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假虎威你还不会吗？”曹京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说罢他顺手从西装内口袋里拿出一个名牌，别在了徐迢的左胸口上。

    徐迢顺势低头，那名牌上的title比他本人的名字还要大几圈。

    管理部统帅助理——徐迢。

    “那些人看到我的名字都得打冷颤，只要你不是在和他们撒娇就没有问题。”曹京最后摊了摊手说。

    的确，任何人乍一眼看这个名牌，大概率只能看到前面一行如雷贯耳的职称。

    “准备好了吗徐助理。”曹京装模作样地轻咳了一声。

    接着他转身，往铁门伸手质疑，那扇大门便缓缓打开。

    曹京给了自己的下属一个眼神，示意他推着徐迢。于是自己双手往后一背，大步流星地走进门去。

    一墙之隔，别有洞天。

    徐迢发现自己正站在制高点，他俯瞰下方，整座监狱像一座精密的钢铁牢笼，被探照灯照得惨白刺眼。

    囚笼里又被分隔成很多区域，此时此刻，犯人们正集中在劳改区，像提线木偶般机械地劳作，训导员严厉地到处巡逻。

    曹京看到这场景十分满意，忍不住提了提嘴角。

    下一秒，他像是要给徐迢表演似的，伸手砸向了面前的栏杆。

    “咚咚咚——”

    金属被猛烈敲击的声音直接在徐迢耳边炸开，共鸣在这个本不太宽广的空间里。整排栅栏都跟着晃动起来，徐迢甚至觉得地面都在跟着颤抖。

    “集合！”随即曹京大喊一声。

    话音未落，所有人都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迅速行动起来。

    有人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但还是勉强稳住了身形；有人脸色苍白，双手微微发抖，却依然咬着牙往前跑；还有人低着头，脚步急促，仿佛想要逃离什么，却又不得不服从命令。

    眼前的场面虽然慌乱，却隐隐透着一股有序的节奏，仿佛每个人都在本能地寻找自己的位置。

    徐迢看着这一切，只觉得滑稽又诡异。

    人群的脚步声哒哒哒与他心脏共鸣起来，他忍不住紧张地倒吸一口气。

    “跟这里的人打交道，和跟鸡打交道也差不多。”曹京双手环抱，让人觉得他有种【羞辱】的意味。

    “管理鸡不用我敲栅栏……”徐迢用余光往上瞥向曹京。

    “我敲了吗？”曹京无奈耸了耸肩。

    徐迢白了一眼，他差点忘了，这个男人浑身都是钛合金混合硬金属打造，随便挥挥手都能砸短一整根钢筋。

    他确实没怎么用力，只是像灰尘似地拍拍栏杆，就能拍出震耳欲聋的轰响。

    不到一分钟，一个巨大的矩形列队就展现在围栏之下，脚步声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场面宏伟又压抑。

    徐迢能看清他们其中一些人的面孔，他们并不像囚犯。相反，他们似乎拥有军队一样严肃的神情。

    就算有人抑制不住地害怕，也强撑着让自己挺直腰背绷住表情。

    “这位是太空城管理部统帅助理徐迢阁下，今后负责考核你们的日常工作。徐迢阁下有领航者太空城的工作经验，你们能不能尽快去往你们想去的地方，全靠你们自己有没有卖力。”这时曹京高声说道。

    他的话极富指向性，让徐迢不免一皱眉。

    【普通人想要完成这种阶级跨越尚且不易，这些被驱逐至泰戈尔太空城的罪犯，还有机会去到最顶尖的领航者太空城？】徐迢忍不住想。

    “收！到！”

    在徐迢沉思的短短几秒里，聚集的人群竟然如同打了鸡血似的，发出激昂又整齐的回应。

    徐迢被那巨大的共鸣声惊得往后微微挪了挪，看着满片乌泱泱的人潮，不知怎么心里莫名觉得诡异。

    “好了！都回去干活吧！”曹京不多说废话。

    他指令刚下，聚集的人群立马有序散开，这已经完完全全颠覆了徐迢曾经对泰戈尔太空城满城混乱的印象。

    曹京转过身，嘴角噙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我带你下去视察一下。"

    他的声音里带着某种微妙的兴致，说完便径自迈开步子。

    徐迢来不及多问，只能赶紧控制轮椅跟上他的步伐。

    最后这个身材高大男人停在电梯前，黑色手套包裹的手指按下按钮。

    老旧的机械发出沉闷的咔嗒声，电梯轿厢摇摇晃晃地上升，最终“叮”地一声打开门开。

    刺眼的白光从缓缓开启的电梯门里倾泻而出，照亮了两人之间漂浮的尘埃。

    徐迢整理好心情进入电梯。

    一声闷响伴随这微微的失重感，轿厢向下沉去。齿轮咬合的声响格外清晰，很快又一声"叮——"，电梯停在了底层。

    几个狱警见状立马迎上前来，在曹京与徐迢旁边围了一圈，引导曹京一行向前视察监狱。

    “曹统，监狱已经连续4569天未发生过骚乱事件，一切运行良好……”其中一位狱警汇报道。

    他话音刚落，令一侧就“唰”一下递来一个文件夹：“这是监狱这一季度来的创收，去上个季度还要可观。”

    曹京条件反射地接过，然后唰唰唰一目十行。

    “创……收……”信息量太大，徐迢很是疑惑。

    “服刑人员的劳动成果会成为商品，售出到其他太空城。这是泰戈尔太空城管理部财政收入的重要来源。”狱警继续介绍。

    他抬手向两侧，声音变得极度公事化地刻板：“您可以看您两侧——”

    廊道两侧其实是半开放式的工坊，日光灯惨白的光线下，数十名身着灰蓝色囚服的犯人正低头忙碌。缝纫机的哒哒声、金属碰撞的脆响、纸页翻动的窸窣，在密闭空间里交织成单调的白噪音。

    "服刑人员都在认真地完成任务。他们的产出包括但不仅限于——服装加工、电子元件组装、木器制作这些基础项目。"

    而此时此刻——

    曹京一边往前走，一边用指尖轻轻划过流水线外围栏上密密麻麻的金属框架，发出骇人得让人抓耳挠腮的声响。

    忽然他的声音压低，接过狱警的介绍，转头看向徐迢，语气里带着几分意味深长，"他们的产出还包括一些……特殊的订单。"

    他忽然停在某个工位前，那名囚犯的手明显抖了一下。

    曹京让对方从围栏的缝隙中递来一件细小的半成品，接着用拇指与食指将零件撵起，举到徐迢面前。

    徐迢的目光缓缓聚焦，看清了曹京手里的东西——那是个精密得不像手工制品的金属部件，在灯光下非同一般的光泽。

    "比如这个……这是军工级的无人机配件。当然，对外我们只会说这是普通五金零件。"

    “军用设备？”徐迢的眉头一下变得更皱了。

    “我记得所有的科技与军事资源，都整合在领航者太空城里。我们泰戈尔太空城也分有军工的一份蛋糕吗？”

    “有人在的地方，就会永远有对外扩张的欲望存在，每个人都想拥有绝对强劲的力量。欲望会让规则变成摆设，只要我们的产品够多够好，自然会有人帮我们打这个擦边球。”曹京笑了笑。

    徐迢听明白了，这些所谓的创收，都是规则以外的军工设备走私。

    一味地寻求领航者太空城的军事保护，已经无法满足其他太空城的自尊需求。他们想突破限制掌握更多力量，泰戈尔太空城这个缺乏管辖的地带，最适合帮助他们干些“特殊业务”了。

    可还没等他多问什么，曹京又重新开口：“不急……很多关于泰戈尔太空城的事情，你后面会慢慢知晓全貌。工作要一步一步来，你首要的任务，是帮助我管理好这里，学会和这里的人相处。”

    这气氛似乎变得更加别有深意了。

    曹京不再继续多说什么，而是微微偏头给出一个充满暗语的眼神，然后加快脚步继续顺着围栏往前走去。

    曹京的突然发声打了几位狱警一个措手不及。他们面面相觑，有种秘密被戳破后的心虚样子。

    上司居然毫无防备地将这个秘密告诉一个面生的新助理，可见面前轮椅上的青年人一定不简单。

    于是他们趋炎附势般地靠得离徐迢更近了一些，你一句我一句地为徐迢介绍起周围所见。

    “除了帮助太空城创收以外，服刑人员在这里能掌握一项技能，以后……”

    “等等。”徐迢忽然打断了萦绕在他耳畔的声音。

    周围的喧哗介绍便戛然而止，狱警好奇地愣在原地，看着徐迢往某个方向愣神着移动过去……

    就在刚刚——

    徐迢一个不经意的转头，目光突然被一个栅栏之后的面孔狠狠抓住，心跳也跟着漏了一拍。

    “索西亚？”

    看到那个年轻男孩侧脸的瞬间，徐迢脑海里闪过那位在医院走廊里暴毙而死的可怜士兵。

    虽只有一面之缘，但徐迢对索西亚的印象实在是太过深刻。

    年轻男孩的眼眉与鼻梁实在是与索西亚太像了，有那么一秒钟里，眼前的面孔甚至能与徐迢脑海中那个刀疤肆布的脸发生不可思议地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