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九溪一动不动仰着脸看着天空,已经有些时候了,她的脖子由于长时间不活动有些发酸,不由得左右转动,放松一下。
她是个外卖员,这时候是晚上九点正是单子多的时候,却正事不做,站在这里看天空,不是闲情逸致,而是因为对面这个——悬立在高空中的男人。
循着宋九溪的目光看过去,一个年轻男子大概二十出头的年纪,穿着与当代大学生格格不入的老头汗衫,无视重力学,高浮于空中,衣角随风扬起。
他双目紧闭,眉头紧蹙,不停的变换手势,依着宋九溪的道行看,他已经掐了不下上百种诀,只是每次都卡在最后一步,没有法力应势而出集中目标—也就是她自己。
宋九溪的心情已经从最开始的惊恐,到后来的迷惑,再到现在百无聊赖又夹杂着些许的不耐。
这人是杀是剐倒是出招啊,别在这摆pose了行吗,我很忙的!
终于,她忍不住了,冲着那人喊道:“喂,你要是不追杀我了,那我可就走了啊,不打扰您老人家表演了。”
是的,就在不久前,她被面前这个男人追杀。
彼时,她正骑着电动车经过,无端端的,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暴喝:“孽畜!本神君命你速速离开人间,不得在此作乱!”
她回头看过去,只见一男子站在垃圾桶旁一手拿着烂了的番茄,另一手拿着几片蔫巴的白菜叶子,一脸正义地怒视着她。
宋九溪反应了一会儿明白过来:这人大概是个精神疾病患者,估摸着是被家人遗弃了才在这里流浪,不用理他!
这年头,各家自扫门前雪,谁又能顾得上谁呢?
她继续赶路,她的手受伤了,还要找药店呢。
这附近地处偏僻,四周是农田和通往城市的国道,找药店还得往城里开。
突然一阵大力从背后袭来,宋九溪骤然失力,身体不受控制地飞了起来,在最高点的那个瞬间,她不甘心地扭头看过去,努力捕捉是谁踹的她——那个精神病男子已然结束了一个空中回旋飞踢,干脆利落地稳稳落地。
“砰!”,砸在地上的那一刻,宋九溪忍不住破口大骂:“我艹!哪个精神病院放出来的神经病!”
幸好她头上戴着头盔,脑袋没有受伤。
只是身子摔得生疼,她看向男子,那男子将手里烂番茄和白菜叶子一股脑塞嘴里,嚼巴嚼巴,一伸脖子,一股脑咽了,还砸吧砸吧嘴,回味了许久。
看得宋九溪脑门子青筋直跳。
顿了一会儿,清越的男声一板一眼道:“本座不是神经病。小鬼无知,我不妨大发慈悲地告诉你,免得你不知道该找阎王告谁的状!
听好了,吾乃举世皆知鼎鼎有名的吞日神君——哮天犬!”
不等宋九溪喘口气,那自称是哮天犬的男子一步一步地走向她,冰冷的目光盛满了浓浓的嫌恶:“满身的邪气,你犯下了什么为世所不容的罪恶就不必本座提醒你了,既然不愿意自己离开,那本座就亲自送你!”
“不是,什么罪恶,我做什么了啊?”宋九溪满脑子雾水。
不等她想明白,那男子突然腾空而起,身上的褂子无风自动,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仿佛在盯着一个死物。
宋九溪的脑子死机了,无意识地喃喃道:“这……这是什么情况?”
蓦的,她灵光乍现:该不会是……因为我破坏了家规,家族派人来惩治了吧。那也不用灭了我吧!
宋九溪满腹的匪夷所思:开什么玩笑!
她爬起来就跑,也顾不得电动车了。
男子却紧紧缀在她身后,手中掐诀,一道小小的淡金色光晕缓缓出现在他的眸中。
本能地感知到了危险,宋九溪悄悄摸到自己头上的头盔,一把掀下来,用尽全身的劲儿重重砸向缓缓俯身逼近的男人。
头盔袭来,打断了哮天犬的法术,他的头微微偏转,躲开了头盔的袭击,心中暗忖:这小鬼反应倒是快。
只是再快,也快不过我的法诀!
一决掐成,等着受死吧孽畜!他嘴角微微勾起,指尖向着宋九溪一点,法力迅疾而出就会击碎邪恶。
嗯?法力呢?怎么还不出来?他有点不解。
大概是沉睡太久了,记错法诀了。
不要紧,再换!
还是没用。
他换了一个又一个,我点,点,点,点……
法力呢!我的法力呢?他有些迷茫,法力怎么没有了?
这时,宋九溪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对了,还要降伏这个孽障呢。
看到宋九溪真的要走,他飞身而至,落在宋九溪面前:“慢着!不准走!”
真是阴魂不散,看来是摆脱不了他了。
宋九溪转过身去,“你是什……”
话没说完,他对着宋九溪的脑门子就是一拳,这次没有头盔的保护,她疼得弯下了腰,捂着脸,蹲在地上,半晌没动静。
哮天犬有些苦恼没有了法力该怎么收服面前的小鬼,却隐约听到她口中念念有词。
他掐诀的手停了下来,不自觉地凑上前去,问道:“你想说什么?”,作为一个普度世人的神君来说,尽管是小鬼,还是应该给予它该有的关怀。
哮天犬学着二郎神济世的模样,走上前去,又问道:“你想说什么?”
像是回应他的疑问,宋九溪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急急如律令!”说完,宋九溪飞速后撤,同哮天犬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随着口令的停止,一道天雷划过长空,照亮了半边天空,并向着他们所在的方向移动。
两人同时停了下来,眼睛顺着天雷的轨迹同步移动着,心里震撼异常。
宋九溪:不是吧,这雷诀真的有用,爸爸不是说家里这么多代人没人成功召出过天雷吗?
哮天犬:嗯?天道法雷,劈谁的?
眼前一阵强烈的眩光,“轰”一声,伴随着震天撼地的雷声,直径一米粗的紫色闪电冲着哮天犬直直劈了下来。
等到电光散去,对面已经没有了人影。
眼前一阵强烈的眩光,“轰”一声,伴随着震天撼地的雷声,直径一米粗的紫色闪电冲着空中的哮天犬直直劈了下来。
等到电光散去,对面已经没有了人影。
宋九溪被吓得呆住了:“这是被劈得渣都不剩了。我,我不会杀人了吧。”
她撑起些微发软的腿站起来,蹒跚着走向天雷劈过的地方——面前突兀地出现了一个大坑,四周焦黑,按理来说,应该是坑的中心最黑才对,怎么会是白色的?
宋九溪定睛望去,一只白色的狗趴卧在坑里,腿又细又长,头狭长有点像自行车车座,两侧耷拉着大大的耳朵,总而言之,长得十分畸形,非常不符合她的审美,细看之下,已经没有了声息。
那狗身上还挂着老头汗衫。
“嘶——”宋九溪倒吸一口凉气,这坑里卧着的难道就是刚才那个神经病?莫非是个妖?狗妖!
被自己的猜测吓到,宋九溪浑身发凉,顾不得买创口贴,战战兢兢地扶起电动车就走,因为手抖使不上劲,扶了两次才扶起来。
回到出租屋,她打消了还想趁着晚高峰接单的念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有妖啊!这个世界上有妖啊啊啊啊啊……
虽说从小学这一行的,唯物主义对自己来说属于比较朦胧的范畴,但是真的遇到妖,还被妖追杀,未免冲击力太大了。
这可是二十一世纪哎!说好的建国后不许成精的呢?
宋九溪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不由得担忧自己的以后:它不会找上我吧。
这妖是不是家族里的隐藏大佬,专门追杀破坏家规的人?
早知道就听爸爸的,不用法术了,虽然做好了会有点报应的心理准备,但罪不致此吧!!!
我只是想准时送个外卖而已。
宋家是祖传的道术世家,说是世家,也不准确,毕竟他们家族只是学学而已,至于捉鬼驱邪,看风水赚钱确是不行的,在驱邪这个行当里,声名不显。
至于原因——那自然是家族代代相传耳提面命的家规了:宋家的后人必须修行道术,但是,不到万不得已危及生命,绝对不可使用。
更遑论用它赚钱了!
不过,宋家这么多代人,也不是所有人都死守着规矩,甘愿庸庸碌碌一生的。
她听爸爸提起过,她堂哥那一脉宋家人早就用道术为富人消灾解难,早已成为富豪名流的座上宾,富的流油啊!
但是,宋九溪的爸爸宋克邪倒是对他们这种为了金钱名利弃家规于不顾的行为甚是嗤之以鼻。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做人,要有气节!”
这也就是为什么宋九溪大学毕业后,一朝失业,只能送外卖的原因了。
坐拥金山而无法变现,真是让人一口老血喷出来。
此时只讲气节的宋克邪还不知道他心爱的女儿也打破了家规,使用了道术。
宋九溪自我安慰道:自己不是为了赚钱才用道术的,那是为了逼不得已,为了能准时送上外卖保住饭碗才用的。万一失业了,没了生计,不就危及生命了吗?
不算打破家规,气节还是在的,没关系没关系。她拍拍自己胸口,并且决定明天给爸爸打个电话,探听点消息。
“砰砰砰。”门口传来了敲门声,宋九溪心脏直跳,遇到妖的事情让她如惊弓之鸟,她一声不吭的看着门口。
大概是敲了许久不应,门那边传来声音:“九溪在家吧!我在楼下看到你电动车了。”
是楼上的邻居,宋九溪提着的心放了回去。
“什么事?”她并没有开门。
“我老伴突然说心口不舒服,我一个老婆子也不懂咋回事,你能和我一起去看看吗?”楼上的大妈声音有些颤抖,似乎很急切。
宋九溪冷漠的扯了扯嘴角,坐回了床上,回道:“不好意思,我不懂医,帮不了你。有问题,你就找警察。”
门外的女人不甘心就这么被打发走,赖在宋九溪门口声嘶力竭地哭嚎:“宋九溪,你就眼睁睁看着我老伴死吗?他都喘不上来气了!他要是死了,你也是杀人凶手!”
顿了一会儿,依然没听到宋九溪的回应,大妈语气软了下来:“九溪啊,你可怜可怜我这个老婆子吧。我知道,你是个善良心软的好姑娘,和我一起去看看吧,看看吧。”
宋九溪心硬如铁,冷冰冰道:“要死了就打120,我是医生啊,我去看看能让他起死回生吗!”
似乎是明白过来宋九溪不会给她开门,门外终于安静了下来。
不怪宋九溪冷漠,明明她对门是个壮汉,再不济,还可以找警察帮忙,偏偏找她一个女孩子,谁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陷阱等着她呢?
这世道,冷漠是套在身上为了自保的坚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