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车队回程的路上,没有发生意外,半个月的行程,顺利抵达扬州。

    早在车队到达扬州,燕顷就闲不住,自己一个人下了车,到处走走,道是怀念扬州的风土人情,想自己体验,就不与她们同道。

    届时她们自会在方老大夫的医馆相见,商雨霁没有挽留,过了城门,与燕顷道别。

    燕老大夫背着不小的行囊,腿脚利索,很快消失在众人眼前。

    杨柏把人送到荷花道的府邸前,留守的老陈和王四出来迎接,花了些时间,清点和搬移物资,归还车架。

    商雨霁让大家先回去歇会,过两日由她牵头,请杨柏小队吃顿晚饭。

    回到府邸的主房,商雨霁让江溪去先去清洗一番,自己则趴在床榻下,寻找藏起来的木匣子,一顿折腾,终是把木匣子扒拉出来。

    她简单拍了下身上沾的灰,走到窗边,借着明亮的日光,打开木匣子。

    匣子不大,放的是些琐碎物,正好她当初把写了小说情节的纸张放进里面。

    一张皱起的,泛黄的纸,上面是用炭笔写的简体字,歪歪扭扭的,那时她许久未握笔,险些忘记该如何写字了。

    摊开纸张,纸上按照时间线,记着江溪去一直待在京城,在他被江府的大少爷带去参加二皇子设下的宴会,在宴会中被瞧上,之后又因各种情节,认识了其他的“主角”,在这群人间虐身虐心。

    二皇子借江溪去的“能力”,成为太子,鸠杀长公主,最终登上帝位。

    故事到此完结。

    上面写满了江溪去的受难经历,京城是个苦难地,为此商雨霁才设法将江溪去在未踏入泥潭前拉走,逃离京城,避免后续的事件发生。

    也是因为离开了京城,这些故事自然而然不会再次发生,所以她才把这张纸当做一张废纸,压在箱底没再挖出来看。

    可眼下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似乎在把她们拉进一个未知之地。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们一早就离开了风暴中心,能以旁观者的身份观察,分析,乃至于介入后续事件。

    商雨霁默认,手指轻轻拂过长公主不甘屈辱,饮下鸠毒,中毒身亡这一段字样。

    曾经的商雨霁无法,弱小如她保下一个江溪去就已让她殚精竭虑。

    那时的她不敢多加妄想,可如今呢?如今的她既然决心协助长公主,为何不再试上一试?

    至于记忆的淡化,商雨霁垂下眼帘,兴许是时间过于久远,记忆随之消散。

    其实能回忆起前世记忆,完全算得上意外之喜。

    若不然,她也不过是这个晦涩的时代里,一同被历史车轮碾压,而又无知无觉的尘埃。

    商雨霁没有被一时的深思影响情绪,她仔细看着潦草的字,在一群虐心剧情里找出隐藏其中的线头。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她发现有一句写到:

    冬二月,鲜卑入关,阳城大破,白骨遍野,血流成河。

    阳城……

    府里招的主厨,赵嫂,她的丈夫死于阳城一战;燕老大夫自阳城而来,为帮朋友送口信……

    阳城的风云早在暗中酝酿,如若不是挖出这张剧情纸,她定然发觉不了其中的隐晦。

    门外传来敲门声,把商雨霁的思绪拉了当下。

    江溪去在外面喊道:“阿霁,我洗完啦,轮到你了。”

    “好,我这就来。”她收好纸张,清空了木匣子里的物品,把它放了回去。

    待会找个时间,再抄录一份字迹清晰些的剧情好了。

    商雨霁打开房门,见江溪去还在门外,他的发尾有水珠垂落,她伸手触碰他湿润的发:“怎么没擦干就出来?”

    “我出来得快,阿霁就可以快些沐浴了。”他笑眼弯弯到。

    “下次擦干了再出来,容易着凉生病。”

    “好,我这就去拿巾帕擦干。”他顿了顿,揪住她的袖口,“阿霁,你能帮你擦头发吗?”

    “可以说说,是为什么吗?”商雨霁疑惑一问。

    他腼着脸,软软笑道:“我想给阿霁擦头发,我想帮阿霁做事。”

    “什么都可以,阿霁你随便使唤我!”

    商雨霁知晓他说的都是真话,但凡她敢说,那他是真的敢做,无奈之下,她应下:“好吧,等会你帮我擦头发。”

    “那阿霁快去沐浴吧!”

    要不是她之前和他说过男女有别,沐浴得分开,她毫不怀疑,他会把她沐浴的活也包揽下来。

    此子恐怖如斯!

    .

    商雨霁派人去了方老大夫的医馆,告知人已经回到扬州,明日再来拜会。

    方木在医馆大堂坐着,习以为常忍着易沙骂霍威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等燕顷来了,吵闹程度更上一层。

    好在快到闭馆的时间,没有什么病人,也就不会有人瞧见这两个加起来年纪三位数出头的人,像小孩一般拌嘴。

    到了时间,一位药童收拾药材,一位药童关馆清扫,方木带着两人,到院中一聚。

    燕顷笑着道:“你不是想收一个徒弟吗?我最近诊到了一个武学的好苗子,等治好了,我帮你问问?”

    易沙摆手:“你那个我看了再说,我倒是在福来客栈收了一个好徒弟,正好他回扬州了,哪天我带他来给你们瞧。”

    燕顷笑道:“你居然已经收徒了?那我可要好好瞧瞧,谁能入得了你的法眼。”

    方木疑惑:“你白日不是还说他没回来吗?之后你未出过门,怎么知晓回来了?”

    易沙轻咳两声:“我也没想到你也认识他。”

    方木感兴趣道:“我认识的?是谁?”

    易沙:“今天登门告知回扬州,约你明天见面那位。”

    方木想了想,今天登门的,不就是城西的商姑娘吗?

    他又问道:“若是如此,这人师兄也是认识的啊。”

    易沙和燕顷对视一眼,两人眼里的疑惑不作假,还是易沙没忍住,问:“什么意思?你们怎么都认识我那个小徒弟了?我本打算给你们一个惊喜来着。”

    “你们快说说,是谁啊?”不得不说,他们的话引起了燕顷的兴趣。

    方木没有隐瞒:“商云销和江海天,不知道这两人谁是老易的徒弟了。”

    “是江海天,算了,你们既然都认识,那也省了我介绍的功夫。”

    燕顷顿时了然,商雨霁和他说过她们在外的化名,只是一时觉得,命运有时就是这般巧合:“也是赶巧了,我原要推荐给你的徒弟,正是江海天。”

    方木跟着感慨道:“江湖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啊。”

    “是我们与这两孩子有缘!”易沙肯定道,“你们既然也认识她们,同我说说,我那位徒媳喜欢什么,我好准备些礼物上门。”

    方木诧异:“徒媳?可是商姑娘和江郎君,还未成婚啊。”

    这下连易沙也吃惊了:“什么?那她们那般相处,倒像是成亲许久。”

    在客栈里共处一室,徒儿对商小姑娘的话没有半分不字,两人孟不离焦的,竟然还未成亲?

    还是燕顷看得开:“想那么多做什么,反正以她们的关系,成亲不过迟早的事。”

    “确实……不对,你方才说治好病再告诉我,我那徒儿有什么病?”易沙点到一半的头顿住,意识过来问到。

    这就轮到方木来解释了:“不算病,是蛊,该是自幼就中的蛊。”

    燕顷提了精神,坐直身子,问道:“说到这,老易,你混江湖那么多年,我问问,你知道月明珠吗?”

    易沙愣住,不知他为何会转到这个话题,但还是认真思索,片刻才道:“那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个女人像是突然现身江湖,然后以精湛的盗术,偷走了不少门派的秘宝。”

    燕顷和方木更多是关注医道之事,对这些了解的不过是只言片语。

    好奇之下,方木问道:“那你们没抓她吗?”

    “说来也是奇怪,她给每个被她偷盗的门派都写了欠条……七星门当初被她盗去千年莲子,主持见她的欠条,便没有下令抓拿,说是信她一次,给她一次机会。”

    “然后呢?”燕顷也好奇起来。

    回忆有些久远,易沙缓缓道:“过了一年,她又回来了,回来时,她抓住了一位奔逃在外的七星门叛徒,把叛徒打晕,丢到门外,向主持要回欠条便离开了。”

    燕顷沉思:“什么叛徒能抵得上千年莲子?莫非是那位……?”

    “正如你所想,确是那位杀死上任主持的……墨无痕。”

    连方木都对此有所印象:“墨无痕不是当时天下无敌手的强者?要不然七星门也不会放任他在外,下了通缉令却束手无策?他怎么会……”

    易沙停顿片刻,方小声道:“墨无痕被丢到七星门时,神智恍如三岁稚子,我听主持说,他的身躯好似被吃掉了些地方……”

    “蛊虫。”燕顷双眼清明,一下从话语中抓住关键,“月明珠,我要是猜得不错,她是使蛊之人,甚至是蛊中好手。”

    “师兄怎会谈及她?”方木明白燕顷不会随口提及他人,开口问到。

    天幕渐沉,院中的光线散去,药童端来明亮的烛火,驱虫的香囊和温热的吃食,摆放齐全便起身离开。

    “因为她,正是老易你那个徒弟的……娘。”

    易沙听了,静下片刻,接着感叹道:

    “江湖真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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