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房间,不,不该单纯叫房间,更像是案发现场。

    从地板到墙壁,到处涂满鲜血,甚至天花板也有,墙壁上还挂了色彩明艳的油画。

    谢阮盯了这油画片刻,只觉得这位油画大师实在厉害。绯色霞光点亮了钟楼的楼身,端重之中携带了几分世俗气息,百鸟围绕着钟楼盘旋,人群停留在钟楼前面,面色肃穆庄重。

    长发女孩坐在床上,背对着门口的他们,嘴里念念有词。

    谢阮听不清她说的话,可下意识觉得不是什么正常的语句。

    他不敢出声,担心女孩盯上他。

    但女孩听见了门开的声音,缓慢地扭过头来,手里抓着个圆滚滚的东西。

    谢阮的目光滑过去。

    那是颗脑袋。

    不过不是真的脑袋,而是个洋娃娃的头,眼珠鼻子嘴唇都做得格外逼真。

    谢阮浑身冰冷,手猛地温热起来,他回神垂下头,秦褚的手掌正握着他的掌心,安慰似的轻拍两下。

    “谢老师……”女孩略带狐疑地问,似乎没料到谢阮会来家访。

    既然对视上了,这一劫逃不掉。

    谢阮索性应了声:“刘同学,你在做什么呢?”

    刘梅花名字听着俗气,其实女孩生得很俊俏。这种俊俏和楼下女孩的清秀不同,带了稚嫩。

    她抱起手中的洋娃娃脑袋,神神秘秘地说:“我在和朋友聊天。”

    谢阮很不想再去看这颗残破的洋娃娃头部,奈何刘梅花蹦蹦跳跳过来,把洋娃娃脑袋在他面前挥动,他不得不看了一眼又一眼。

    秦褚微微分开脚,肩膀挡住了大半恐怖情形。

    谢阮得救似的呼出口气,勉强憋出丝笑来:“老师来找你,主要原因是想看你对知识的掌握,学习上有没有不适应的地方。”

    刘梅花两手环胸抱着洋娃娃,思索片刻摇摇头,答非所问:“老师,您们进来吧。”

    谢阮不太想进去,可听见对方喊老师,符合背景中学生的设定,咬牙点头,扣紧秦褚的手掌,“嗯”了一声。

    他们后脚刚进入房间,咔哒低响,门无风自动,牢牢紧缩,鼻端的血腥味愈发浓郁,简直像气流漫涌,填塞房间各个角落。

    刘梅花站在他们面前,脸上挂了阴恻恻的笑意。

    她转身努力垫脚去取墙壁上的那幅画,够不着,对谢阮道:“老师,能帮我拿一下吗?”

    说这话时,不知道是不是谢阮的错觉,屋内的光芒黯淡了一些,像是被人调控着,壁纸上的钟楼此刻也幽深阴沉,颜色变得晦暗,钟楼前“膜拜”的人群似乎马上就会动起来,一股凉气从谢阮的背脊蹿上颈项。

    秦褚比他快了一步,抬手将画取下。

    他的皮肤很白,头发墨黑,微光照下,竟带了几分病态,不过脸部线条凌厉有力,于是只留下了削瘦。

    谢阮没忍住喊了句:“秦哥。”

    刘梅花的眼珠子转动,那张脸上的神情变化莫测,直勾勾打量秦褚,看起来十分不怀好意。

    叫人心底发寒。

    秦褚把画递给刘梅花,她的表情才回归正常,拿起床头的旧帕,擦拭画框,一边擦一边嘟囔:“脏了,要擦干净,不然会被骂的。”

    她神神叨叨继续说:“都脏了,脏了,必须要好好擦,才能擦干净。”

    重复太多次,谢阮品到几分奇怪,望向秦褚,对方也心照不宣对视过来。

    刘梅花的擦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亮尖锐,刺得谢阮耳膜生疼。

    他单手捂住耳朵,却发现有点不对劲。

    刘梅花的房间因为遮了厚重的窗帘,光芒本来极弱,又在下雪,带了凄凄的惨白。可如今地板上却出现太阳的光影,慢慢往窗户缩,仿佛夏日的正午。

    这样的光线绝不会是冬日大雪天的。

    窗外的世界,正在发生变化。

    “咚……”

    一阵悠然长久的钟声从窗外挤进来,谢阮蓦然回头,秦褚还在,可刘梅花不见了。

    那口短窄的窗户已经变成了拱形落地窗,落地窗明亮宽阔,谢阮呆呆愣愣看过去,方才油画里的景象居然像拼图似的,一点点拼凑着竖起来。

    巨大的鸭蛋似的日轮有大半沉没到钟楼后,漫天云彩绯红,照得钟楼以外的宽阔地表,无数的人抬头仰望,沉默,只有钟声打着旋,直冲高穹。

    钟楼上的古钟震响,谢阮循声找过去,发觉最顶端的钟边站了个人,穿着麻制大衣,头戴兜帽。

    他眯了眯眼睛,奈何那人太小,只能看见一道身影。

    “她想告诉我们祭祀的内幕。”秦褚冷不丁说。

    谢阮没太懂他的意思,可下一秒残阳被厚重的乌云遮住,大风长卷,雪纷纷而落。钟声仍然在旋转。

    “哪里不对,”谢阮睁大眼,“我感觉这钟声有问题。”

    广场中一道道飞溅的血液像月下潮汐线似的,从远至近地快速滑动。

    信徒们的人头分离身体,由脖颈处抛向空中。

    这是场庞大的献祭。

    秦褚按低谢阮的肩膀,压着他蹲下去,玻璃像撞到了无比尖锐的利器,发出一阵剐蹭声,訇然四分五裂,碎成锋锐的渣滓残片。

    晚一秒他们都被这化作斧头的钟声斩掉头颅。

    谢阮惊得说不出话,嘴唇微微发抖,苍白得褪去血色。

    明明最开始还是虔诚无比的法会,眨眼间就成了恐怖如斯的末日。

    “小心。”秦褚低声说。

    他平日冷静,但是谢阮明显察觉到他周身的凝重感越发强烈。

    敲钟的金属撞鸣消退,他们透过只剩一半的窗户看向外面。

    地表全是残肢断臂,颈部喷出的血泉染透广场。

    秦褚眉头微微压低下去:“敲钟人不见了。”

    谢阮:“你也发现他了?!”

    秦褚轻轻点了点头:“有几个疑点,第一,这里的所有建筑看起来是西式的,村庄里很少会挂西式油画;第二,敲钟人的寓意是祈福,警示或者驱邪,我们刚进来的钟声其实有这个含义,是中途折变;第三,削去的是人头。”

    谢阮皱眉,顺着思路厘清道:“我的背景故事提到学生是天使,不会加害我。刘梅花喊我老师,应该属于学生的行列。她让我取画,是想帮我,所以……这幅画,讲的就是村庄祭祀?”

    西式油画出现在一个古建筑村庄实在太过违和,可两者的联系紧密。

    同样的祭祀,同样的无头尸体。

    刹那间谢阮醍醐灌顶。

    有个点他险些忽略。

    正如秦褚所提,分明原是祈福警示的钟声,为什么会中途变成恐怖的祭祀,杀人于无形?

    除非问题出在……

    “巫师!”

    谢阮瞪直眼,秦褚朝他颔首。

    掌控祭祀的方式,操控村民的信仰,唯独巫师可以做到。

    “所以,原本这个祭祀的确是为了消灾,不让村庄受到大雪的影响,”谢阮思绪急转,“可是因为某个原因,祭祀却从救人变成杀人。那里面的关键人物,就是巫师。不过还有个疑点。”

    他定定直视秦褚:“如果他拿村民祭祀,村民自然不会接受,说明无头尸体不是非自然死亡。那么多的尸体,总得有来源处。”

    话音刚落,谢阮猛地下意识想到夏诏之前说的那场建校时期的诅咒灾祸。

    “一旦下雪,就会死大批人,”秦褚显然想到一处去了,“这群死去的村民,是追逐我们的无头尸体。”

    【恭喜,已获取关键线索。当前剧情解读进度:42%】

    剧情解析进度又往前推了点。

    谢阮略微心累。

    这个副本的线索很杂,似乎各自分支,根本组不成条线。

    “那巫师的目的是什么?”谢阮想不通,“按照画里的提示,他起初在拯救村庄,总不至于突然变卦,要把人全部杀掉吧?”

    秦褚极轻地瞥了他一眼:“巫师的目的没有改变。”

    谢阮:“啊?”

    秦褚道:“你看广场。”

    谢阮循话往下瞧。

    那些染血的积雪下方拱动,一双双白骨推搡开断头尸体,骷髅们挣扎着爬出来,舒展四肢,围绕钟楼欢呼,高亢地大叫。

    “尸体是贡品,”秦褚低声道,“骷髅是村民。”

    谢阮不解:“骷髅是村民?什么意思?”

    秦褚:“没有巫师主持的祭祀,村民早就化作一堆枯骨。无头尸体带给村民新生。”

    村民要活下去,必须踩着无头尸体才行。

    “原来是这样……”谢阮喃喃自语。

    原来梦里的意思是这样。

    那些围坐着朗诵课文的学生,或许就是无头尸体之一。

    生前他们也是村民,被平等地对待,死后却被割下脑袋,任由践踏。

    他们渴望尊重,然无计可施。

    明明死者为大,但在副本里受尽凌辱。

    除非其他村民也一同死去,才能摆脱。

    所以渴望死无葬身之地,这是他们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

    “我记得,”谢阮视线逐渐挪开,“幕后人可以操控无头尸潮。那到底该信谁,那些尸体……”他后面的话却说不出口。

    那这些尸体当时追逐他们,是受操控迫不得已,还是本就痛恨万分,势必将所有村民拉入死亡的漩涡?

    哪边是值得信任的友方,哪边又是暗藏对立的敌人,谢阮有些茫然。

    秦褚见他自言自语,抓住人手掌:“信自己。”

    谢阮眨了眨眼。

    “信自己,至少不会后悔。”

    周边的光芒逐渐黯淡,遍地的尸体,狂欢的骷髅全部消失,拱形窗户变小,再变小,成为最初的厚窄小窗。

    他们回到刘梅花的房间。

    不过这房间与第一次看到的不太一样,没有油画,没有洋娃娃头,也没有丝毫血迹,充溢着淡淡的霉味。

    “阿褚。”

    两人回过头。

    门口不知何时站着脸色铁青的村长,巫师跟在旁边,刘梅花则站在角落。

    村长目光滞留在秦褚谢阮交握的手上,一字一句,恶狠狠道:“你们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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