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珏道了声：“那是个意外，但也有必然的成分，总之以后最好不要再去水钿间了。”

    晋王惊讶：“水钿间？那不是左御史家的关系，他家亲戚经营的古董店。”

    沈秋珏和慕喻晚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

    沈秋珏要将慕喻晚送回家，晋王摇着折扇颇有股风流倜傥的味道，晋王也自觉非常识趣地道：“那就玉容送慕姑娘回家吧，我还记起来今晚有个曲子要听，我就先行一步了。”

    沈秋珏绅士地请慕喻晚先行，慕喻晚也不客气走在前头，她问：“晋王一直都这样吗？”

    沈秋珏点头：“从我认识他起，他就这样。”

    慕喻晚莞尔：“他还挺有趣的。”

    沈秋珏抬眼：“姑娘是嫌在下无趣吗？”

    “不，当然不是，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呢？”慕喻晚惊讶，想了想，“无趣之人会让人遗忘，大人可不是那种人。毕竟，从死人身上薅东西下来送给别人的人，怎么可能不被人深深记住？”

    沈秋珏一噎，似乎是被她给气的。

    “姑娘怎么还在生在下的气，今天这些事还不能让姑娘忘掉在下的罪过？”沈秋珏道，“君子有容人之量。”

    慕喻晚瞪大眼睛，不敢置信，明明他的不是他居然还有理了？

    沈秋珏话题一转，问她：“我送你的玉簪，为什么没有戴上。”

    慕喻晚心虚起来，顾左右而言他，“和我今天的衣裙不太相配，我今天穿的是粉色的裙子。”

    沈秋珏看着她，摇头，“不是这个原因，再说，也没有不配。”

    慕喻晚快走几步，“是我不配。”

    沈秋珏跟上她，“为什么？”

    她停下来，回过头看着他，寂静的街道中央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你想，我带三个丫鬟已经够招摇的了，之前佩戴过珠钗现在又换玉簪，别人会怎么看我？我本来不可能拿的出那么好的首饰的。”

    “其他人问起，我该怎么回答呢？”

    沈秋珏沉默，“是我欠考虑了。”

    之前他以为所有这个年纪的姑娘都是像他女儿沈君念那样，肆意妄为，骄傲自信，想要什么便极尽取之，喜欢打扮和首饰，怎么奢华铺张怎么来。

    在首饰的选择上，终究是他欠考虑了，哪里有小姑娘还会为了别的方面考虑？她怕别人异样的目光，自己身份的不匹配，还怕给家人兄长带去麻烦。

    沈秋珏落在慕喻晚身上的目光，多了些心疼和怜惜，他久经沙场，这是他极少有的情绪。

    沈秋珏下意识脱口而出：“你可以卖了它，换些钱来。”

    慕喻晚摇头，笑了下，“虽然我不能戴，但是我喜欢它，而且是别人送的礼物，怎么样都不可以卖的。”

    沈秋珏心中一动，这时候他们已经走到慕家的门口，慕喻晚恳求地望着他：“我们走后门罢。”

    沈秋珏心下了然，鲍管鸣把她带出来估计也不是从正门走的，慕喻晚带他绕到自己闺房的窗外。

    她正要敲窗户，沈秋珏问她：“晋王的生辰宴你去吗？”

    慕喻晚摸了摸鬓边的碎发，“我按理说没有被邀请，是去不了的。”

    “去不了，不是不想去？这事简单，明天晋王的请帖就会到，你到时候拿着就好。”

    慕喻晚点头，怯生生地问：“我哥可以也去吗？”

    她一个人去无亲无故的多尴尬，在场的人都有人说话，晋王招待宾客哪能那么面面俱到，要是哥哥也去那就不一样了。

    沈秋珏看了她一眼，“那是自然的。”

    慕喻晚高兴的模样尽落入他眼底，原来这个小姑娘并不是如外表那么沉静成熟，她也是喜欢出去玩喜欢热闹的。

    也是，这个年纪哪有不喜欢热闹不喜欢玩的，只是她出身寒门需要思考的东西就很多，不比念儿可以随心所欲。

    沈秋珏看她敲了门，直到慕喻晚爬到窗户那边，她的丫鬟好奇地打量自己，慕喻晚关上窗户小声和他道了“再见”后，他方才离去。

    沈秋珏回府上，沈君念马不停蹄地赶来问冤魂案的具体情况，沈秋珏严厉地看了她一眼，让她去祠堂跪着。

    这次，沈君念更为害怕，明显比上次因为何怀瑾的事罚跪更加惶恐。

    沈秋珏让她跪到晚上，再去祠堂看她，“你到底参与了多少？难道平时我还短你吃的用的了？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君念顿时明了沈秋珏全部都已知晓，脸色转白，“爹，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和左龄玩得好，受了她的蛊惑，水钿间的经营我没有直接参与。”

    沈君念在这次贡品失窃案中表现得很奇怪，她从前从来不过问公务，因为这些和她没关系，她只管吃喝玩乐，可是这一次不一样，她追着沈秋珏问案件进展，尤其是裴度和慕知晨的审问，她像是很害怕对裴度他们的审问问出了什么。

    这种事，只要稍稍去查就能知道，总有蛛丝马迹。

    沈秋珏还是铁青着脸，“从小把你放在宫里，让皇后娘娘教导你，不求你学一点母仪天下的姿容，但凡有些廉耻，明一些事理，我也不至于气成这样，你到底是不是想把爹气死啊？”

    沈君念瑟瑟发抖，支支吾吾，“我不是，爹我没有……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沈秋珏深吸一口气，“断干净没有？”

    沈君念立刻发誓：“爹，不断干净，我立刻撞死在祠堂里。”

    沈秋珏：“以后不要和左龄，以及左家的任何来往，包括大理寺的赵非勒！和何家公子何怀瑾的婚事，我已经让步很大了，让你嫁给他我已经是忍了又忍。”

    沈君念如小鸡啄米般地点头，拍着胸脯发誓，恨不得把自己心掏出来证明给沈秋珏看。

    沈秋珏平复下来，命令道：“你就在祠堂里，把《心经》抄十遍再走，好好平心静气，修养下身心。”

    沈君念立刻愁眉苦脸起来，看到沈秋珏的表情，她立马保证一定抄完。

    慕喻晚回到房间，秋雨躲在一旁从窗户里偷偷看和她同行回来的人，慕喻晚敲了下她的头，关上窗子后，秋雨十分好奇问她：“那个人是谁啊？虽然很好看，但是看起来比小姐年龄大些，感觉一看就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慕喻晚惊奇，“你还会看相，母亲和姨娘没有发现吧？”

    秋雨得意道：“放心吧，余姨娘来这里借过顶针，我拿给她说你在睡觉，她看都没看一眼就走了。”

    秋雨摇晃着慕喻晚的手臂，“好姐姐，你就告诉我他是谁嘛？别你哪天和人私奔了，我都不知道上哪里找你去。”

    慕喻晚刚坐下来喝口茶，直接喷了出来，她用帕子擦了擦嘴，道：“你个小妮子瞎说什么？我和他怎么可能，还私奔，亏你说得出来！你知道他是谁嘛，沈国公沈大人，你这话拿出去说要杀头的。”

    秋雨瞪大眼睛，瞳孔剧缩，“什么？沈国公？！”

    慕喻晚捂住她的嘴，做了个手势，嗔怪道：“你小声点，这院子小，别让别人听到瞎说！”

    秋雨焦急道：‘小姐啊，你怎么和他认识，还走到一起去了啊？’

    慕喻晚皱眉：“千万不要和其他人说，听见没？”看到秋雨点头，她才道：“什么走到一起去，只是碰巧认识了而已。”

    秋雨懵懵懂懂，似乎还在消化着这件事，她出去打了热水回来，伺候慕喻晚洗澡，问：“那小姐，朝闻和栖霞，你说是你赎回来的，其实也是沈国公的人吧？我看她们私下里行踪挺神秘的，我不太见得到她们人。”

    慕喻晚点头，宽衣解带泡浴桶里。

    秋雨折衣服道：“我就说姑娘找回来这两个丫鬟怎么这么不懂事，眼里一点活没有，走路身手倒是很敏捷。”秋雨皱眉，忧心忡忡道：“但是小姐啊，沈国公比你大了那么多，而且京中人都传他心思难测，带兵打仗的身上血腥味也重，小姐你细皮嫩肉的怎么受得了。”

    慕喻晚捧起一抔水，向她泼去，“我说你越说越糊涂了，想到哪里去了？只不过和他们一起去查案子去了。”

    “他们？还有谁？什么案子？”

    “晋王。冤魂案。”

    秋雨嘴巴张大，由衷地发出一声：“哇！好厉害！”

    慕喻晚把今天的见闻说给她听，秋雨听得津津有味，最后她感叹世上竟然有这样的事，慕喻晚说自己也不信。

    秋雨蹲在木桶旁边，傻里傻气问：“不过小姐，我觉得你应该多花花心思了，虽然这世道对女子不公平，但是咱们若是筹谋得好，前途还是光明的。小姐你就算对沈国公没有心思，借着认识他的机会，看看他的身边和手下有没有合适的郎君，到时候成了不是皆大欢喜？定然能给顾夫人一个惊喜的。”

    慕喻晚叹了口气，“也只有你对我好了，还对我说这些。”

    秋雨憨憨地笑，慕喻晚摸了摸她的头。

    晚上慕喻晚躺在床上，仔细思考秋雨的话，她觉得很有道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老是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碰到沈秋珏，但是这的确是个良机啊，借此给自己筹谋一门婚事也是好的。

    就算她不为自己着想，她也要为秋雨想想，秋雨全心全意为了她思量，到时候若是她在慕家待成了老姑娘，人见人嫌不说，秋雨也会跟着没了地位被人嘲笑，那时候再想找为时已晚了。

    慕喻晚决定从明天的生辰宴就出手，不能做得太明显，但是也不能毫无作为。

    第二天，果然晋王的两张生日宴的请帖就送到了，慕夏拿着请帖摸不着头脑。

    顾夫人觉得这是慕夏在圣上那里露了面所以成了京城里的红人，她喜出望外，大张旗鼓地宣扬。

    余姨娘本来就因为慕知晨和裴度的事情感到疲惫，渐渐有些绝望，这些天待在自己房间绣花做女红，不再过问家中的事，听了顾夫人的话也只是反应淡淡，顾夫人看她无精打采便心生可怜不再打扰了。

    慕夏看到慕喻晚也有请帖，直觉多半和妹妹有关系，问她是怎么回事，慕喻晚就把那天的事情都给他说了，慕夏听完昨天的事情后双眼圆睁半天说不出话来。

    慕喻晚拉了拉他的袖子：“哥哥，你会去的吧？我一个人去，会有点害怕，到时候怯场就不好了，再说一个人去也没意思啊。”

    慕夏还在思忖冤魂案的细节，以及为什么他会从水钿间买钗子！真是没选对地方，晦气。

    听了慕喻晚的话，他安抚道：“那是自然，咱们兄妹一起去，我还没见过晋王呢。”

    慕喻晚笑道：“他人很随和，很有意思的，你见到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