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品嫩滑香鸡排正式推出,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外放喇叭的叫卖声让我回神。
“这位客人,你要尝一下吗?”穿着红色围裙店员制服的女孩将一个牙签递给了我,上面扎着一小块肉。
显然,我回神片刻的停顿被店员小姐错当成了意动的暗号。她没错过一丝揽客的机会,见缝插针走到我身边。
“好的,多谢。”我接过了牙签。
我没有拒绝的必要。细数上午的经历,我不停重复着迷路、找路的行为,刚进场没多久又从婚宴上离开,连筷子都没来得及动,。
现在的我确实饥肠辘辘。
“不用谢。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再试吃一块我们的老款鸡排。”
不等我说话,她马上又递来了另一块有面衣的炸肉。
我搞不清楚她的用意,但想来想去,其实也没必要纠结于这个。
我再次接过去放进嘴里。
“怎么样,客人您觉得是哪个好一些呢?”
店员从围裙中摸出纸笔。
“第一个吧。”我回答道。
虽然我不是精于品尝的“老饕”,可尝出两种东西些许的差别还是没问题的。
更何况,第一个还有独特的味道。
一种既属于这里,又不属于这里的味道。
“好的。”她在纸上“嫩滑香鸡排”下面的正字上又添了一笔,“能问问您原因吗?”
“新品里尝得出高粱酒的香味。”
老家这里的土地不种高粱,也种不好高粱。
没有旱季,没有雨季,雨水细细密密,不停从天上落下。空气中都是被水渗透的湿润感,冬天湿冷,夏天湿热。
可高粱是不需要那么多水的。
水稻才需要。
郊外山区一层层的梯田上种满水稻,夏天收一茬,立秋过后的九月份又收一茬。
很长一段时间里,高粱对于我来说只是书本上的两个字而已。
可人对于从未见过的事物总是有着探知欲与好奇心,更不用说本来求知欲就旺盛的小孩子。
现实中寻不到,我就去有的中找。
为了知道它究竟长什么模样,儿时的我穿着硌脚的塑料凉拖跑完了老城区所有卖音影碟片的商店,最后才在一个快到郊区的店里翻出了名为《红高粱》的碟子。
我如获至宝,在借到手的当晚就迫不及待看完了。
尽管内容和我想得不一样,这个我心心念念的电影不是讲高粱的纪录片。但看了一堆云里雾里、悲伤壮烈的剧情后,我终究还是对什么是高粱有了一个初步印象——
远看像玉米杆,近看像细竹一样的东西。
前者来源于余占鳌抬轿的远景镜头,后者来源于九儿和余占鳌幕天席地的近景。
我对它的兴趣也在谜底被揭晓的那刻尽数消失。
事实本应如此。
可世间的巧合总是不期而遇。
像是路边每天遇见的某朵小花,直到某一刻真正停驻下、蹲身仔细看的话才会察觉,原来现在遍寻不得,盛开在儿时记忆的山间野花,就是这种啊。
第二天我将租借的碟片还给老板,他查了查名单上我的记录,将我的名字划去后,随口问道,“你这个小孩子怎么想起来看这个?”
“我想知道高粱长什么样?”
“哈哈哈。”听见我的回答,老板顿时大笑出声,“你用的扫把不就是高粱做的吗?”
说着他拿起墙角的扫把在地上扫了两下。
橘红的空穗壳与地面摩擦,发出了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我家里也有一把。只是竹筐店里卖得最便宜的一种物品,经常被成堆的堆在门外,不起眼地等待着路过的某个人买下其中之一。
“原来就是这个啊。”
我找了许久的东西、以为这里没有的东西原来早已经遍布我的生活中。
“而且娃儿你晓得不嘛?你过来我这儿,路过的那些酒作坊里,酿的全是高粱酒,想不到噻?”
我摇摇头。
我家离这个音像店并不近,路过的两次都奔跑来去,根本没有注意作坊门外是否写了高粱酒的字样,不过倒是总能闻到一种特殊的香气。
“那以后你长大了一定要打一些尝尝,那个酒香得狠哦。”
老板将刚刚收好的《红高粱》碟片拿了出来,“这个就送给你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