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潮飘荡又激烈，一波接着一波，让方枝枝响起了高中的那段时光。那时她也是这样被推着前进，草草吃完饭又回到教室，寻找那微不可寻的光亮，在这场洪流里，找到逃离的方向。
她买完中饭，准备找个地方尝一尝，不知道精神图景中的食物有没有味道。
餐桌早就占满，只好回去吃了。
方枝枝拿着肉卷就想回去，键盘姐却拉住她，“走，我们去那边吃。”
哪边？
键盘姐指指垃圾桶旁边：“咱们快点吃完快点回去，午休马上就要结束了。”
什么，你说什么要结束了？
方枝枝掏出手机看着上面的12：15，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但又不敢开口让键盘姐重复一遍。
键盘姐不仅八卦还话痨，吃饭的时候小嘴也叭叭叭个不挺，“唉，我说这个公司就是有病，不让我们带回去吃就算了，午休时间也只有半个小时，迟早倒闭破公司！”
多少，你说多少？
方枝枝闭了闭眼，觉得自己的三观受到了震撼。
老师你不是说累完高中就好了吗，怎么大学结束了好像更累了呢。
键盘姐虽然小嘴声音没停过，但吃饭的速度也没有因此慢下来，她几口就将口中的肉卷吃完，开始催促方枝枝：“张丽赶紧的，打卡晚了要扣钱呢。”
方枝枝听闻，扔掉没有吃完的肉卷。太让人心寒了，排长队买的肉卷居然没味道，更让人心寒的是，上班居然比高中还累。
匆匆完成午饭，方枝枝跟着键盘姐回到了工位上。整个公司大部分员工已经回到了座位上，杂音响在整个大厅中，键盘姐也继续开始和键盘的爱恨情仇。
方枝枝终于能够看清电脑上的字。
是一封告全体成员的通知邮件。
邮件上说明了本次重大项目失误，然后指出了罪魁祸首：李悠然。并再次强调她为公司带来了多么多么不好的影响，为平众怒会对她做出惩罚，降薪和扣除本月工资，以及取消绩效和年底奖金。
方枝枝：？
一瞬间，整个公司窃窃私语的声音涌了出来，像出笼的老鼠，再也不压抑自己的天性，开始大肆宣扬。
【哇，怎么会这样。】
【真是人不可貌相……】
【你看吧，我早就知道她是这样子，她进来时我就知道了。】
【还高材生，不过也就这样，连这种小错误都能犯。】
【得罪金主了，这下真是有得受了……】
……
李悠然坐在座位上，紧抿双唇，手指僵硬敲击着键盘，可空白的思绪让她一个键盘都按不下去，她又握住鼠标，想给自己找点事，让自己看起来很忙，没有多余的注意力去听那些闲言碎语，没有功夫注意这种无聊的官方通知……
方枝枝起身，想去抱抱李悠然，她第一次见到李悠然这么无助。
她开口，准备告诉她：不是你的问题，都是这个这个公司的问题。她一个普通员工能捅出什么大篓子……她一个没上过班的人都能看出来，公司肯定知道……
然而一开口，“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原来不过如此。”
欸，不是，她要说这个吗。
李悠然怨恨抬眼，脸色苍白。
张丽似乎觉得还不够过瘾，“你拿什么跟我斗。”
不是，还说呢，张丽嘴咋这么欠。
李悠然摇摇欲坠，下一秒就要倒下，方枝枝刚想扶稳，眼前场景突然变花。
一睁眼，她坐在工位上，身旁的键盘姐劈里啪啦劈里啪啦就差拿脸滚键盘。
方枝枝起身，领导的x光射线眼睛立刻穿透过来。
“我，我想上厕所。”
领导颔首。
方枝枝一路小跑走到洗手间，窗子里是一张陌生的脸，面容明丽鲜。她拿出手机，想从手机中找一找有关的消息，却被弹出来领导消息惊到。
【上完厕所赶紧出来，不要在里面逗留。】
方枝枝：？悠然姐这个精神图景真有够变态的。
只能速战速决了。
她关掉领导的对话框，在个人微信最近聊天的人里找到了和李悠然的对话。
居然有好友，方枝枝打开聊天框。
时间有限，方枝枝没有从头细细看，她是从后往前翻的。
大概的内容就是，李悠然一直在说着自己没有问题，都是公司甩锅，领导没做好，如果接下这个锅，她肯定会进去，或者丢掉工作，求求张丽帮她作证……
张丽没有理会，只有长篇大论中有那么一个“对不起”。
下一秒，手机内容画面陡变。
对不起下方不再是李悠然的请求，而是她的责怪，责怪张丽为了自己的私欲不顾她的死活，责怪张丽是个胆小鬼，但很快好像骂累了，又说不怪张丽，毕竟说会放弃大好前途去管一个不相干的人。
张丽罕见的说话了，[不要这么说，我一直拿你当朋友。但事已至此，你也应该认清现实，按照上面给的选择去走，是最好的一条路]
张丽：[对你对我都好。]
悠然：[所以没人管是否对我公平？]
悠然：[以后我要怎么在这个行业继续？]
张丽：[你可以转行。]
手机屏幕一闪一闪，领导的电话这时打进来。方枝枝知道，这是领导在催她出去。
方枝枝赶紧走出洗手间，回到工位上，领导的电话才结束。
刚坐到工位上，键盘姐就凑过来，“张丽，去厕所这么久啊。”
方枝枝：？你很八卦哦。
她莫名其妙看了她一眼，尝试性开口，“李悠然最近出事了……”说完，紧张等待变化，一秒、两秒……
无事发生，键盘姐不在乎地说：“这事啊，我知道啊，我们组都知道啊，不过就是拉个小员工背锅嘛，屡见不鲜了。”
“你们都知道，为什么不帮她争辩一番？”方枝枝涩然开口。
键盘姐奇怪看她一眼，说道：“组长去努力过了呀，去直属领导那里争取了好久。但没用，比起一个小员工，公司自己的打算当然更重要啦。而且你不也不想参与进去嘛，之前你还和李悠然因为这个吵了一架呢。”键盘姐乐呵呵一笑，“你反悔了？”
方枝枝沉默不语。
键盘姐继续自顾自说道：“你反悔也没用啊，上面已经为这件事定了性，肯定不会再为了你的一面之词更改。而且，你去又有什么用呢，就算你是张总的亲戚那又怎么样呢？”
“哎呀，别想这些有的没得，知道你和她关系好。但我们小牛马哪有那些大人物的利益重要呢。李悠然这次只是给她通报，可能扣点钱，就是简历上不太好看了，离开这里估计想在这行继续混有点难了。太常见了，大家不都是这样吗，一直以来都是如此的。”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
这样的话，方枝枝听了太多。
学生时代的循规蹈矩，隐忍不发，有太多的“大家不都这样。”那时候的她总想着，也许等她长大了，成为一个厉害的大人了，也许就能够跳出规训的枷锁……
她羡慕那些厉害的大人，幻想着有一天她会成为他们。
李悠然便是她的偶像之一。
原来厉害的大人也逃不掉啊。
方枝枝有些丧气地想，这么来看，当下的路确实是最优选了。
结束了和键盘姐的对话。
方枝枝一直都垂头丧气的，一直到午饭，她熟练挤出人潮，买到肉卷，快速消灭回到工位，然后那封熟悉的邮件再次弹出。
不出预料，一阵窸窸窣窣声后，小小的讨论声又是瞬间爆发。
方枝枝担忧看向李悠然，却不敢上前去安慰她。键盘姐说的话不无道理，如果时间所有运行的规律本就如此的话，那能够做的不过是在这样的潮流中将利益最大化，这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也是最优的一条路。
她要如何安慰她呢，不过是平添烦恼。
但这次，李悠然却过来找她了。
“枝枝，你也觉得是我的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