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北平城,洋楼与胡同并立,黄包车在柏油路上匆忙穿梭如织。街南的程府朱门紧闭,院内海棠初谢。程砚堂手里捻着掉落的海棠花瓣,他是程家的独子,刚从西洋留学回来。一身西装难掩眉眼间的倜傥,却带着几分对这旧宅庭院的的疏离之意。
程砚堂素爱听曲儿看戏,回国第二日便往那梨园跑去。程老爷听了又发了好大一通火,那初将他送走便是看不惯他老往那戏园子里钻,沾了些花花草草惹了一身子的脂粉气。
梨园内雕梁画栋,却难掩岁月斑驳的气息。空气弥漫着脂粉,茶香与酒的混合气息。
台上灯光聚焦处,虞姬扮相的角儿莲步轻移,款摆腰肢,一步一生莲,步步踏入世繁华,又似超脱凡尘。那身华丽的戏服,似把千年的哀愁与凄美都织进了经纬之中。
林素秋水袖轻扬,恰似天边流云翻涌,带起一阵微风。程砚堂拿着茶杯的手一顿,看着台上的林素秋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好似旧人重逢的欣喜,可眉宇间又带着几分懊恼。
待一曲唱罢,满堂唱彩,程砚堂却仍沉浸其中到旁人提醒,才回过神来。
好不容易等到戏散,程砚堂提着刚从梨园门口买的糖葫芦,穿过寂静无人的大厅,悄悄绕到后台。
后台杂乱却热闹,戏子们卸妆、换衣、嬉笑打闹。
程砚堂只一眼便瞧见角落里正卸去头饰的林素秋。林素秋卸了妆,素面朝天比台上多了温柔随的,可眉间眼间依旧透着几清冷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几缕贴在白皙的脸颊上,更添几分楚楚。
他脱去繁重的戏服,换上一身月白长袍,虽是简朴却在这烟火缭绕的后台透着出尘之意。
程砚堂上前悄悄站在他身后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美人,您今日这出戏当真是妙啊!”出言调戏还觉不够,一只手竟搭上了林素秋的肩膀,手指漫不经心的挑起他的下巴,活脱脱地一个浪荡子。
林素秋像只受了惊的兔子,打掉他那个出格的咸猪手,慌忙回头见是程砚堂心中怒气更甚,脸上染了绯红“程公子当真是好雅兴,许久不见一见面就来找我的不快。”
程砚堂看见林素秋泛红的脸,心里竟生出一丝快意,却又不忍他生气,只能拿着糖葫芦在他面前晃了晃“来给你送糖葫芦啊!”
林素秋闻声抬眸,目光与程砚堂交汇,林素秋那双好看眼睛里仿若藏着一泓秋水,澄澈深又带着淡淡的疏离。
林素秋看着眼前的男人,三年过去他早已褪去了当初的稚嫩,唯有那眼睛依旧如星辰一般耀眼。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程砚堂见林素秋主动和他说话心里乐开花但面上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昨天下午刚到,我今儿就来看你来了。可是你刚在台上都没看到我,可真伤我心啊!素秋啊!你怎么的如此狠心,三年不见便把我这个旧人忘的一干二净!连我的糖葫芦都不要了。”程砚堂说着还把糖葫芦往林素秋身前晃了晃。
林素秋见他撒泼也无可奈何,还能怎么办?宠着呗!
“我最近嗓子不舒服吃不了甜的。”
程砚堂听林素秋这么一解释便也不再胡闹“早说啊!我明天给你带梨茶治嗓子。”
程砚堂从梨园里出来心情格外舒畅,离别三年终于见到他心心念念的人了心里自是高兴,连走路都带着风,嘴里哼着小曲,那是他刚在梨园里学会的,此刻哼着,心里很是得意,等明日他要吹给林素秋听。
刚踏进程家的大门就有小厮迎上来,神色慌张欲言又止,程砚堂却没太在意,大步流星的走着。心里想着明日该给林素秋讲他这些年在西洋的趣事。
没成想,刚进正厅,就瞧见程老爷坐在太师椅上,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程砚堂见状转身就走,程老爷一见他这幅模样,手里的茶盏狠狠的朝程砚堂脚边砸去,溅起的水花弄湿了程砚堂的裤脚。
程老爷气得怒目圆瞪,厉声呵斥道“你这个整日游手好闲的混账东西,整日就知道往那戏园子跑,和那些戏子混在一起,咱们程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我送你去留学,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你都学了些什么?”
程砚堂漫不经心的说道“想知道我学了些什么还不简单,您也把自己送去不就行了。”
“我去梨园也是有正事的。”见林素秋自然是天大的事。
“你……你!”程老爷也是气急了指着他命令道“明天一早你跟我去商会!”
“知道了”程砚堂懒散的回道,转头就走连一个眼神都不留给程老爷。
此时梨园内林素秋对着镜子练功可却久久静不下心来。
林素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到此前种种。
他一回来自己便静不下心来,林素秋啊林素秋你与他终究只是镜花水月长久不得。
林素秋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儿女情长哪里比得上戏文有趣。
他走到院内唱起了自己在这三年里,唱过无数次的《怜香伴》。
程府内,程砚堂躺在床上,望向窗外,没有丝毫困倦。三年不见,林素秋变了很多,对他也疏离了几分。
正想着又懊恼起来,自己今日不该调戏林素秋的,刚回来就给他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当真是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