让您搬进来，环境卫生做的不错吧？哈哈哈哈。”

    程乔舟兴奋的开口，最后不知道为什么笑得这么诡异并且生硬。

    周旋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请问我大概需要借住多久？我希望能在年前回家，让我的丈夫入土为安。”

    “这个……”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但话开口肯定要说“您放心，一定能早日让您回家的。”

    周旋似乎看出来程乔舟在跟他打太极，于是又不说话了。

    安放好李川的骨灰盒，又送走了程乔舟，周旋才真正打量起这个院子。

    说是住在别院的小院，其实离主楼很近。

    小院只有一层铺开，院子里种的花草是星际难见的彩色。

    可为什么卧室衣柜里的衣服，还有浴室用的拖鞋，无一不从款式到大小都与他完美适配？

    再联想到那一屋子蓝星孤本资料，他更加心惊。

    这个别院的主人是谁？

    为什么他与自己的爱好如此相似？

    又或者说他为什么如此了解自己？

    从别院的设计，门口的安保，前后态度大变的程乔舟，处处迎合他喜好的房间，到自己是如何从荒星到首都星，从医院到酒店再到这个“打扫干净”的小院。

    静下心来后，稍稍一联想……

    明明首都星是运行于四季如春的行星轨道上，但此时他感到手脚冰凉，还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好像是千里找寻失踪丈夫的遗孀，他又在不知不觉间被人操控着，一步一步，如同提线木偶般，没有了自己的动作。

    周旋讨厌这样。

    似乎又回到了21岁前那段流离失所的生活，那段他连李川都未曾告诉过的日子。

    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好了，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了……

    周旋跌坐在床上，“我还能相信什么……”

    昨天见到的丈夫的尸骨是真的吗？

    这三年来的相处会不会也是精心设计的？

    还有……肚子里的孩子……

    一阵刺痛从小腹中传来，周旋也终于忍不住跌入沉沉的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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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到人了？”全息投影的屏幕让男人的声音有些失真。

    “是的，上将。根据您的要求，已经将周先生接入别院暂住，但是周先生似乎已经对我们产生怀疑，并且他对李川先生的感情似乎很不一般，与大多数遗孀的表现都不一样，上将我觉得您……”程乔舟回复。

    “好了，”男人出声打断了他，“我这边最迟二十天左右就能赶回首都星，但是不会立马回别院，你尽量留住他，如果他有什么除了离开首都星以外的合理要求都可以满足，一切等我回来再定。”

    “是。”程乔舟对着屏幕敬了个礼。

    男人点了个头，挂断了通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