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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不识愁滋味(十八)

    在薄寒宴丧失勇气的时间里,他和蛰月,似乎都已经失去了什么。

    同在一个屋檐,抬头不见低头见,蛰月好似完全忽略了他这个人。

    这是两人迄今为止最无声,却最浩大的战争。薄寒宴注意到,蛰月看到他的眼神,在不知不觉间多了几分复杂与排斥。

    一日,薄寒宴趁着蛰月不在的间隙,在夜揽雪面前发疯,话没说着几句,两人双双跌入水中。

    蛰月怀揣着就近原则,伸手先去拉了旱鸭子夜揽雪。

    蛰月知道薄寒宴从小就会水,上辈子是条鱼似的,就算洪水来了估计都淹不死他。薄寒宴有宋翌,但夜揽雪在这儿无依无靠,除了她,没什么人能帮衬他一把了。

    等蛰月拉完夜揽雪,回过眼去看薄寒宴时,只见他整个人还埋在水中,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薄寒宴直勾勾地看着蛰月,一动不动,像是出没在水里索命的恶鬼。

    蛰月想去拉他,他却沉入水中,慢慢挪到岸边。

    薄寒宴开口就是一句话,“你选他,不选我。”

    撂下这句话,两人擦肩而过,谁也没回头。

    过了好几天,薄寒宴都没有再来听学。蛰月在下学时拉住火急火燎的宋翌,问他关于薄寒宴的事。

    宋翌的表情从匆忙慌张变得心领神会,“他上次落水后生病了,好像挺严重的,我等会要进宫看他。”

    见蛰月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宋翌还是开口试探道:“阿月,你要和我一起吗?”

    蛰月垂眸思索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宋翌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也没硬拉着蛰月和他一起去,但还是沉沉地说:“阿月,你们别这样了,我们一直以来多好啊……”

    是吗?

    蛰月没做回答。

    过了今夜便是休假季,在皇城关闭前,蛰月踩着落日余晖来到薄寒宴宫殿前。

    蛰月在这里遇到了宋翌,宋翌端着药站在檐下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大白天出现了幻觉。

    “阿月,你来了!”宋翌惊喜之余,压低嗓音,生怕吵着病中的薄寒宴。

    蛰月点了点头,帷帽下的脸被风吹得半遮半掩,“他怎么样了?”

    宋翌:“发烧了,还没退下去。”

    “阿月,你进去看看他吧。”

    蛰月接过宋翌递来的汤药,轻轻推开房门,悄声走了进去。

    扑面而来的药草味里似乎还残留着几许白茶花香,那是蛰月很久以前送给薄寒宴的熏香,也是她最喜欢的味道。

    滚烫的药碗灼烧着蛰月的手,也煎熬着一颗心。她看着躺在床上的人,移步到他身边。

    平日里那个闹腾个不停,像个小麻雀一样的人彼时紧闭双眼,虚弱地躺在床榻上,苍白的脸划过汗珠,他的嘴时而开合,像是极力地想要说些什么。

    蛰月俯身倾听,却发现他呼唤的,是她的名字。

    她拿开湿帕,用手探了探薄寒宴的额头,是意料之中的滚烫。

    像是绿植天生渴望靠近水源,薄寒宴幽幽睁开眼睛,对上蛰月晦暗不明的视线。

    殿内的烛火灭了许多,昏黄的光晕在蛰月脸上流转,让她整个人如梦似幻,那么不太真实。

    薄寒宴伸出手去,想要触碰近在咫尺的少女。

    “是梦吗?”

    回应他的,只有拍打窗户的风雨。

    是梦吧,蛰月怎么会在这里呢?

    她不在乎他。

    “殿下,喝药吧。”蛰月说。

    薄寒宴摇了摇头,把头偏向一边,莫名有些委屈,“我不想喝。”

    “有糖吃。”蛰月知道薄寒宴是怕苦。

    薄寒宴坐起来,靠在蛰月瘦削的肩膀。蛰月怕他冷,细心地给他披上了外衣。

    薄寒宴半梦半醒着,蛰月在黝黑的汤药里看见了此时的自己,随着瓷勺的搅拌,她吹了吹尚还有些烫的苦水,送至薄寒宴嘴边。

    一勺又一勺。

    蛰月不是什么有莫大耐心的人,这样的行为,让她不断怀疑自己,却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

    苦涩后是一阵甜蜜,薄寒宴喝完了药,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用手抱住了蛰月。

    一片湿润在蛰月肩膀处展开,薄寒宴无声泪流。蛰月下意识想要挣脱,薄寒宴却不肯,怕梦的她也离自己远去,把怀中的人抱得更紧。

    “蛰月,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薄寒宴喃喃自语,不知道是说给蛰月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对不起,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蛰月僵住。

    “对不起,总让你伤心。”

    “对不起,总是向你耍脾气。”

    ……

    一遍又一遍的道歉在蛰月耳畔回响,她低头,触碰到薄寒宴的头顶,不知不觉间,已然回抱住流泪的他。

    “没关系。”蛰月说。

    “蛰月你不要不理我…你不要丢下我…”

    听到这些,蛰月心里涌出诸多难以言表的情绪。这些情绪复杂到,连她自己都理不清到底是什么。

    “我不会离开你。”

    “真的吗?”

    “真的。”

    “不是哄我的话?”

    “不是的。”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为什么?”薄寒宴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那些日日夜夜的问题,终于在此刻找到了出口。

    为什么,不再对他笑。

    为什么,眼里有了别的人。

    “你现在身边有了别人,你不再把我当成你的第一,我现在,就是你可以随时抛弃的人吧?”

    蛰月:“不是的。”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总是对你发脾气,总是说反话,总是不在意你的感受。”

    蛰月沉默地听着。

    薄寒宴迷迷糊糊中说了很多很多,一直到太阳消失于地平线,月亮从山的那一头升起。

    等到薄寒宴重新睡去,蛰月想要挣脱那束缚住自己的手,他却固执地不让她离开。

    温暖的温度从对方掌心传来,蛰月愣愣地看着,不知所想。

    这时,宋翌从外头推门进来。

    他看到眼前的一幕,先是一愣,旋即发自内心地笑了笑。他蹑手蹑脚地走到蛰月身边,说:“阿月,怎么样了?”

    这句话意有所指,可以说是薄寒宴怎么样了,也可以说是你们的关系怎么样了。

    蛰月看向床榻上的人,并未言语。

    薄寒宴的脸上泛着高烧的薄红,那轻颤的睫毛还沾染了些许泪水。

    “看来老大不想要你走啊。”宋翌打趣道。

    蛰月:“生病了还这么大劲。”

    宋翌不由得一笑,他直接往薄寒宴大床空位一躺,准备就地而睡。

    他和蛰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无边的夜空下,昏暗的房间内,两人时不时传来轻笑。

    只是,宋翌的头朝向窗外,蛰月看不见他此刻的神情。

    宋翌也永远不会让她知道。

    其实这样,就已经很好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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