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瑚乐星立在窗前,望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出神。
厉鬼的样貌都是他们死之前的样貌,小厉鬼狼藉的模样着实吓到瑚乐星了。
到底是谁,这么歹毒,如此折磨一个八九岁的孩子?!
还有那女鬼,发丝散乱,衣衫不整,皮肤青白浮肿,身上布满难言的痕迹,明显就是被欺凌过后,淹死的!
可悲!人心如此险恶,换谁不变厉鬼?
人类虽说是六界之中最弱的,却也是出现厉鬼最多的。
他们渺小却有饕餮的欲望,善嫉善妒,为追名逐利,不择手段,同类相残,最喜不劳而获,贪婪、懒惰且狠心。
但,也有一小部分人类,生来便怀揣良善之心,老实本分,不屑争抢,努力且上进,有救世之念。
然而,厉鬼大部分都是这般美好的人所化。
泯灭人性的人类太多,导致人间几乎容不下美好的人存在,人类是群体动物,最忌讳格格不入,不随波逐流的人类。
很少有人真正做到不嫉妒,纯粹地羡慕且祝福比自己优秀,比自己强大的人。
世人爱白玉,更爱白玉堕落。
太过完美的人类,注定被辜负。
瑚乐星心里也明了,那厉鬼母子,生前一定是经历了太多不公与折磨,才会堕落成厉鬼,想为自己讨回公道。
死后,将自己所受之辱奉还给世人。
有哪个母亲能够见到孩子被伤害虐待?又有哪个子女能够看到母亲被侮辱折磨?没人能接受得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怎会不生恨?
只可惜,若成厉鬼,就等于舍弃灵魂,他们会完全丧失人性。
恨意,终会长成参天巨树,无法回头。
厉鬼所杀之人成为普通鬼,皆可投胎,而厉鬼,面对的是永世不入轮回,魂飞魄散,亦或者是,他们能够及时悔改,变为普通鬼,但也得接受鬼域的酷刑惩罚,鞭笞魂灵。
面对眼前滴滴答答的雨幕,瑚乐星不知怎么的,心里竟泛起了一丝悲伤。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
因果轮回,有那么一瞬间,瑚乐星觉得,人间之事,不该插手。
敲门声响起,瑚乐星回过神来。
尉迟湫庭开口道:“师尊,你醒了吗?”
瑚乐星吐出一口气道:“进来。”
尉迟湫庭踏步走进来:“师尊,我爹巳时就能入城,要一起去皇宫吗?”
瑚乐星思索一阵,道:“一起去吧,不过,我想先去一趟张丞相府,见见那个翠桃。”
“翠桃是谁?”
瑚乐星解释道:“丞相府的一个丫鬟,我从一个大哥那里得知,她见过那女鬼,只不过,现在好像疯了,她可能与那厉鬼母女生前有些渊源,我有问题要问她。”
“有些事儿,我想弄明白。”
尉迟湫庭道:“可没有皇帝的旨意,丞相府不是我们想进就能进的啊,不如您就先随我爹他们进一趟皇宫,等让皇帝批准再去也不迟啊。”
“不行,那样的话,阵仗太大了,我们不能打草惊蛇,得偷偷地进去。”
瑚乐星用食指尖挠着下巴,分析道:“翠桃应该是第一个见过那女鬼却没被她杀的凡人,也许,只有她才能给我们答案。”
“既然知道闹鬼,翠桃不可能有胆子半夜出去,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被逼无奈,要么就是她自己想出去,见那厉鬼,丫鬟半夜出去,丞相府……我感觉有些不对劲,说不定能找到什么重要线索。”瑚乐星微微蹙眉,一脸严肃地思考着。
尉迟湫庭听着,直直望着她认真思考的模样,心里有些痒痒的,温声笑道:“好,那我陪师尊一起去。”
“嗯,时间还早,收拾收拾,我们现在就去,回来找尉迟晟会合。”
两人换上便装,蒙上面具,乘着雨幕,衣衫簌簌,翻上丞相府一个破败的柴房房顶上。
尉迟湫庭悄声道:“师尊,我打听清楚了,翠桃就关在里面。”
瑚乐星点脚落下,指尖轻点,门锁咔嚓一声打开。
她轻轻推开门道:“你在门外守着,躲好,别让人发现了,若是有人来,就学三声猫叫提醒我 。”
尉迟湫庭点点头道:“好。”
瑚乐星走进屋内,环顾四周,目光锁定在蜷缩在角落里的、被绑着手脚堵住嘴的、颤动着的小丫鬟。
瑚乐星缓步走近,蹲下身打量着她。
眼前的少女虽蓬头垢面,但不难看出样貌,青涩未褪,不过才十几岁。
瑚乐星手掌覆上女孩的肩膀,问道:“小姑娘,你是,疯了吗?”
只见那女孩拼命摇头,呜呜咽咽想要说什么。
瑚乐星指向她嘴里的布,道:“这个,我给你拿掉,你不许乱喊啊。”
翠桃安静下来,重重点了下头,看起来很乖巧。
瑚乐星见状浅浅一笑,抬手拿掉紧紧塞住她嘴巴的布。
“你是翠桃吧?”
翠桃喉头颤颤,眉眼怜涟,回道:“嗯……我是翠桃,姑娘,你是?”
瑚乐星被这小姑娘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咳……你不用知道我是谁,我是来找你的,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姑娘请说。”
瑚乐星勾起翠桃的下颚,道:“听人说你疯了,如今看来,那些话都是谣言了?”
“我没疯,我只是被吓坏了,我没想到,他们竟如此恶毒……”
瑚乐星眉头一挑,暗叫有情况,问道:“他们是谁?”
“他们是,是……”
瑚乐星继续问道:“你又为何被吓到?你知道些什么?”
翠桃睫毛轻颤,眼底泛起涟漪:“我,我……”
瑚乐星轻轻抚摸她的头顶,安慰道:“你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想了解了解情况,好除去厉鬼,若你不肯告诉我,恐怕到时候,整个流烨城,将陷入无法挽回的境地。”
翠桃眼泪婆娑道:“我,我告诉你,你,能不能把我带走,我害怕……”
“好,我带你走,不过,你要把你知道的有关那厉鬼的线索,统统告诉我。”
瑚乐星帮她解开手脚上捆绑的绳子。
翠桃跌跌撞撞站起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断朝瑚乐星磕响头:“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瑚乐星被她这夸张的反应干懵了,丞相府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为何她会如此害怕?
瑚乐星扶住翠桃的手臂道:“赶紧起来,你不必谢我,你帮我的忙,我带你出去,也算是互取所需了,无须行如此大礼。”
翠桃瘸瘸拐拐起身,瑚乐星连忙扶住她,这才发现她的脚腕肿了一片。
瑚乐星微微皱眉道:“你脚怎么了?”
翠桃可怜兮兮道:“被人打的……”
瑚乐星吐出一口气,问道:“看你这虚弱的样子,不止脚腕吧?”
翠桃有些着急道:“姑娘,我没事的,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待会儿给我送饭的人会过来,被发现就遭了。”
“嗯,你小心点走,我带你离开。”
瑚乐星扶着翠桃出来,挥手重新锁上门,朝屋顶上的尉迟湫庭招招手,示意他一起离开,尉迟湫庭心领神会,跟上师尊。
瑚乐星打横抱起翠桃,脚底蓄力,翻出丞相府。
尉迟湫庭看着瑚乐星抱着翠桃,还一直帮她挡雨,明明师尊自己的衣服都湿透了……尉迟湫庭心里不知怎么,有些烦闷。
一路上,他的眉宇间总带着几分阴翳,当然,瑚乐星发觉到了他的不高兴,但也不知是何原因,没多问,权当他是在外面淋着小雨,等久了,烦了。
来到客栈,瑚乐星换好衣服,将翠桃扶到自己床上道:“让我看看你身上其他的伤。”
翠桃褪去衣衫,后背上、大腿处,都是被鞭打的痕迹,却并不是很严重,应该是用那种细小的情趣鞭子抽的。
听说这个张丞相是个老色狼,玩得也很花,瑚乐星好似明白了眼前这个女孩经历了什么,她心里泛起几丝心疼,轻轻抱住面前的女孩,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到此,翠桃哽咽一声,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哗哗流下来。
瑚乐星拿出手帕,为她拭去眼泪:“别哭,都过去了,会没事的。”
翠桃穿好瑚乐星准备的衣服,颤颤开口道:“那个女厉鬼,是我姐姐……”
瑚乐星闻言,心里一惊:“你说什么?她是你姐姐?!”
翠桃道:“没错,我们出生在乡野,一起长大,一起劳作,她是我大伯的女儿,我爹娘死得早,是大伯一直抚养我,姐姐也一直很照顾我。”
“后来,我跟姐姐去山里采药,山路崎岖,那天还突然下了暴雨,姐姐脚滑,差点跌落悬崖,是一男子救下了她。”
“姐姐带那男子回家,让他避雨,那男子英俊潇洒,谈吐儒雅,几日的相处,足以让我姐姐沦陷,爱上他。”
“他走得时候,对姐姐说,他对姐姐一见钟情,让我姐姐等着他。”
“他说,一定会回来,迎娶姐姐,我姐姐信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等啊,等啊,姐姐推掉了家里安排的所有婚事,一等便是五年。”
“后来,张丞相来虎卢村办事,他来到我们家的时候,看上了我们姐妹,我和姐姐本打算抵抗到底,奈何我们两个弱女子,根本敌不过他的精锐护卫,而且,他以大伯的性命作威胁,强硬地把我们带走……”
忽然,尉迟湫庭轻叩门扉,打断了她们的谈话。
“师尊,您要的纱布我买来了。”
“进来。”
瑚乐星看着眼前头发被淋湿的、虚弱的翠桃,心软下来,温声道:“湫庭啊,你再去让老板泡几杯茶,端过来,让翠桃暖暖身子。”
“是。”
随后,瑚乐星拉起衣裙,屈膝蹲下,轻轻脱掉翠桃的鞋袜,托起她的脚,仔细检查她脚腕处的伤。
这一幕,刚好让端来茶水的尉迟湫庭撞见。
碰见瑚乐星低下姿态,温柔地照顾别人,尉迟湫庭瞬间不舒服了,脸黑下来,他放下茶水,抬脚迈向瑚乐星。
尉迟湫庭弯下腰,向瑚乐星抬起手掌道:“师尊,您起来,让我来吧。”
瑚乐星瞥了他一眼,想着自己确实不会处理伤口:“也好。”
她把手搭上去,紧紧握住他的手掌,站起身来。
手掌上覆上温软,转瞬即逝。
尉迟湫庭愣在原地,感受着手上的余温,耳根渐红。
瑚乐星端起茶水,浅抿一口,睨了一眼愣着的尉迟湫庭,提醒道:“发什么呆呢?”
尉迟湫庭干咳一声,掩饰道:“没什么……”
处理完翠桃的伤,尉迟湫庭以有急事为借口,将瑚乐星拐到一边:“师尊,您不要对每个人都这般好,一点也不设防,这个丫头还不知是敌是友,您可别被她的外表骗了。”
瑚乐星仰起头,抬手轻轻捏住他脸颊上的肉,眼睛微弯,笑道:“该你训我了,嗯?”
尉迟湫庭又羞又气:“师尊,我没跟你开玩笑!”
见尉迟湫庭真的有点生气,瑚乐星收回手:“别瞎担心了,就一小姑娘,能怎么样我?”
“可师尊,您也是个小姑娘。”
“您不能随随便便就相信别人,万一有危险……怎么办?”尉迟湫庭眼睛里有些无奈,闪烁着难以察觉的占有欲,一脸严肃地审视着她,有些固执地等着她说出自己想听到的话。
这种情况,瑚乐星并不喜欢应付:“我知道了,那个,时间也差不多了,你去门口,等着尉迟晟会合,我现在想休息休息。”
“师尊,你……”
瑚乐星摆摆手,打断道:“我累了,你下去吧。”
尉迟湫庭明白瑚乐星在赶自己走,有些失落,垂下眼帘,拱手道:“是,弟子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