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鸟

    只言片语间,薛柔浑身汗毛倒竖。

    什么?他说她亲了他?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坏到了骨子里,说出来的话有什么可信度,他一定是在诓骗她!

    愤怒使然,薛柔热血沸腾,手上好似有无穷之力,挣脱了胳膊上的桎梏,抵住面前之人的胸膛拼尽全力一推:“你胡扯!我就是死了,也不会去亲你!”

    一切来得太突然,没给她思量自己已然怒骂出声的机会。

    薛怀义笑开了,眼尾翘得活像狐狸眼。

    吴中人如其名,倒算中用,不枉他提拔一回。

    原来,薛柔病情不见进展,急的反而是薛怀义,他厌烦了自己的独角戏,迫切地需要她来作出回应,介于此,他召唤吴中吴院判,逼其走一步险棋:薛柔当初失声,是因极大的刺激所致,那么由此反推,再来一场难以接受的刺激的话,或许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究竟是好是坏,吴中不敢下保证。

    好也算,坏也罢,薛怀义只想尽快看到成效,不惜押上最赖的结果,欣然采用了吴中的主意。

    薛柔承受不了的刺激,这好办,那日小舟之内的“亲吻”,正好派上了用场。

    将恶意满满的啃咬包装成唇齿相缠,薛怀义分毫不觉不妥,更无从谈起会不会心虚。

    “逃什么。”薛柔欲逃出他的笼罩而下的阴影,但被无情抓获——他的手,重新抓住了她的手腕,比刚刚更大力,“闯了祸,就想着一走了之……妹妹,你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些?”

    薛柔不甘落入他手里,即便痛意作怪,累她紧皱眉头,亦奋力挣揣着。

    薛怀义只管注视她,眼里的戏谑,如同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飞蛾。

    “你滚开!”挣扎无效,薛柔大病未愈的身子也开始累了,姑且僵着拳头,含恨道。

    挑眉,扬唇,发笑,一气呵成。

    薛怀义说:“妹妹,你便不好奇,那个吻……”

    “你给我住嘴!”他的鬼话,薛柔一个字也不想听,放声吼叫,“你以为你是谁,一个比狗还贱的奴才,我是瞎了眼,得了失心疯,岂会碰你一根手指头?我警告你,你胆敢胡说八道半个字,我便……”

    她恍然意识到,自己方才流利连贯地说了一车轱辘的狠话。

    她居然能出声了?

    “你便如何?”

    薛怀义很享受从她姣好的容颜上显露的每一个表情的过程,那是为他而生发的,独属于他。

    他将掌中皓腕朝怀里一扯,她顺势跌在他胸前:“所以妹妹,那个吻,你当如何?”

    吻,吻,吻……他的声音不断在脑海里回响。

    “啪!”

    一巴掌落在薛怀义的右脸。

    “要你死。”薛柔恶狠狠道。

    她惯用右手,而她的右手深陷囹圄,左手扇下去的耳光,力道不足,于薛怀义而言,无足挂齿,反倒给他打得喜笑颜开:“妹妹竟还是这般天真单纯。朕是皇帝,朕死了,这大周朝也就亡了。莫不是妹妹想看先帝的一辈子的心血付诸东流么?”

    自从先帝殡天,薛怀义再未唤过一声父皇,统一称呼为先帝。

    冰冷的两个字节下,蕴含的是他蛰伏多年的野望——脱离薛姓,恢复本来的岑姓,将大周改朝换代。

    不过现在他才登基,根基未稳,且得耐心谋划一段日子。

    薛柔顿时错愕。

    是了,薛怀义不同往日,已经是九五之尊了,轻易撼动不得。

    京城的天变了,她没有靠山了。

    当薛怀义忍不住去抚摸她微张的嘴唇之际,门外程胜请示:“陛下,何尚书求见,说有要事相商。”

    何辉,时任兵部尚书,从前东宫官员,薛怀义心腹中的一员。

    薛怀义啧了一下,仿佛在嫌何辉来得不是时候,打断了他戏弄薛柔的性兴致。

    “朕就来。”说罢,归还薛柔自由身,“妹妹好好养身子,朕会抽空来看你的。”

    薛柔咬牙切齿道:“不消你来假惺惺扮好人,你快滚,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薛怀义勾勾唇,转身出去。

    三喜四庆掐着时机进来,但见薛柔两手成拳,眼神发直,身形道不尽地生硬。

    “殿下,您还好吗?”三喜试问。

    默了半晌,薛柔松了拳头,拿脚就打算出门:“我要出去,我要见母后。”

    薛怀义继位,那母后按理应是太后,太后较皇后更尊贵一等,饶他薛怀义当了皇帝,也该敬着让着。

    去求母后,许她出宫回崔家,与崔介团聚,真是个挑不出错处的法子。

    三喜四庆面面相觑。

    倒是四庆率先觉得惊喜意外,捂着嘴说:“殿下能讲话了?太好了,殿下终于见好了!”

    三喜随后回神,眼睁睁瞧薛柔去了外面,穷追不舍,苦苦规劝:“天晚了,明儿再去吧殿下。”

    并非三喜故意作那拦路虎,实在是心怀苦衷。

    皇帝下令,命禁军在暖阁外围了一圈,守得如铁桶般,连只蚊蝇亦插翅难飞,防的正是薛柔。

    三喜闪烁其词,薛柔没搞清楚状况,当然,纵使三喜全部交代,她也不信以她素日之威,有人敢阻拦她。

    一直到院门前,薛柔终于得见所谓禁军。

    她不以为意,直接往前迈腿。

    “天黑了,外面不安全,公主请回吧。”一个禁军低头拱手道。

    另一个禁军则悄悄按住佩剑,这十公主是个硬茬,不好对付,软的不济事,那免不得来硬的。

    薛柔真个似听见了天大的笑话,横眉瞪眼道:“你们知我是谁,还有胆子拦我?真是放肆!”

    禁军只知效忠皇帝,老皇帝没了,那就认准新皇帝。

    新帝严令他们严加把守暖阁,不使一人钻空子,那他们便是冒着冲撞公主的风险,也必须奉行上令。

    “属下不敢对公主放肆,却是陛下之意,请公主谅解。”

    薛柔偏不信邪,冷哼一下,当即要硬闯出去,不料身前晃过一道白光,细细分辨,居然是一把出鞘银剑。

    “公主请回。”老早准备硬碰硬的那个禁军手握长剑,冷硬道。

    薛柔恰是个刚强的,天不怕地不怕,区区两个兵卒,耐她何如!

    “不想死就让开。”

    对方亦不退让,重复:“公主请回。”

    薛柔不由点头:“好啊,父皇尸骨未寒,你们一个个的就妄图造反吗?!”

    听她越说越严重,三喜心惊肉颤,忙给对面的四庆使眼色。

    二人不谋而合,合力把炸毛的薛柔连拉劝拽地带回屋子。

    薛柔勃然大怒,一回来便拿屋子里的各样陈设出气,叮铃咣当碎了一地。

    三喜四庆两个噤若寒蝉,等她砸够了,一个叫小宫女打扫遍地狼藉,一个动情开导:“已经到这一步了,殿下就别给自己添堵了,先恢复身体,待好完全了,再想办法吧……”

    她肆无忌惮磋磨了新帝九年,新帝怎么能不怀怨恨,说到底,一报还一报罢了。

    可薛柔不认同一报还一报的说法,她是父皇母后的掌上明珠,大周最尊贵的公主,他薛怀义凭何与她讨价还价!

    “他算计着我同他认输,做梦!”她怒拍桌角,手心立时磕出一道红印,“见不了母后,我还有大姐姐、三哥哥、九哥哥,还有皇叔,这些人通通向着我,有能耐,他全打回去。”

    三喜倍感无力,再劝不出口。

    纵有那般多的后盾,不也得皇帝同意才进得来吗?

    禁军不撤,一切都白搭。

    薛柔自顾自盘算了一夜,总算琢磨出个计策来,并急不可耐加以施行。

    散朝回御书房的途中,一个内侍跌跌撞撞过来,险些冒犯了御驾。

    程胜先给骂了一顿,才质问他冒冒失失所为何事,他揉着脑门上的冷汗:“不好了,公主闹绝食了,昨儿一日水米不进,今儿早也是,就晕过去了!”

    程胜一时糊涂,反问:“公主?哪个公主?”

    一语未尽,眼前飞快掠过一角明黄色——薛怀义匆匆而去。

    程胜一愣,口内一叹,紧忙招呼随行人员一块去。

    薛怀义走得快,步子也跨得大,一步顶别人两步,没多会已至薛柔住处外,凑巧,一眼逮着三喜在门道徘徊。

    看见他来了,三喜目光一下子躲开,脸上随即浮现做贼心虚后的慌张。

    薛怀义生具穿心透肺的识力,可通过别人近乎不可见的微表情,推断出此人的所思所想,向来十拿九稳,而又特别长于拿捏别人消极的一面,谁做了坏事底虚,一望而知。

    三喜此刻的神态,正符合他对人性不好的那方面的了解。

    是以,薛怀义油然放平心态,信步走去,斜瞥三喜:“情况如何了。”

    三喜埋着头,两只互相紧抓的手隐约打着哆嗦,悄声细气道:“公主她孱弱得厉害,可得用心养护……”

    薛怀义低笑道:“嗯,知道病着还闹绝食,挺好。”

    能当上皇帝,又整日在朝中坐镇的人,有哪个不是精明到了头。

    想在这类人跟前耍滑头,无异于异想天开。

    薛怀义如此表现,昭然传递了一个信号:薛柔以绝食来惊动宫闱,图谋引来一众皇子公主的计策,暴露了。

    “妹妹既喜欢折腾,随便,”薛怀义扫了一眼屋内,四庆正捏着湿手巾为闭目不醒的薛柔擦脸,“哪怕把乾清宫的顶揭了也无妨,朕命人加以修葺就是。”

    薛怀义转身走了。

    三喜的心凉了大半截。

    这下更糟糕了。

    程胜才喘着气赶来,就迎头遇着黑脸疾行的薛怀义,不觉古怪,凑去小心翼翼询问:“陛下这是已经看过了吗?那十公主应该不要紧吧……?”

    薛怀义的声音宛如结了冰,寒气逼人:“要不要紧,她自有数。”

    绝食图死?

    她舍得下太后、薛通等人,舍得下崔介么?

    拙劣的把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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