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食

    李昭鱼坐镇京都,她没光明正大地在圣德殿上朝,但朝臣都在明堂觐见,奏折也都送到这里,众人心照不宣,但是兵权如今都攥在这位长公主手里,况且她行事张弛有度,又姓李,谁也没那么不长眼去触霉头。

    一个个诏令下发,全都是拉拢人心有利民生的好事,沈家依旧在朝中,有沈克压着,李昭茹闭门不出,但是陈家也调转了方向,还是效忠着李氏安心些。

    旨意下到灵州,看上去风平浪静。

    但是又不能不提心吊胆。

    淅淅沥沥的雨声大了,李昭鱼在内室里休息,薄毯盖到身上,她忽地睁开眼,眼睛里一时的惊慌还没有散去,贺浑微怔。

    他半跪下,抚着李昭鱼的面颊,“做噩梦了?”

    李昭鱼点点头,又摇头。

    算不上噩梦,只是她惯是这样,睡醒了就是一阵心悸,或许是那乱魂香的功效,那香其实只需要远离了便好了,不会再乱人心魂和记忆,只是难免有些后遗症。

    贺浑将她拢在怀里,“没事的,我在呢。”

    李昭鱼缩在他怀里。

    她的心安早就不是来自于贺浑的庇护,但仍旧会因为这样一个拥抱而得到一些慰藉,他又高又重,晚上压在身上的时候有些喘不过气,但是李昭鱼承认,她喜欢那种心里被填满的感觉。

    她问贺浑:“你在宫里是不是不习惯?”

    贺浑挑起眉梢,“谁说我不习惯,我习惯着呢,我就在这里,哪也不去。”

    李昭鱼轻笑,看着他,“我就问问。”

    贺浑很重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都回荡着声响,他又重复,“我哪也不去,我守着你。”

    李昭鱼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蹙眉,“青天白日的,没有规矩。”

    贺浑捏着她柔软的脸,“是了,我就是没有规矩的混帐,长公主不就喜欢我这样的混帐?”

    李昭鱼推开他,她自小被管教,这些礼节被刻在骨子里了,白日里总是规规矩矩的样子,她看着贺浑那眼神直觉不妙,说了几句正经事。

    “楼家上表楼缓要来京都谢恩,许是也有事要问你,你许久来不回去也不是个长久之计。”

    贺浑默然。

    他固执地说要守在这里,可凉州毕竟还是要他执掌,这些日子密信越来越多,他也为此心烦。

    李昭鱼看着他略有些忧伤的神情,“眼下京都也算安稳,你离开一阵不妨事。”

    贺浑沉闷地嗯了一声,“等楼缓到了我再走,杨玄还是留给你,我在平城安排了凉州兵,一旦灵州异动你调兵即可。”

    李昭鱼轻笑,“嗯。”

    贺浑被她嘴角那点笑意荡悠地找不到北,青天白日他也不管,直压上去,李昭鱼变色,“你……”

    贺浑吮咬她唇舌,密不透风的吻着,呜咽着声音被吞掉,嘴角流下的涎液也被贺浑贪心的舔掉,李昭鱼很快就软了身子,推拒着的手也绵软无力。

    “长公主殿下。”

    李昭鱼猛地睁开眼,将他推开。

    贺浑听见了阿章的声音,烦闷地啧了一声,含糊着在她唇间,“别管他。”

    李昭鱼皱眉,“别闹了。”

    贺浑看她神色显然是清泠泠的了,就起开身了,把衣服给她整了整,李昭鱼站起来出去了。

    贺浑烦闷地扶着脑袋。

    阿章跪在地上,却不是他要求见,而是一旁的崔引诛。

    李昭鱼坐下,看着那底下憔悴的人,心里已经明白了大半。

    阿章退下,崔引诛叩头,“长公主,奴婢自请去看守西宫。”

    那是圈禁李原的地方。

    塌上的贺浑在后面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但凡提到一点关于李原的事情他都会心里不安,他竖起耳朵,手指微微蜷着。

    半晌,才听到李昭鱼回答:“你可知你若是留在本公主身边我还是会重用你的。”

    崔引诛伏在地上,“知道,长公主宅心仁厚,也慧眼如炬,自然知道奴婢是真心帮护您的,殿下虽然一时恼怒奴婢隐瞒,但也并没有怪罪奴婢,这些奴婢都知道。”

    李昭鱼轻叹,“既知道又何必去看守西宫,你的前程不要了吗?”

    崔引诛眼泪落在地上,“求殿下成全。”

    李昭鱼知道她这是铁了心了,也知道人心最难违,她低声道:“去吧。”

    崔引诛起身,三拜叩头,“多谢殿下。”

    李昭鱼又轻声重复道:“去吧,照顾好他。”

    崔引诛抹掉了泪,转身离开,没有再回头。

    李昭鱼摸着身上的玉蝉出神,只觉得一阵心闷,贺浑走过来的时候她合上眼睛在椅子上靠着,眼角的泪缓缓落下。

    李原终究还是她的兄长,她们这样的帝王之家,真心掺着算计,早就习惯,李原利用她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她早就有所察觉,只是因着那乱魄香,她总是被牵引着行事。

    如今回头看来,一切都是命数,他们之间,阴差阳错,也只能到了这个地步。

    贺浑被她那一滴泪弄得酸涩难言,心里被刀割一样,只觉得翻腾着苦水,他又不敢离开了,时时刻刻在怕,怕只要一错开眼,李昭鱼就会用那样陌生的眼神看他的,会对着他视若无睹,会冷漠地叫人心碎。

    贺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李昭鱼睁开眼,对着他伸出手,贺浑一怔,走了过去,李昭鱼环抱着他腰身,叫了他一声,“檐生。”

    这两个字后面似乎有很多话没有说,但是李昭鱼也不打算说。

    贺浑喉咙滚动,摸着她的鬓发,“我在呢。”

    李昭鱼轻轻嗯了一声。

    她前些日子去了明霞宫,但贾太后却没有见她,紧锁宫门。

    李昭鱼似乎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贾献容,她似乎无法亲近她,更无法恨她,只剩下了无奈。

    她那日从明霞宫回来,贺浑就在廊下等她,傍晚昏沉,他站在那里,身躯高大宽阔,无端让人沉下心来。

    李昭鱼忽地生出一种感觉,只有眼前这个人会一直在她身边。

    李昭鱼摩挲他的手指,贺浑在殿内穿的衣衫单薄,那劲瘦的腰身被李昭鱼抚摸,很快就起了热。

    贺浑垂眼,看着李昭鱼云鬓玉颜,含水的眸子忽闪忽闪,分明是个诱人的妖精。

    贺浑咬牙,把她抱在怀里,“这可是你招我的。”

    李昭鱼没有出声,因为她没有被冤枉,那眼神,分明就是故意的,贺浑哪能不知道,他抱着李昭鱼就往床榻上去,衣衫飘落在地上,白日也照不散这一室旖旎,两人眼中,都只有彼此。

    ——

    楼缓进京的同一天,贺浑离开了京都,纵然是万分不舍,但是也不能任性妄为。

    “哎呀,公主殿下这里好气派啊。”

    “这就是京都吗?臣还真是第一次来啊。”

    “哎呀呀,好茶,好茶,许久没有喝过这么好的茶啦!”

    “我们都护终于肯回去了,谢天谢地。”

    李昭鱼看着有些晒黑了的楼缓,哑然失笑,他看上去瘦了很多,但仍旧眼睛明亮。

    也怪不得达奚双……

    想到这里李昭鱼先问道:“双姑娘可还好?边镇如何?”

    楼缓放下茶盏,深深叹了口气,“边镇……今年怕是要有战事。”

    李昭鱼目光一凛,低声道:“怪不得你亲来了。”

    这事情太大了,不能在书信上写,派一个楼缓来,不惹人生疑,又能让贺浑明白其中的暗示。

    楼缓道:“京都变故这样大,突厥人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探子来报,那边在聚拢部落兵力,要攻打边镇,都护这次回去怕是要打仗了。”

    李昭鱼握拳,很快又松开,她目光微动,看向了灵州的方向。

    如果凉州真的要打仗,那么灵州就不能打。

    比赵千的消息更早到的,是各地的百姓,灵州以东以北的方向洪水泛滥,田地被淹,骤然变成了灾民,可是粮仓早就空了。

    哪里还有粮食?

    京都有?

    百姓认定京都有,京都长公主是佛子转世,聚县修建佛寺,甚至将安凉显圣公主的名号篆刻在旁,以祀供奉。

    有在她,肯定有粮食。

    贺浑调兵前往边境线的同时,京都乱作一团。

    都在说李昭鱼有粮食,可她哪里有那么多粮食,京都的粮仓要是有,何至于打仗处处受阻碍,她的那些粮仓已经用过一次,所剩不多了。

    眼下只能先从各地调粮食,可是百姓仍旧怨声载道,他们理所当然地朝着“神佛”索要,那皇位上的不只是掌权的帝王,还是救苦救难的佛子。

    韩和将聚县所有的粮食都运往京都,可是流民还是一波一波地涌进京都,甚至安置不下,原本的城中百姓已然心中不满,每每起冲突,几乎是要到上公堂的地步。

    明堂内彻夜灯火不绝,王安世和刘朗等朝臣在下面也焦头烂额,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李昭鱼的粮食也只能撑住几天,各地州府下发明文征调税粮,却收获无几。

    这些百姓在城中早晚是要出事,可是不让他们进城?

    李昭鱼的佛子名头就保不住,那传言本就是有利有弊,她一旦要这个保命符,那就会诸事受限,皇权之外还有这一层身份和权利,她得以百姓为先,否则很快就会被口诛笔伐。

    她终于明白,这个保命符,也是催命符。

    李昭鱼骑虎难下,事情来得太快,来不及反应便已经燎原之势了,京都的佛寺里面全都是安置的灾民,可是就各地上报的情况而言,似乎还没有结束。

    就在这时,赵千进京了。

    他真的会选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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