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了。年纪轻轻就死了。
生前无名。
身后嘛——
倒是报道铺天盖地而来，追封她为“新世纪的奥利安*”，或是说她“坠落的时代新星”……
总之，身后算是名声大噪。
艺术家的命运，曲折坎坷的似乎占了多数。而画家更甚。
她年纪轻轻，却是自杀死了。
嗯。很符合艺术家的特性。难怪死后这么出名。我琢磨出这么个道理来——要出名，得死得早。是这样啊，死得早，传世作品就少，这物以稀为贵，不定哪天被赏识就留名青史了。
我该考虑下，自己是不是也需用这种办法才能出名？啊，不不，我这个还没留下半部作品的“作家”，还是先想法填饱自己的肚子才是。
而这也是我与她相识的契机。
这大概没人想知道，却是我与她共同的珍贵记忆。
我喜欢雷斯特中央大街街角那家面包房的草莓塔，但它对我来说实在是昂贵而多余的花费。直到我发现，这家面包房晚上会有折扣活动，我才能在每个星期五的晚上一饱口福。
而或许是我这副可怜模样感动了店主，他总会在那天晚上给我留上一块。时间一长，也就成了习惯。
那个星期五是一个雪夜。
走进店里，伴着店门上的铃铛声响，闻着令人陶醉的咖啡香，我习惯性地望向那块属于我的草莓塔应在的位置。
自然是空空如也。它本该在的。
“福安勒小姐，”店主金吉温柔的声音中掺了一丝歉意，“你来得不巧，最后一块草莓塔已经被那位英俊的小姐买下了。”
“英俊”——“小姐”？
我差点以为店主用错了词。沿着他手的方向，我看向那个临街的桌子。桌上那块我心心念念的草莓塔，缺了一个角。
而桌后的人，真是一个英俊的……小姐。
忧郁的眼神和棱骨分明的脸，稍显怪异的搭配。
明明是一个人，却是摆着两幅餐具——她在等人？
若按礼节，我本不该去打扰——但是她独特的气质，实在吸引我。
“那么，请给我一杯水果茶吧。”我冲金吉店长眨眨眼睛，“我想这位英俊的小姐不会介意。”
付了钱，我往她那桌走去。
“打扰了，我可以坐这儿吗？”
我至今记得，那天愉快的谈话一直持续到深夜。
……
雷斯特的天气总是那么奇妙。今天早晨还隐约有太阳的影子，午后已是小雨霏霏。
我自然没有带伞，或说是没有这个习惯。循着记忆一路小跑，一只手挡着雨丝，另一只提着裙摆，颇为狼狈。
我突然又想起，那日看到的她。修身而得体的衬衫、马夹和长靴——怪不得“英俊”。倒叫人羡慕，我却没她那般的勇气。
总算到了。
我叩响门环。
开门的是一个年轻小姐。穿着派瑞士最新款的长裙，重重裙摆被她演绎得一点也不厚重繁复，身上的珠宝点缀得恰到好处——不过分，却也正衬出了她的美貌。
一个绝世美人。
她看我这副被雨淋湿了一身的模样，略微一惊，急忙让我进屋。同时转头向屋里嘱咐：“安蒂夫人，麻烦你拿一块干净的毛巾来。”
“是，小姐。”屋里一个慈蔼的声音由远及近，手中带着一块毛巾，“呀，这般湿淋淋！看来还得来一杯热红茶不是？”
“嗯。”这个美人微微笑了，竟似一种温暖人的魔法，“麻烦你了。”她接过毛巾，自然地替我擦起头发，弄得我很不好意思。
我怔在原地，只任由眼前如同天使一般的女子摆布。
“你是福安勒，”她停下手中动作，示意我跟着她往里，“我听奈说起过你。”
奈正是我那位画家朋友。也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是的。”我心中的惊讶只增不减，“您是……”
她冲我行了一个标准的贵族礼：“幸会。我叫莱凡妲。”
“莱凡妲……”我小声重复了一遍——这位美人的身份绝不会低。她是谁？
“茶来了。”安蒂夫人端来了茶和点心，倒了一杯递给我，“可怜的孩子，冻成这样。喝点茶暖暖身。”
在莱凡妲的示意下，我坐到那张熟悉的沙发上。捧了茶，小口嘬着。
“你今天来，”莱凡妲问我，标准的笑容中略带一丝忧伤，“有什么事吗？”
我这才想起自己来这儿的目的：“奈……拍卖还没开始？”
屋子还是原来的摆设，令人怀念。
“你记错日子了。”莱凡妲端起盘子里的另一杯茶。我看向她，雾气袅袅，映得她那副绝色容颜有些飘忽。
她抿了一口茶：“那该是在明天。”
我有些困惑，便问她：“那你是来……”问出口才发现真是失礼：“抱歉，我还不知道你和她是……”
我虽和奈算是朋友，但我们之间不过是艺术上的交流，她从不曾提及她生活上的事。
这其实也是好事。但我不时也会为她感到孤单——现在看来，倒也可能是我想多了。原来我也从来不曾真正了解过她。
“我和她认识很久了。”莱凡妲像是在回忆什么，眼神看向我，却又似透过我在看另外的人，“你和她，很像。”
我差点没把口中的茶吐回茶杯。
“啊？”我咽下茶，“什么……”
“你们都不爱用伞。”她拣了一块饼干，上面涂的厚厚一层，该是草莓果酱，“她说，雨是上帝恩赐，自然是要坦然接受。”
我却知道，奈绝说不出这种话——她分明不信上帝！但或许这也是我的误解。
我现下对自己充满了怀疑。更觉得自己今天来此是个天大的错误。
我想离开。
本来只是想在拍卖的时候，带走一个小物件作为相识相知一场的纪念，哪里想到会在这儿碰到这么一件怪事。
就算是个美人，我也不想再呆了。
“你要走了？”
心中想着，我下意识地就站了起来，却被莱凡妲问得一愣。
是啊。我还没有问清她和奈之间的关系，怎么能走？再说，她又来做什么？
*奥利安：已故知名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