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需要极致的美,可我分明是白色画布上的唯一瑕疵。
我喜欢风声呼啸而过,这样的世界我只听得到风声和她的声音。风将我和她的发丝吹散,紧密纠缠,这样风是我的,她也是我的。风不要太小,吹得起我和柏妤就好。我不喜欢风从背后袭来,那样裹挟着柏妤的不是我的气息,而我背后的拥抱,也不是留给风的。
那是柏妤的。
我们赤裸着身体,在马尔克斯所说的阿玛兰妲用裹挟着黑纱的手刺绣的每个午后般的灿阳中,这么说总让我有种被偷窥了的不爽,可那阳光分明与书中的午后一模一样,可它没有摇椅,没有安神香,我们互相在对方细腻的肌肤上涂拭着颜料,又夸张地惊叫,夹杂着几声不含任何杂质的笑。她事先将我的长发扎了起来,我侧颊的发丝却无一幸免,沾上了星星点点的白,她好喜欢白色。
尤其对我。
她好喜欢往我的身上涂白色颜料,我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述诸于口的秘密。
我问她为什么。
她说,因为姐姐是白色的啦。
她叫我姐姐我是真没习惯,每一次听她唤我就有种说不出的浑身发麻的感觉,我心道小姬崽真会撩,也就由着她去了。
她说我是白色,可我分明是那白色画布上的唯一瑕疵。
我怎么又妄自菲薄,说自己是唯一的瑕疵呵。
我遇见柏妤,是巴黎的艳阳天。
懒洋洋的天,懒洋洋的光,再配上懒洋洋的人。
我好没文化哟,只会这一个词形容,可我实在是找不到其他的词了,惬意么,可她明明是在工作啊。
我第一次遇见她时,就觉得她像是从森林中出逃的精灵,淡棕色的瞳孔如同迷茫而倔强的麋鹿,定定地盯着我的眼睛,似是一定要得到我肯定的回答,“Mon trésor,我给你画幅画,好不好?”别人见她一定会先注意到她扎眼又张扬的蓝发,发丝卷着光,有些泛紫,但我第一眼看到的,是她的眼睛。
我闻言起先没吭声,后来勾了勾嘴角“小妹妹,第一次见,喊我Mon trésor是不是不太好喔?”
小兽一般的眼睛,质地与久经打磨的孔雀石一般。
画家,都会有这么好看的眼睛么?柏妤微翘的上唇未上唇色,微微泛白,却与她整体的肤色恰恰相配,至肩短发匆匆打理几下,发尾是刚好的弧度,指尖犹见丙烯颜料凝固的痕迹,也是蓝色的。
“你的头发,是用什么染的?”我时常浅笑着问她,柏妤挑挑眉,嘴角勾了一下,伸出自己的手指,下颌冲指尖方向抬了一抬,“这个?”,微微上扬的语调很是慵懒,随即问道:“好看么?”
像只炫耀自己犄角的小鹿。
距离我住的公寓三个街区的地方有一家酒吧,是三个街区内唯一营业到凌晨的酒吧,法兰西共和国的民众也太养生了吧,唯一一家这样的酒吧还是华人开的,酒吧老板是我能聊得上的为数不多的狐朋狗友,华人,单身男性,至今取向也不明。
我有一次喝大了对着他吹我对芭蕾的看法,我说我舞龄二十四年,被业内小后辈一口一个老师叫着,我真觉着这是一种新型cosplay。我捉摸不出芭蕾的艺术,这说出去谁敢信,我只拿它当我谋生的工具,我能坚持到现在完完全全就是因为前期付出太多,我不甘心,也不可能就此放下。我说着说着疑惑起来,这个此又是什么,我是遇见什么节点了么?他倒是没太惊讶,就是笑骂了我一句艺术流氓,我咂摸着还挺符合我的,便欣然接受了这个叫法。
“再给我来一杯Margarita。”我嚷嚷道,我看他总想把手上的调酒器倒扣在我嘴上,所幸这是在法国,我说的是中文,大多数人都不懂我们在聊什么,我的嘴便逃过一劫。
“提高一下我的艺术鉴赏能力。”我又吱声了。
他睨了我一眼,无奈地看着醉鬼道“这鸡尾酒没这功能。”
我问为什么。
他不理我,驴唇不对马嘴般没头脑地对了句“最近什么情况?”
“认识了一个画家,很Margarita。”我食指和拇指夹着杯壁,往嘴里送酒,我啧了一声,咸的,还透出点苦来,我心道这哥的调酒技术退步了么,这怎么没柏妤调得好喝。一想到我这样开口他会让我强行闭麦,我就打消了开口的想法。
“坠入爱河了?”他没抬头,继续叮叮当当地捣鼓手中的冰,见我没回答抬头瞥了我一眼。
“Margarita不是酒。”我摩挲着酒杯,礼尚往来般地驴唇不对马嘴来了句。
“知道就好。”取而代之的是冰块与金属壁碰撞的声音,我莫名心烦,很烦。
“一场邂逅罢了。”我拎起包就要走,却被酒精绊住了脚步,我怕高跟鞋崴了脚导致我后天上不了台,被迫在酒吧里挨到了深夜,我要了杯纯柠檬水,酸得可怕哟,但心里还是涩涩的,像是在鲜红的心脏里灌上了盐,沉重我却还活着。
我将和柏妤的相遇定义为邂逅,而不是初遇。我总觉得邂逅没有后续,而初遇应该拥有它自己的结局。
我把这一切都归咎于,那天柏妤等待的是光影,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