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将至。
过几日便是上元佳节,长安城花天锦地,灯火通明。
戌时,皇城内下起了雪,丝竹烟火,歌舞升平。烟花乍现,照亮了长秋宫的琉璃瓦。
雪花纷飞,此时的长秋宫银装素裹,空气中是炸糖糕和糍粑米的味道。
雪地上有一大一小两串脚印。一个是我的,一个是钧儿的。
“母妃,钧儿饿了,父皇什么时候回来,钧儿要吃糖葫芦。”钧儿笑眯眯的摇着我的胳膊问道。
“钧儿,你还小,糖葫芦要少吃,不然,你的牙就要掉光光喽”我捏了一下钧儿粉扑扑的脸,给他拂去虎头帽上的雪花。
“母妃,钧儿听话,钧儿就吃一串”钧儿用小小的手拉着我的衣袖撒娇道。
昨日的积雪还未褪去,雪停了,我们在院子里堆了个雪娃娃,雪娃娃胖墩墩的,和钧儿一样高。
我搓了搓手,往手心哈了口热气,珠兰给我披了件狐裘。
“参见淑仪娘娘”织作坊的宫人低头行礼道。
“禀娘娘,已至岁末,这是梁国使访给各宫送来的贺礼”带头的两名女官呈上来两盏楠木盒子,盒子精美,上面雕刻着花饰纹样。
我打开盒子,盒内是一匹月白色的丝滑柔软的云锦。“这云锦,莫不是产自江宁?”
“回娘娘,正是产自江宁,听闻江宁盛产云锦,那里的云锦柔软细腻,轻如彩云,滑若凝脂,实属佳品”领头的女官侃侃道。
珠兰等人上前收下。
“禀淑仪娘娘,陛下圣驾光临”小春子进门传讯。
我循声望去,元策今日穿了一件玄色银丝镂空绣上襦,腰间悬挂着那枚润白色玉珏,随着步子摇曳着。
元策大步走来,随手抱起了钧儿“钧儿,看父皇给你带了什么?”元策笑道,眉眼如星,一脸的宠溺,从背后拿出两串糖葫芦,糖葫芦色泽诱人,上面淌着金黄色的糖丝。
“父皇对我真好,我最喜欢父皇了”钧儿笑着,眉眼弯弯如新月。
“这小子,糖吃多了对牙齿不好,你给他买一串就够了”我无奈道。
“阿窈,这一串是给你的”元策拿着一串糖葫芦递到我面前。
“我都这么大人了,糖葫芦是小孩子吃的,我不要”我摆摆手喃喃道。
“吶,你若不吃,那寡人给钧儿了”元策说着,正要把糖葫芦给钧儿。
“可别”我急忙拦着他。
把糖葫芦从元策手里夺过来,大口咬着。
珠兰掩面轻笑。
“阿窈,一连好久都不曾见你佩戴那枚玉玦了”元策说道。
“我找了很久了,大抵是给弄丢了吧”糖葫芦甜腻,我酌了一口清茶,故作惋惜道。
“阿窈的若丢了,那寡人也不戴了”元策取下了玉玦,放进了盒子里收起来。
“听闻江宁地区近年来久不逢雨,田地干涸,庄稼多被旱死,这样下去,来年几近颗粒无收,百姓恐怕食不果腹。嫔妾斗胆,希望陛下拨下一款银两,赈济灾区的百姓”我请求道。
“寡人知道,江宁是你的故里,明日,寡人会和群臣商议此时,江宁此次旱灾严重,寡人会合理安排赈济救灾一事。”元策扶了扶我的肩膀,顺势握住了我的手。
“阿窈,你早些休息,寡人去面见母后”元策说完就走了。
钧儿一早便睡下了,李嬷嬷伺候我在镜前梳洗。我望着镜中的脸,一副岁月静好,温柔娴静的模样。
“淑仪娘娘和陛下感情如此甚好,我们旁人很是欣慰吶”李嬷嬷一脸慈祥道
在宫人的眼里,我和之前大相径庭,彷彿变了个人,和元策情投意合,如胶似漆。可他们不知,我并非他们口中的何窈。
望着钧儿熟睡的脸,我给他掖好了被角,钧儿如今五岁了,眉宇之间,像极了他的亲生母亲。
“六皇子眼睛和娘娘真像,性子和陛下倒是相似”李嬷嬷说道“依老奴看,我们六皇子最得陛下的心”
皇后无子,李嬷嬷的言外之意无非就是说希望钧儿将来能够继承大统。
我答应过何窈,绝不将钧儿卷入宫廷权利的斗争中。
只觉外面窸窸窣窣的,一阵躁动。
“外面怎么了?”
“禀娘娘,好像是春露殿里的宜妃殁了,听说是自缢而亡”珠兰低声说道
宜妃,那个总是亲昵的在耳边叫着姐姐,却送给我掺杂了硝石散脂粉的人。
在利益与圣宠面前,人性是经不住考验的。
宫里死了个弃妃,在众人看来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毕竟当初姐妹一场,当然要送她最后一程。
“随我去看看”
宜妃住的地方离长秋宫很近,走不远,便看到宫道上围了几名宫人。
“你说你早不死晚不死,这马上便是元日了,真晦气,死了都要连累我们。你们两个没吃饭吗,连个女人都抬不动”领头的一位公公颐指气使道。
其中一名小太监正好看到我,慌忙跪下行礼。
“奴才见过淑仪娘娘”
另外两名太监见状随即转过身依次行礼。
“奴才不知娘娘何时莅临,此地阴晦,娘娘不宜久待”领头的公公恭敬道。
我朝他们身后望去,宫道上扔着一张破草席,月光明晃晃的照在唐蕊月的尸身上,凌乱的发丝散落在地上,白麻布盖着她半个身子,露出半截衣袖。
那件葱青色蜀绣蚕丝蛱蝶襦裙依稀可辨,却又在这般场景中显得格格不入。
向来是最体面的人,却是这般凄楚的离去。
“找个清静的地方葬了”我示意珠兰给了三位公公一袋银子。
“是,淑仪娘娘如此心善,奴才谢过娘娘”
转身离去,月亮隐进云层,还好宫道上的宫灯还亮着,残雪在宫灯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好美,如天上的星河般。宫道上走过三两打闹嬉戏的宫女,待走近看到我时立马正襟行礼。
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耳边又响起昔日的话语“姐姐,六皇子甚是可爱,我要做他的义母”
“姐姐你莫要怪我,我向来做不到与其他女子共侍一夫,还能坦然相待”
“姐姐,陛下昨晚又喝多了,我不是有意要留陛下的,我如今有孕不能侍寝,可陛下还是每晚都待在我宫里。陛下说我这一胎,定是位皇子,姐姐,你瞧妹妹身上这蜀绣蚕丝蛱蝶襦裙好看吗,这五月份司衣司送来的蜀绣蚕丝蛱蝶襦裙现在又窄了,唉,可陛下只喜欢我穿青绿色的衣裳呢”
路过春露殿殿尾,骤然闻到一阵梅花的香味,我不由得停下脚步循着那股香味,是春露殿里的红梅开了。
“好好的一株红梅,开在这高墙深院里,无人欣赏,着实令人惋惜”珠兰感叹道。
“可它的香味足以让人为它驻足停留,倒也不算埋没了它。”透过那堵高墙,我仿佛看到了那株红梅不畏严寒,傲立于风雪中的样子。
忽地一只黑影窜至墙檐,一跃而下,我与珠兰皆一惊,后退两步,定睛一看是一只玄狸,通体乌黑,只一双眼睛在黑夜中闪烁着亮光。
“娘娘,是只野猫,咱们离远点”珠兰用胳膊挡在我面前道。
只见那只玄狸舔舐着前爪,打理着毛发,似是一幅饱饭惬意的样子。随即起身向前走去,然而没走几步却突然倒地抽搐,发出呜咽的惨叫。
我上前查看,只见它口吐白沫,全身僵直,俨然一副中毒的模样,只不过片刻,便没了动静。
“珠兰,你可看清了,这猫是从哪里出来的?”我忙问道。
“奴婢方才正在留意春露殿的梅香,就瞧见从春露殿内窜出一道黑影,正是这只野猫。”
“那没错了”
“这猫怎会突然暴毙?”
“显然是吃了含有剧毒的食物所致”
珠兰一脸震惊,似是猜到了什么,继而小声道“那宜妃的死可能不是染病?”
“方才我瞧过一眼唐蕊月的尸身,虽身盖白麻,但从裸露的指尖上仍可看出端倪,那指尖呈乌紫色,也与毒发的症状相吻合。且三名太监神色慌张,似是在隐藏什么。唐蕊月身后的家势已倒,自身也沦为废妃,何人会如此赶尽杀绝”
“珠兰,你让小春子把这只猫处理掉”
“是,娘娘”
长秋宫内一片寂静,已是夜深。
“娘娘,陛下传话说今晚不必等他了,听说陛下去延庆殿了,看来那陈贵妃又是使劲浑身解数想办法留住陛下,也真是辛苦她了”珠兰气鼓鼓说道。
“珠兰,后宫妃嫔众多,向来最忌讳独宠一身,你这样说,倒显得我们小家子气了”
“我只是看不惯陈贵妃那小人得志的样子”珠兰嘟囔着。
“到底她还是个贵妃,你这丫头说话要斟酌着点,小心祸从口出,落得个以下犯上的罪名”我无奈提醒道。
“知道了淑仪娘娘”珠兰作揖退下。
宜妃父亲结党营私暗地里发起谋逆,殃及整个家族,其宗亲流放的流放,赐死的赐死,元策留了宜妃一命,将其终身禁足,宜妃一朝失宠,遗下八皇子元忌,还未满三岁,现寄养于陈贵妃名下,元策自觉对八皇子亏欠,便常去探望。
今日是除夕,长安城亦是热闹非凡,在元策的准许下,我出宫为太后挑选贺礼。
珠兰同我一起出宫,钧儿一早便去找辰嘉郡主玩了,钧儿这孩子很省心,从不哭闹。
一向宽敞的街道变得拥挤,马车行驶缓慢,我撩开帏帘望去,长安城街上的残雪消融,街上行人络绎不绝,每家每户都出门置办年货,大小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酒肆生意格外的好,糕点铺门口围了一众人,等着糕点新鲜出炉。
“娘娘,您风寒还未痊愈,实在不宜吹风”珠兰上前拉上了帏帘。
我戴着幂篱,虽雪已融化,天气放晴,但仍裹得严严实实的。
“你说给太后娘娘送什么样的寿礼比较好”我问向一旁的珠兰,珠兰若有思索的说道“以往年来看,齐妃和颂妃大抵是送贺服,赵婕妤和李美人估计会送些珠宝首饰,皇后娘娘素来崇尚节俭,萧贵妃和李淑妃,行事高调,二者定会相较一番,依奴婢看,太后娘娘什么样的寿礼没有见过,娘娘不如送一个特别的。”
“既要特别,还要讨得太后娘娘欢心……”我们走在街上盘算着。
忽觉车外传来马儿的嘶鸣声,车身开始晃荡,我撩起车帏,只见马儿受惊般横冲直撞,车夫已不见踪影,路边的行人纷纷躲闪,乱作一团。
“娘娘,这马驹怎么突然受惊了”珠兰急忙道。
我和珠兰都不会御马,我看向前方,马车飞驰的速度如此之快,前方就是瀛湖,此时如若不跳下马车,想必一定会坠湖。跳下去必然会摔伤,可我不能犹豫了。
我转身拉住了珠兰的手“抓紧了”珠兰点点头。
突然从马车后驰出一名身骑骢马的少年,在临近马车时一蹴而跃至马背上,用力勒紧了缰绳,可马儿如发疯般难以控制,如无头苍蝇一般。
少年抽出一把匕首,朝马儿腿上上插了一刀,马儿顿时仰天长啸,口吐白沫,随即停下了步子。马儿渐渐平静下来,我和珠兰下了马,之见马腿上有鲜血涌出,滴溅到地上。
“放心,这马驹不会死的,我只是放些血让它平静下来。”少年撕掉身上的衣布,给马儿包扎上。
看着他的侧脸,竟有几分眼熟。
身旁与她随行的红衣姑娘走到马驹旁,只扫了一眼便侃侃道:“这马驹被人喂了药,再乖顺的动物吃了此药便会浑身燥痒口渴难耐,不受控制般横冲直撞,直至找到水源。”姑娘一身红色衫裙,发髻高束,谈吐间干脆利落,并且心思缜密,只一眼便瞧出有端倪。
果然,这马驹怎会无缘无故受惊呢。
“姑娘好眼力,机敏过人,非比寻常女子”我不禁赞叹道。
“行走江湖多年,自然能识破一些奸猾之计。”红衣姑娘从商贩那里掂来水桶,一桶放地上任马驹饮舐,另一桶浇淋在马驹身上。
“水可以稀释马儿体内的药毒,也可以去除它体表的燥火,待它休息几个时辰便无大碍”红衣姑娘刚说完,这马驹就已饮下木桶内多半的水,看来正如红衣姑娘所言。
“多谢二位侠士相救”珠兰随我行至二人身侧,我示意珠兰给她们一些银两作为酬谢。
“夫人大可不必如此动容,此次初次来长安,这长安城的风水固然好,我与家妻本是闲人雅客,此次相救实为无心之举,力所能及之内,夫人礼重了。”
提起“家妻”二字时,少年扫了一眼身侧的红衣女子,红衣女子虽不语,脸却红了一大截。而身边这位少年身着鸭青色宽袍,发髻高束,眉宇之间透露着意气风发和恣意。活脱脱一对浓情蜜意的佳偶。
蓦然间瞥见马车的一侧车辕上有一枚挂穗,我走近查看,这物件不是珠兰的,这上面绣着的杜鹃花惟妙惟肖,想必是车夫留下的,只是,这上面绣着的杜鹃花惟妙惟肖,这分明是蜀锦。
我不禁回想起上个月至金銮殿时听到的对话“奴婢寻遍了长安城的衣匠,给娘娘做了一套寝衣,娘娘的气色好了很多,这蜀锦穿在娘娘身上更显的娘娘光彩照人。”一旁的婢女溶月说道。
“这蜀锦还剩些许料子,你拿下去犒赏给金銮殿的宫人罢”
“多谢娘娘”
她见到我,随即让下人撤走了寝衣,走到门前摆手招我进去。那样衣上面的纹饰我瞧过一眼,绯红的杜鹃花,金丝缠绕,熠熠生辉,分外的娇艳,与手中挂穗的图案如出一辙。
如今回想起来,她的笑容那么温柔,那么和善,我不禁心头一颤,攥紧了挂穗,捡起收了起来。
起身时,幂篱上的面帛被风吹起,一股冷风扑到我脸上吹得我鼻尖一酸,面前的少年似是怔了一下。
“夫人,该起身了”兰珠搀扶着我。
“二位侠士如此仗义,今日救命之恩,妾身铭记在心”我与珠兰欲转身离去。
“阿姐?”少年小心翼翼试探道。
不知为何,只觉那少年是在唤我,我不禁停下了脚步,转身望去。
少年站在原地看向我不可置信道“阿姐,你真的是阿姐”
“你是?”我疑惑道。
“阿姐,我是阿骋呀,上次一别,已有数载,阿姐难道不认得我了?”少年走向前,一脸激动。
这少年看起来年龄比我略小,还叫我阿姐,我思绪快速飞转着
“阿骋?你是阿骋?”我脑海中浮现出一副弱小的身影,与眼前这个身形高大矫健的少年相重合。
他是何窈因战乱分离十多年的亲弟弟——何骋
“那日你和敌军搏斗,身中数刀倒地,血流不止,阿姐以为你不在了,这么多年了,阿姐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与你重逢,阿骋如今已经长这么高了”我拍了拍阿骋的肩膀,才发觉昔日的小儿郎如今与他说话都需要抬头仰视了。
“那次受的刀伤,并没有伤及要害,所幸随身携带了一味药,服下可止血止痛,阿姐,这些年来,你去哪了?我一直在找你,你过得还好吗?”
我转过身,不再看阿骋的眼睛,许久,我淡淡说道“如今,我已经是元策的妃子了”
“元策?可是当年血洗南梁的西魏四皇子元策?你可知他当年杀了多少南梁的子民,他是害死我们何家的罪魁祸首,阿姐,你为何要跟随他?是他逼你的是吗?”阿骋情绪激动,眼睛里燃起一丝愤恨。
我沉默不语,不知如何说起。
元策害死了何窈的家人,真正的何窈是不会爱上元策的。
我像是活成了何窈的影子,与她极为相似,无论是样貌还是品性,可唯一不同的是,我竟爱上了元策。
“阿姐,你回答我,你还是我认识的阿姐吗”阿骋面对着我质问道。
“说!你究竟是谁?我阿姐自小便佩戴着一枚玉珏,从不离身,你虽样貌和她相似,但你不是我阿姐,你究竟是谁?”阿骋抓住我的手腕,言语之间明显比刚刚多了几分怒气。
我看向阿骋,阿骋用警惕的眼神盯着我,像是从未认识我一般。
果然是何窈有血缘之亲的弟弟,连元策都从未对我起过疑心。
“公子息怒,公子想必是认错人了,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珠兰忙打圆场道。
“珠兰,你先回宫吧,钧儿该练字了,你去瞧着些。我和阿骋许久未见,有许多话要讲”我定定看着阿骋的眼睛道,他亮晶晶的眸子里映照出来的是一张波澜不惊的脸。
“是,娘娘”
我和阿骋等人坐在茶楼里,沏了一壶浮梁,是今年的新茶,茶水香醇,又透着苦涩。
今晚便是除夕夜,透过茶楼的窗子往外看去,一整个长安城街上一派红火的气氛,家家户户门前挂着红灯笼,贴上了对子,街上有耍杂技的,传来孩童的欢声笑语,绚烂的烟火划过夜空,夜幕下的长安城火树银花,流光溢彩。
酒肆里传来喧闹的猜拳声,家人团聚,亲友会面,酒足饭饱,说不完的话题。
“说吧,我阿姐如今在哪,你又是何人,为何要假意冒充?”少年将茶水一饮而尽,摞下瓷杯,杯身在掌间摩挲着,抬起头质问道,眉宇间两分猜疑,三分愤恨。
是个直来直去的小子,说话也从不拐弯抹角。
“你说的不错,我的确不是何窈。我叫璇珺,我就是何窈随身佩戴的那枚玉珏,我跟随何窈二十年之久,洞悉她的一切,何窈所经历的种种,作为她随身佩戴的玉珏,我都看在眼里。说起来,何窈的种种遭遇也皆因我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