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还是莫要脏了自己的手。”
霎时,突如其来的男声吸引了在场众人的注意力。
长公主偏头望去,便见男人气度翩翩,独立于众人之外,她面上盈满笑意。
可她又见,男人步伐略显急促,朝着自己走来。
看来是着急了,长公主想着,双手便不自觉掐紧虞昭昭的脖子。
“虞姑娘颈项白皙,修长优雅,傅小公爷应当喜欢得紧吧?”长公主手劲不断收紧,道:“不然傅小公爷怎么盯得如此紧?”
长公主面色如常,语气淡淡,对眼前虞昭昭的生死根本不在乎。
可当她看到傅砚卿步伐加快赶来,眉心微蹙,好似真的担心虞昭昭之时,她心中便有一股压不住的无名火。
他怎么敢啊?以往她对傅砚卿总是笑脸相迎,可傅砚卿却是面色冷淡,他说他天性淡薄,不能为她提供情绪。
可他却娶了虞昭昭,不,是入赘…
她今日来此扶光楼便是听闻傅砚卿会来,却偶遇虞昭昭,便想看看傅砚卿是否会毫不犹豫站在她这边,不顾虞昭昭生死。
没想到,他真的…很让人失望啊。
长公主死盯着傅砚卿,似要将他盯出洞来,彻底看清他的想法。
而此刻虞昭昭双耳嗡鸣,好似千万只蚊虫钻进她的耳朵。整张脸都憋着通红,眼眶更是渗出泪来,眼前黑影不断重合。
她看见了熟悉的身影,肢体不自觉懈力。
耳中又不断传来嗡鸣声——
“傅小公爷也会着急吗?”
狂风掀起细沙,四处纷飞,傅砚卿快步走来,沙质再度旋高。
他大掌按住长公主手腕,示意她手松。
全程竟也无人阻止,毕竟众人皆知长公主最喜傅砚卿靠近,哪怕是伤害…
而长公主笑意吟吟看向傅砚卿。
“莫气,我不碰便是了。”
长公主松开指尖,傅砚卿也如触电般随即松开长公主手腕。
而虞昭昭泪眼朦胧看着眼前人,紧紧抓住。
女人身体略显瘫软,椅靠在自己身侧,细手却如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拽着自己的手指。
脆弱的,狼狈的,却惹人疼惜的。
风轻扬起青丝,沾着点点细沙,玉面被划破,沾着血迹。
看着眼前这一幕,傅砚卿眉心拧紧,心中隐有酸涩。
“长公主殿下是想试探我?”傅砚卿眼神锐利,紧盯着长公主,无声地对峙。
“傅朗~将她弃了,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长公主夹紧声音,显得更为细柔,随即玉手攀上傅砚卿手臂。
却在霎那间被傅砚卿撇开,“殿下请自重。”
说罢,傅砚卿抱起虞昭昭,“明日我会携爱妻为殿下庆贺,殿下还请宽心。”
“我妻年纪尚小,未见过什么大世面,还望殿下见谅,日后莫要随意欺辱于她。”
爱妻?年纪尚小?长公主死死盯着傅砚卿。
虞昭昭倒是年纪小,今年刚十八,年轻貌美,而她年已二十又九,他这是在嘲她年老气衰了?又嘲自己至今尚未婚配?
“傅砚卿!你当真想好了?”长公主怒吼着,“你今日若是就这么走,我有的是办法让虞家死无葬身之地!”
傅砚卿没有回头,他只道:“殿下若是不想彻底失了陛下的信任和百姓的爱戴,那便试试看。”
话落,长公主看着傅砚卿越走越远的背影,咯咯咯得笑了起来。
“好啊傅砚卿,那便让你的筹谋陪着她一同殉了吧。”
夜半子时,月光微斜,铺满地面。
床榻之上,女子轻咳一声,眼眸微抬,便见周遭环境黑暗。
虞昭昭轻摸颈项,偏头视之,对上了坐在朱椅上的傅砚卿,心中一惊。
她轻声开口道:“今日之事多谢。现下是几时了?”
却发现喉咙异常沙哑,声音显得异常难听陌生。
男人单手撑着脑袋,微抬眼眸,眼中尽是疲惫。
“夜半子时。”
虞昭昭掀起薄被,点上一盏油灯,此时灯芯摇曳,闪烁着暖色光芒。
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虞昭昭眼眸不适,她抬手轻遮眼眸。
“扶光楼鸟巢书箱之事定有蹊跷,许是有人破坏。”
虞昭昭继续道:“若说我虞家与人结仇,我能想到的只有…长公主。”
“你今日去扶光楼就为此事?”傅砚卿冷眸扫向虞昭昭,声音冰冷。
可这一句反问倒是将虞昭昭问懵了。
“你这是何意?”
“今日若不是我本就在扶光楼,能及时去寻你,你早已死无藏身之地了。”
月光撒在傅砚卿身上,带着一点让人不易靠近的冷寒。
虞昭昭抬眸视之,良久才道:“哦,看来她是为你而来。”
“长公主有意于你,而你入赘虞家。于她而言,我便成了横刀夺爱的罪人,可你又为何偏要入赘虞家呢?还如此高调。”
一字一句,一步一步,虞昭昭走向傅砚卿,冷声道:“可是傅朗,虞家书坊于我而言很重要,如同生命。所以,你们之间的爱情戏码,能否别掺上我。”
女人微抬头,轻抿唇角,声音却是那样的沙哑,显得又倔又好笑。
木窗遮挡,月光将两人割裂开来,一明一暗。
傅砚卿于明亮之中,冷眸看向虞昭昭,只见她咬紧牙关,怒视着他,脸上破皮之处,又不知不觉渗出血液。
冷眸在这一瞬,竟多了几分柔和,许是月光本就温柔,照得人也少了几分冷气。
傅砚卿踏前一步,迈入黑暗。随即指腹轻抚虞昭昭破皮的脸颊,柔声道:“疼么?”
嗓音轻柔眷恋,好似他俩是恩爱多年,至死不渝的恋人。
这句话语好似有着一股巨大引力,将她深深吸住,钉在原地。虞昭昭瞳眸微微放大,指尖轻抖一瞬。
“不疼…”虞昭昭有些别扭得回应着,“今日之事多谢了。”
“不过——”
“若是日后长公主与你若仍挡在我之前,妨碍我,妨碍虞家书坊,那么,我也不会念旧情。”
“好啊昭昭,可你我——从不是敌人。”
傅砚卿这是在提醒她,莫要太过张牙舞爪,毕竟虞家在京城,若是无人撑腰,没有傅国公府的关系在,那她虞家——谁人都可以踩上一脚。
士农工商,商最为低下。
翌日,皇城内外,珠宝如流沙般涌向长公主府。
人人皆知,当今圣上偏爱幼妹长公主薛宁,将她视为掌中宝,于是这长公主的生辰宴变成了宫中乃至朝廷内外一等一的大事。
有甚过于宫中贵妃,乃至皇后之生辰。不过这也有长公主性子张扬,皇后仁慈宽厚,不愿过多铺张浪费之因素。
而长公主的生辰宴虽设在长公主府,但当今圣上偶也会来此看看,只是不巧今日圣上并未前来。
可盛宴之上,铺满黄金珠宝,这足以看出圣上对长公主的重视。
乐声奏起——
一群男师展胸漏腹,着轻薄舞衣缓步而来。其男色妖艳,头回来的女眷羞涩着,捂住眼眸。
常来常往得女眷,倒是轻摇酒盏,享受起来。
此等美色佳肴,虽愿轻易放过。不止男色,女色也甚多,柔声喂葡的,乖巧斟酒的。来过长公主生辰宴之人,均对长公主称赞不决,皆说长公主体恤爱戴臣民。
百姓听多了,也觉长公主为人甚好,即便他们从未见过,却深信不疑。
乐声悠扬,男师却突然跪俯在地,虔诚向天祷告。“吾愿以吾身吾心吾之一切祈愿,但求长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音浩荡,在座之人也随着引领,一同祈愿起来。
无奈虞昭昭只得垂眸祷告,所求之事却与长公主并无联系。
“吾愿以吾身吾心吾之一切祈愿,但求吾能安稳度过此生。”
在众人虔诚的祈祷下,长公主着华服,戴金冠,缓步而来。华服之上均是金丝精秀,镶满黄金,晃一眼,真如天神降临,盈满众人期待。
她一步一步走向高位,面上挂着笑,睥睨座下臣一一跪地为她祈福,连同傅砚卿每年其时,也得照例如此,她便心情痛快,道:“众卿平身,深感各位厚爱,本殿铭记于心。”
话罢,长公主撑着脑袋噙着笑,眼睛不断扫射座下臣。这是长公主要挑人优先献礼了,这往往代表了长公主更看重谁,皇权更偏向谁。
大家纷纷把目光投向傅砚卿,谁都知道,每年长公主的生辰礼都是傅砚卿头一个献的。也谁都知道,长公主每年最期盼的也只有傅砚卿送的生辰礼。
可是乐声悠悠,一曲终了也没见傅砚卿被提到。
众人忍不住议论起来,“莫不是傅小公爷入赘虞家,彻底失了长公主青眼?”
“谁知道呢?长公主反复无常,她看上的东西是谁的都要抢了去。”
底下议论声不停,你一言我一句,无序纷乱,本该惹人心烦。可长公主看着此等现状,却觉得心情无敌爽朗。
她随手指了指最为年幼的六皇子,勾唇笑道:“六殿下,不如你来?”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像是为了验证在座各位的猜想,六皇子斜指着傅砚卿道:“往常都是堂兄先赠,今日为何是我?”
“本殿下今日不想收他的礼。”长公主这话说得直白,现下谁都知道了,傅砚卿是彻底伤了长公主的心。
原说长公主薛宁虽为圣上幼妹,但因先帝老来得女并未有大傅砚卿几岁,所以儿时两人也曾一同玩闹。
自年幼时,长公主便喜欢上了傅砚卿,扬言长大定是要嫁与他的。
可此事被先帝得知,大怒之下便罚长公主禁足两人便再没来往。
也因此,长公主得知同姓不得通婚,在新皇登基后,特求封号薛宁。
可本质不变,两人只要还是长公主和傅小公爷,便永远没了机会,故薛宁心中永远有那么几分怨怼,当今圣上也因此对幼妹多了几分疼爱……
慢慢天色渐晚,天空染上几分桔黄,笼罩在场众人…
“二皇子傅思”
“三皇子傅逸”
…
直至天色彻底暗了下去,天空被染成黑色,长公主才指着虞昭昭,挑眉道:“最后一个,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