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谢谢你们了。”
“我们要走了。”
江姝瞬间没了吃饭的心情,心里空落落的,“蛰小姐,你的伤才好一点……”
江杼:“对啊,信已经送出去了。”
江枳倒是坦然,他站起身来,“好,我送你们。”
蛰月摇了摇头,“不用这么麻烦,你告诉我路线,给我一匹马就行。”
“我用马车……”江枳还没说话,就被蛰月打断,“不必送我,马车你们兄妹留着。”她看向江枳,沉沉道:“你知道我的能力。”
“好……”江枳点点头,对上蛰月的目光,“我能和你单独说句话吗?”
“当然可以。”蛰月能猜到他要说什么,这段时间的接触,她看得出来他的刻意回避。
两人走到一块僻静无人的地方,面对面站着,江枳率先开口,“对不起,蛰小姐。”
因为愧疚,他的音量在面对蛰月时小了很多,他也不敢看蛰月的眼睛,怕在蛰月眼中看到他害怕看到的。
对于蛰月,江枳心中始终有快解不开的绳结。它如淤血般渗透肌肤,随着时间推移逐渐结成彻彻底底的死结。
“你救了我,是我还欠你的。”
江枳赶忙摇头,“不,从你给我药和银两的时候,我就已经还不清了。”
“况且我还做了错事。”
“如果是我,我也会做和你一样的选择。”蛰月说。
风吹过脸颊,捡起了泛黄的落叶,也撩起了两人的发丝。
“江姝好些了吗?”蛰月随风而问。
耳畔的风声被格挡,江枳只能听见蛰月的嗓音,他慢半拍地抬头,“有你写的药方,一直都挺好的。”
“以后有事,直接在医馆告诉我。”蛰月回想了一下,又道:“我好像每次去医馆,你都躲着我。”
江枳讪讪的目光撞进蛰月如月皎洁的眸中,他终于看清了蛰月眼里的颜色,没有诘责,更没有嫌恶。
“以后不会了。”
“谢谢你。”
蛰月走的这天,江姝拿来了一件崭新的衣裳。这件衣裳用料并不是什么上等的绸缎,但做工十分精致,一针一线细致入微,别致典雅。
“蛰小姐,穿这个吧!”江姝毛茸茸的小脑袋从门侧伸出。
是件绣着云纹的月白色衣裳。
蛰月的目光有片刻迟疑,她迎着江姝雀跃期待的目光,委婉推辞:“我不能收。”
不管出于什么,她都不能收。
江氏是没落的贵族,也曾有过奢靡不凡的一面,或许这件衣裳对于现在的他们而言,已经是极好的存在了。
她没有任何理由穿,况且她从来都只穿深色衣裙,一年四季除了墨色还是墨色。
“蛰小姐……”江姝眨了眨葡萄般水灵的大眼睛,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像极了路边一心想要跟你回家的小狗。
根本不忍心拒绝。
“穿吧穿吧,你穿起来一定很好看!先前这件都有些坏了。”怕蛰月还是不愿意,江姝一口气都不带断的,“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江姝使劲卖萌,拉着蛰月一个劲地撒娇。
蛰月最终也是答应下来。
换衣裳的时候,蛰月有片刻恍然。这件衣裳竟然不大不小刚刚好,就像是照着她的尺寸为她量身制作的。
换了一身行头,蛰月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好看好看,我就知道一定很好看!”江姝竖起大拇指,赞不绝口。
有笑意蔓延在嘴角,江枳默默移开了目光。他并未有什么反应,似乎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她穿这件衣裳,果真很好看。
“啧啧啧,你终于舍得穿有颜色的衣服了?”蔺眠云靠在树边,略带锋芒的眼神将蛰月从头扫到尾,那张吃了毒蘑菇的嘴依旧不饶人,“不和薄寒宴那小子一起扮演黑白无常了?”
蛰月不紧不慢地走到蔺眠云面前,与她四目相对道:“我要是成了鬼,能放过你?”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这个活人还怕你这个鬼啊!”蔺眠云喋喋不休地说着。
“你该不会是喜欢人家,专门挑刺引起别人注意吧?”江杼忽然说。
这人的话不是一般的多,成天听他唠叨听得头都要炸了。
疾驰而来的电流穿透四肢百骸,蔺眠云头皮发麻,当即暴跳如雷:“我疯了吗?!”她指了指蛰月,又指了指自己,简直气笑了。
“别磨蹭了,赶紧上来。”蛰月懒得理她,自顾自地翻上马。
蔺眠云眉头紧锁,疑惑地看着蛰月,朝她身后看了看,又朝四周看了看,最后不可置信地嚎叫道:“不是吧!”
“就一匹马。”蛰月说白了。
蔺眠云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一副身不由己的抗拒姿态。
蛰月也不惯着她,调头走了。
一见蛰月头也不回地走了,蔺眠云一个惊诧,又屁颠屁颠地跟上去,“等等我!我要走,我要走!”
江杼松了口气,“那人终于是走了……”
“腿痛,拉我一把!”蔺眠云伸出手去。
蛰月歪了歪头,从容不迫地看着她:“你怎么不让我抱你上来?”嘴上虽是这么说的,蛰月还是伸出手去。
蔺眠云从后面一把抱住蛰月,像蟒蛇一样缠着她。蛰月反手一个肘击,很是友好地隔开了两人过近的距离,打得蔺眠云猝不及防。
蛰月拉着缰绳,在朝阳下回头,“谢谢你们,我们京城再见。”
“以后有事儿报我的名字!”蔺眠云得意地大手一挥,又换回以前那副不可一世的嘴脸。
其实江枳还是有些不放心,但他没有资格介入蛰月的想法,只能在不起眼的位置做他仅能做的,在现在向她挥手。
“再见,一路安全。”
蛰月点点头,也朝着他们挥了挥手。
深远绵长的目光看着那团背影逐渐模糊,再缩小成极小的黑点。直到蛰月的身影彻底退出视野,江枳依旧驻留在原地,极目远望。
“还在看啊?人都走了。”江杼把手搭在江枳的肩上,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看见一片荒芜。
江枳垂下了眸子。
“枳哥哥是喜欢蛰小姐吧!”江姝躲在江杼身后,笑得合不拢嘴。
“哎哟小妹,这可不能乱说啊!”江杼一把捞过江姝,用力扯了扯她略带婴儿肥的脸蛋。
但不得不说,他也很好奇是真是假。
江杼看向江枳的眼神蓦地带上了几分打探,故作高深地拖长了尾音:“江二,真的假的啊?我怎么没看出来!?”
努力回想了一番,他和蛰月根本没怎么接触吧!
江杼和江枳性格相反,一个直来直去,一个含蓄深沉。作为哥哥的他自然很关心弟弟的感情状况,立马加入江姝阵营,一个劲地“敲打”江枳。
江枳一听这话,终于肯移开目光。他看着蠢蠢欲动的两人,心中悲喜交加。
“喂喂喂!江二你这个木头,赶紧说啊!”江杼受不了了,直接上手扣住他的肩膀,使劲摇晃。
“她是我的恩人。”江枳深邃的脸上缺乏生动的表情。
“……说点我们不知道的。”江杼撇了撇嘴,干瘪瘪地说。
“那件衣裳是枳哥哥亲手做的!我都看见了!”江姝一举歼灭这个谎言。
“你不是说是你买的吗!”江杼大吃一惊,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这真不算骗他,毕竟布匹确实是他买的。
江枳一言不发,并没有少年情犊初开时私心被拆穿的窘迫。似乎总有一种阴霾缠绕在他的眉眼,压皱了眉毛,沾湿了双眼。
江杼深呼出一口气,他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视线相撞,两人皆读懂了彼此眼中的深意。
他们是血浓于水的家人,江杼猜得出,弟弟只敢将这份感情掩埋在心底的原因,是觉得自己不配。自江家没落以来,他们被扣上了罪臣之后,受尽屈辱与无奈,希望一词对现在的他们来说,渺茫得看不见摸不着。
况且为了江姝,江枳做出了“背叛”这份情感的决定。前进是悬崖,后方是深渊,这份卑劣他不得不承受。
更不说,蛰月早已有了薄寒宴。
……
“你能不能别这样?”蛰月瞥了一眼不安分的蔺眠云,略有些嫌弃。
一种狡黠从蔺眠云眼中飞速划过,她扒拉在蛰月身上,似乎是在酝酿什么不得了的坏事。
“怕了?”蔺眠云从后面抱紧蛰月,幽幽凑到她耳边,低沉浮夸的嗓音带着明目张胆的诱惑,“怕我吃了你吗?”
蛰月眼皮子一跳,搞不懂这女的,不……这人的到底在想什么。
她真的很想问问蔺眠云,她们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不然她为什么老是说一些人想不出来的话?而且说出来脸不红心不跳。
见蛰月不理自己,蔺眠云勾了勾唇。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警告你。”蛰月忽然转过头,极近的距离把蔺眠云吓了一激灵,退出了些许距离,她清楚地看见蛰月眼里闪过锐利的感光。
蔺眠云老实地撒开手,高举投降。
“蛰月。”蔺眠云把这两个字叫得缠绵悱恻,蛰月脊背蓦地腾起一股冷意,忍着强烈的不适感,慢半拍地回头。
两人贴的很近,近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蔺眠云闭上了眼睛,略尖的下巴靠在蛰月的肩膀,她的头侧着,被风吹起的发丝时不时刮在蛰月的脸庞,带来若有若无的痒意。
蛰月心里发麻,不可遏制的异样感觉从拉缰绳的指尖流露而出。
虽然知道这家伙是女孩儿,但她对她的认知还停留在男孩儿。
蔺眠云察觉到了蛰月的不适,隐约浅薄的笑意在嘴角蔓延。她的内心犹如这奔腾的马蹄,轰烈不休。
“不喜欢别人抱你吗?”不等蛰月回答,蔺眠云自顾自地说下去,“没事儿,我们都是女的。”
“你现在又说自己是女孩儿了?”蛰月蹙眉,有股无名的火。
“我可从来没说过我不是女的。”蔺眠云无赖道,“况且,你都没有人怀疑是男的,又怎么会有人怀疑我是女的?”她故意拖长尾音,把重心放在了最后一句话。
“为什么会有人怀疑我是男的?”蛰月不解。
又不是每个人都是蔺眠云这样的极品,思考和说话都不是正常人能够触及的。
“太平了呗!”蔺眠云脱口而出。
“……滚。”
“我现在能滚哪里去?我们回去了我倒是不介意滚到你的怀里。”蔺眠云笑嘻嘻地回答。
蛰月快被这家伙搞疯了。
蔺眠云:“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闭嘴。”蛰月脸色阴沉,挤出几个狠戾的字眼,“再说些稀奇古怪的话,我就把你扔出去。”
“别,别,别!”蔺眠云连叹三声,“把我扔了,你提着灯找遍大江南北都找不回来了。”
“那更好了。”蛰月嗤笑。
“你这个没情调的女人。”蔺眠云无语吐槽,索性闭嘴不再说话。
“那谢谢了。”蛰月无情回应。
蔺眠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