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坐在病床边削苹果,单铭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和削苹果的那个一问一答。
“你怎么了?”
“得了什么病吧,具体的我妈没跟我说,不过说了我也记不住,但是要换心脏,明天就做手术了。”
“前几个月是在准备手术吗?”
“嗯。我的情况比较特殊,需要提前住院,然后进行一些筛查。”
“今天为什么叫我来?”
单铭眨了下眼睛。大型手术前几天病人一般都会独自好好休息,再不然就是和家人呆在一起,这样的行为很反常。
他把头偏向窗外。
冬天里很罕见地出了太阳,挂在天上,阳光洒进屋内,似乎昭示着寒冬即将远去。
他突然想到了学校广场的那两棵大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品种,但因为其四季常青,学生们索性叫它们常青树。
常青树总是沐浴在阳光下,富有生机,枝繁叶茂。单铭每每在树下驻足举头望去,都会被它们的青翠所震撼。
身边的人也叫常青。
是同窗,是邻家小孩,也是他的……暗恋对象。
他们从小学开始做同学,初中也非常幸运地被分到一个班。高中单铭是故意和常青报的同一所学校,两人成绩相近,分班考又考到了一起。
少年情愫暗自增长,于无人之处。
他们好像很接近,又很陌生。十二年的同学情谊看似很亲密,实际上常青待他与其他人并无两样。
“因为手术失败率很高。”如果没能在术后成功睁开眼睛,我想在生命的最后见你一面。
常青没有回应,只是端起一旁桌子上的玻璃盘子,把削好皮的苹果一下一下切成丁。
单铭听到了陶瓷刀磕碰在玻璃盘上的清脆响声。他也不继续说下去,固执地盯着地上的阳光。
前一天心血来潮托妈妈给常青发了短信,在短信中没有表述得很具体,只说是有点事情想要见见对方。睡了一觉,常青就到了。
两人都不善于社交,一个冷漠,一个内向,气氛虽然尴尬,单铭却不后悔。
他希望常青能在这里留久一点,最好是一直呆在病房里,直到他又一次睡着。
这样醒来后就要手术了,不会让他有过多的时间去想念对方。
“水果削好了,坐起来再吃。”
单铭终于回过头去,看着一盘水灵灵的苹果,上面还插着一根细细的竹木牙签。
常青把他的病床调整到半躺的角度。白色的被子滑下,露出里面套在病号服外的卫衣。
卫衣的松紧绳没绑好,凉风从领口处钻进去,单铭微微打了个哆嗦。
似是看出他的不适,常青伸手,将两条松紧绳交叉一圈,系了个简单的绳结。
常青不会打蝴蝶结,连鞋子都是那种扭动按钮调节松紧的。卫衣上的绳结显得略微单薄,单铭心里却美滋滋的。
他拿起插了牙签的那一块,放到嘴边。
单铭是被一阵鸟叫声吵醒的。
他有些茫然地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突然想到了什么,莫名笑了一下。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他习惯性地朝窗外看。依旧是阴沉的冬天,没有下雪也没有出太阳,建筑物单调的灰色连成一片。
蓦地,他又想到了那两棵常青树,盼望再次看到那贫瘠冬日里的一抹亮色。
病房门被推开,施栖蝶走进了屋里,手里还拿着一盒被包装好的东西。
单铭叫了一声妈。
施栖蝶哎了一声,边走过来边开口:“常青回复了,他说他最近在外地,没办法回来。”
她把那盒东西放到了单铭身边,扶单铭起来坐着,补充道:“不过他给你寄了些小礼物,我没有拆,直接给你带过来了。”
单铭看了看那盒东西。
很精致的包装,先是用礼品纸包了一层,又用丝带绕了一圈,最顶上还打了个蝴蝶结。
常青怎么会打蝴蝶结。
他仔细看了看,那蝴蝶结有一条线是明显比另外一条长出很多,那是施栖蝶女士打包的手法。
他望向他的妈妈。
施栖蝶有些勉强地笑着,放下盒子后就站在旁边,有些局促地和他对视。
单铭也冲她笑,但是笑着笑着,泪水不禁划下,沾湿了衣襟。
施栖蝶慌了,抽出纸来忙乱地擦拭他的眼泪。
“别哭呀,不就是没见到人吗?”
单铭摇摇头,抱了一下她。
“我很喜欢这个礼物,谢谢。”
高考结束。
常青和大家一起,身着礼服,站在学校广场的常青树下。
快门声响起,把这一时刻留在了相机中。
一片被风吹下来的绿叶,晃晃悠悠,停在了他的脚边。
那是一个空缺着的位置。
听其他人说,单铭去了国外,不回来了。
他有好几次出门碰到施栖蝶,两人只是简单地打声招呼。
施栖蝶比以前更加憔悴,总是要反应一会儿,才恍若初醒般回应他。
他其实想问,单铭去哪了,那次发短信过来,究竟是有什么事。
不知怎的,话到嘴边却总是无法开口,久而久之,也就成了积压在心底、那无数迷团中的一个。
或许单铭真的去了国外,不回来了吧,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他收回心思,和其他同学相互道别。
在聒噪的蝉鸣声中,那片落在地上的绿叶又一次被风吹起,飘飘摇摇,和树上的新芽一并,拥抱着炎夏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