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临近六月份,烈日骄阳,空气干燥到要命,甚至令人喘不过气,微风袭来,还可以听到些许蝉鸣声。

    许函坐在咖啡馆里,虽然手上拿着咖啡,但眼睛却始终盯着门外吵着让父母买雪糕的孩子。

    不知不觉,他缓缓上扬起了嘴角。

    他像是好久没见过如此温馨的场景了,仅盯了几秒便立即移开了目光,眼神变回了原来的冷峻。

    等他扭过来头的时候,就看到面前两个说是出来陪他散心的人,一个低头偷偷地笑,另一个一脸严肃。

    “我没看错吧,”正在笑的这个男人叫林赫,现在正在用一副意味深长但又带点不正经的表情盯着他,“你居然笑了。”

    另一个男人没说话,看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眼皮都没有抬起来。

    “闭嘴。”

    其实许函不是一个不爱笑的人,林赫开的这句玩笑不冷不热的,让他有些烦躁。

    他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高差不多半头,心智却仍然幼稚的人,无语地扶了扶自己的额头:“会说话就说,不会说就滚。”

    闻言,对面看合同的人抬起头,月牙般的细眉颤了一下,随后便发出了像是习以为常的笑声。

    细微但带有极大的讽刺感。

    林赫闻言捶了捶桌子,把咖啡都弄潵了些:“你们有病吧,这个骂我就算了,那个不理我的算是怎么个意思。”

    听他这么一说,许函也顺势望向对面的人,注意到他略带些烦闷的神情,没忍住问:“你什么表情?”

    这人只抬了抬眼,不紧不慢地把桌子上的咖啡擦干净,随后又将两手折叠,懒散又带有些不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的气质,缓缓支起下巴。

    许函和林赫双双翻了个白眼,如果这杯咖啡不烫,他们保证能上脸。

    少装逼会死啊。

    许函忍了忍没忍住:“有病就去治,用我帮你联系人吗?”

    等不到他的话,林赫只能放出他的杀手锏:“不说以后你的相亲就自己去。”

    ……

    气氛安静了三秒不到。

    这人就拔下笔记本的充电线,旋转了下手指,电脑屏幕也顺势对准了许函。

    “这什么意思?”他问,“解读一下。”

    “什么意思?让我想想……意思就是我要把你卖了。”谢狸抬眉,“能否听懂?”

    许函盯着屏幕里的文档,刚看到第一行,林赫就把头伸过来,顺着第三行读了起来:

    “特邀许先生光临英格,我村将为这次支助作一下保证……什么啊这是?许先生是指你还是你你爸?”

    嗡——

    许函的脑袋猝然刺痛起来,他缓缓跌落到座子上,轻轻咬着嘴皮。

    林赫说的后面的话他就没再听了,他的思绪被拉回了今早和许治从吵的那场架。

    硕大的公寓,扎心的言语,冷漠的眼神。

    足够要了他半条命。

    自从在他高中时父亲再娶,许函就感觉到自己在这个家不受待见。

    继母来的时候带过来了一个男生,娇气,不想住次卧,非要住许函的主卧,可他也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好心和他商量的时候直接被这人打了一拳。

    许函瞪大眼睛,完全不敢相信自己被面前这个比自己小两三岁的人给打了。

    年少的他,是生活在父母汹涌的爱意中。在母亲还没去世的时候,他就是家里的小王子。

    一瞬,他生气又委屈,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扭头看向许治从,可成想,本该搭在他肩上,安慰他的手,转移到了别人的身上。

    他听见父亲说:“不要生气。”

    接着,继母微微抬起手,轻抚她带来的男孩的脸:“没关系的,小满哥哥的东西你以后可以直接用。”

    话音刚落,许函本压抑的怒火骤然爆发,犹如冲碎淤泥的洪水般汹涌。他把身旁放着的外套甩到了继母身上:

    “谁告诉我小名的?我允许你这么叫了么?”

    小满是外婆给他起的名字,因为他是在小满这天出生的,出生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母亲难产,差点死在手术室。

    父亲接过他时,双眼通红,手臂抖动得厉害,根本抱不住他。

    只有外婆用瘦小的身躯把瑟瑟发抖的他抱在怀里,不断的念叨着:“我的乖乖,我们小满……”

    她把脸贴在许函额上,微热的泪水流到他的脸上。

    许函哭的嗓子都哑了,不断在外婆怀里抽搐。

    半响,医生过来和父亲说注意事项,外婆远远望着手术室里的女儿,收紧了胳膊,低头吻了吻孩子。

    她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这是她女儿拼命生出来的宝贝。

    汹涌的回忆向他袭来,他只能努力控制泪水不要流出来。

    许治从走到他身边,他还没来得及抬头,冰冷的话语就传到他的耳边:

    “你能不能别让我难堪,能不能懂点事?”

    “小满,你不要任性。”

    恨。

    妒忌。

    不知所措。

    从前从来没有感受的情绪一下子涌入他的心口,他踉跄地靠到桌角上,只能眼睁睁看着许治从把他的东西放到旁卧,却什么也做不了。

    自那以后,许函就赌气搬出来住了,谢狸在自己家旁边给许函租了个二人房,一方面是宽敞,离学校挺近的。另一方面是怕许函没钱也不说,想帮忙照顾着点。

    许函本是想在这里等着许治从来接自己回家,衣服用具全在行李箱里放着,随时有回家的打算。

    可许治从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一样。

    从前的他,因为工作上的事,常常忙得回不了家。母亲又确诊了精神上的问题,发病的时候喜欢乱跑。

    他和外婆找不到母亲,只能打电话联系许治从。

    电话被自动挂断了三四个,连外婆都忍不住泄气,想让他别打了。

    在打到第六个电话的时候,许治从接通了电话。简单了解情况后,没有多余的问题,直接连夜去找。最后在离家很远的茶馆里找到了睡在秋千旁的母亲。

    许函知道自己爸爸的脾气不好,但令他十分奇怪的是父亲无论忙成什么样子都会去找,哪怕一夜不睡,找到后也只是抱到怀里去哄,把母亲情绪安抚下来后才会去公司。

    对许函更是无条件去爱,只要他一低头,许治从一定会心软。

    可等了两个多月,许函等到的只是许治从的两句话。

    爸爸会给你钱的,爸爸现在很忙。

    于是他就在这间出租屋里过完了剩余的高中生活。

    临近高考时,他出过一次车祸。小腿被路过的车子挤住,造成了骨折,后背被一根钢筋划破,伤口又深又长,以至于他现在身上的疤还没有丝毫褪去的意思。

    那晚的重症监护室格外的冷,像母亲临死前,许函跑到暴雨中一样痛苦。

    林赫家管得严,父母不让他半夜出门,只有谢狸守在他旁边。

    许函带着氧气罩,微微抬起眼皮,张了张嘴,像是想说话,但又不知道该如何说。

    谢狸注意到他的动作,温热的手盖住了他的眼皮。

    疲惫胜过了担忧,谢狸站了几秒便无力般蹲了下去,手像是催眠药般,让许函慢慢睡了过去。

    许函做了个很长的梦,梦到妈妈没有死,梦到他考上了理想的医科大,从此再也不怕母亲患病,梦到外婆在亲他的额头,帮他擦眼泪,问他:

    “我们小满是饿了还是冷了呢?”

    他嘴唇一张一合,似是在重复什么话。

    见状,谢狸立刻没了睡意,低头将耳朵贴近氧气罩。重复听了好几遍,谢狸才听清了许函的话。

    许函在说:“不要告诉我爸爸。”

    谢狸皱了皱眉,虽然不解,却还是答应:“嗯。”

    “……对不起。”许函侧过头,泪水顺着眼角流到枕头上,他没有像常人一样痛哭,只是无声地落泪。

    阳光透过窗户映进来,把昏暗的病房照得格外明亮,他看向谢狸,喉咙发紧,扯了扯嘴角:“对不起。”

    谢狸没说话。

    “谢谢你。”他又说,“辛苦了。”

    谢狸紧紧握住拳头,把手指攥得生疼,眼泪随着心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然后再抬眼。

    许函疲惫忧郁的面色撞到了他的视线中,他没有办法想象生活变成这样的人以后该怎么生存。

    许函的伤一直没有痊愈的征兆,每天都在尝试着站起来,却次次失败。这样的尝试一直持续到高考那一天。

    谢狸可能这辈子都忘不掉,高考那天,本该是少年圆梦的时候,许函一个人坐在病房,无助地将自己蜷成一团。

    他早晨出门早,和林赫在公园约定好,就一起打车往医院走。

    “咱们进去怎么说?”林赫问。

    谢狸想了想,没回答他。

    “要不看一眼就走吧,我怕我说话不过脑子。”林赫担心地看向窗外,点了根烟叼在嘴里。

    “正常说话就行,”谢狸低着头,向林赫张开手,“烟给我。”

    “干嘛?”林赫扭过头。

    “掐了,换药的医生是女生。”谢狸说,“你身上烟味太浓了,呛人。”

    林赫顿了顿,反常地照谢狸的意思做了,他靠到车背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在他印象里的许函是个总把笑容挂在脸上的人,上次来医院看他的时候,像是完全变了个人,虽然还是无话不说,却感觉什么都变了。

    两人刚推开门,就见少年左腿打着石膏,却还是硬要扶着床脚站起来,他的胸前别着两朵红花,右肩挂着条幅。

    条幅上面只有林赫和谢狸的名字。

    许函的眼睛生的大,会给人一种很惹人疼得感觉,他眼尾还有未干固的泪水。

    这天本该是他最脆弱的时候,但他却穿得如此体面。

    “不好好躺着,坐起来干嘛?”谢狸问。

    “你腿好了?”林赫好奇,伸手戳了戳石膏,“还疼不疼了?”

    许函没回答他们,看着两人好奇的目光,他失笑:

    “为什么没人注意到我今天的穿着,”他不正经地扯着嘴角笑,“合得我大早晨特意为你们准备的,你们根本不在意呗。”

    林赫闻言走到他的病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哪敢,我哥们真贴心,我要发个朋友圈!让我妈好好看看我哥们对我有多好!”

    “行,”许函还特意摆了个姿势,“给你拍,别拍腿就行。”

    谢狸跟着他笑,用手划过他和林赫的名字,抬眸注视着许函,无言。

    “你没长嘴?”许函笑,“敢吐槽我字丑你就滚,我这还是特意拜托护士姐姐帮我买的条幅。字都是我自己写的。”

    半响,谢狸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冲许函竖了个大拇指:“好看死了。”

    许函看了眼表,扶着床脚缓缓坐到床边,他收起了刚才不正经的笑,说:

    “还不走?不考试了?”

    林赫撇嘴:“这就逐客了?亏得老子早上还少吃了个包子。”

    许函:“滚。”

    林赫拽过谢狸,关门的时候还带着怨气,像是在骂他无情。

    许函想把胸前的花取下来,可别针却卡在了衬衣上,他毫无顾虑地往下拽,不管铁丝已经被他拉变形,却依然没有停下的意思。

    别针掉下之余,针尖从他手臂划过,留下了一道血印。

    他捂住眼睛,使劲吐了口气,随后便笑了。

    笑得声音不大,又或者说,更像是哭,死是什么感觉,他想试试,会不会有活着痛苦。

    随着他的顺利出院,林赫和谢狸的成绩也相继出来,这天,他们三个围坐在林赫家的茶几旁。

    许函负责看专家预计的分数线,谢狸和林赫负责查他们自己分。

    手心的冷汗油然而生,他不禁搓了搓腿,再次抬头看向钟表。

    还有两分钟。

    许函使劲刷新着网页,中途因为太紧张还不小心退出了网址。

    “能查了。”谢狸说。

    话音刚落,许函“啪”地一下刷新了页面,分数线顺势弹了出来。

    仅看了几行,许函就不禁吞了下唾液,接着不信邪般又往下翻了几行。

    为什么会这么高。

    他记得林赫出了考场就给他发微信说有点难。

    为什么会比往常高这么多。

    “我操!!!我操操操操!!!”林赫把手机摔到了旁边的沙发上,闷头往主卧跑去,“妈!!比估的高!”

    许函发愣地看着他们,手僵在原地。谢狸也像是考好了,冲他挑了挑眉,然后也开始笑。

    “多少?”许函问。

    “681。”

    许函松了口气,但他又不放心,伸手比着“北京大学”那行开始念。

    可能是太紧张了,他声音都是抖的:“……过了!”

    谢狸笑了笑,支着自己的下巴静静地看着许函。

    “林赫呢?”

    “598。”谢狸说,“看国防科大录取分数线多少。”

    “我知道,”许函再次顺着国防科大那行念起来,当读到录取分数线时,他的眼眶已经接近通红。

    过了。

    太好了。

    思绪停到这里。

    不对,应该要更靠后些。

    今早,许函也是真没想到许治从会直接找过来,自己和他太久没见了,开门发现是他时,脚步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许函自从搬走后没再花过许治从一分钱,把他给自己打的钱存到卡里,到实在没办法的地步时才打算用。

    他甚至怕许治从脊椎疼,在谢狸他们上大学那年暑假,许函开始打零工,攒钱往家里寄了一个按摩椅。

    也不知道许治从会不会用。

    应该不缺他这一个。

    “瘦了,”许治从语气舒缓,尾音上扬,说话时还时不时吐出些酒气,应该是刚喝完酒,双眼环视周围的环境,表情依旧沉重,“没人告诉我你在这住着。”

    瞧这语气。

    感觉说了以后他就会来一样。

    许依笑了笑:“说这个做什么。”

    许治从把西装外套脱下来,漏出自己坚实的上半身:“当初去哪个大学上了?也没听你给我打电话说。”

    许函沉默良久,随后,没有任何情绪变化,只是笑笑:

    “我没上大学。”

    许治从怔了一下,眼神不正常地飘忽,震惊了一瞬后又恢复了原本的神情,生硬地笑了笑:“你是在开玩笑吗?”

    许函:“没有,我很认真。”

    “……”

    “我想放弃自己了。”

    “……”

    “我救不了自己了。”

    “……”

    许函没有抬头,自然也看不到许治从将要落在他脸上的手掌。

    巴掌落下,力道没有特意地收,愣是把许函打到后仰,差点没站住。

    “许函,”许治从冷漠地撸起袖子,“我在认真问你问题。”

    “我也在认真回答你的问题。”

    气氛安静了好长时间,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开口。许函始终低着头,脸颊的红热让他不自觉地闭眼。

    半响,他听见面前的人叹了口气,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冷峻的嗓音传了出来:

    “小满。”

    想哭的欲望被他生生压了下去,许函点点头表示回应:

    “嗯。”

    “你是在报复我吗?”

    “不是。”

    “是怪我没来找过你吗?”

    “也不是。”

    “那是什么?”许治从看着他,“你可以报复我,也可以怪我,但你不能毁掉自己的前途。”

    许函干巴巴扯了扯嘴角,没打算同他解释。

    “不说话是对我今天的到来不满吗?”

    “有什么事是您不知道的?”许函沉默了半天,憋出来了一句,“还要亲自来问我么?”

    许治从喉咙发塞,一时竟没有说话。

    许函叹了口气,停了几秒道:

    “来这之前,您应该就知道了。换句话说,在我出车祸的时候你就知道我为什么考不成了,对吗?”

    许治从的嘴颤了颤,眉头紧皱,双手蜷缩在一起,抵住了额头。

    “是吗?爸。我现在能这么叫你吗?”他自嘲地笑了笑,“你是觉得我随便编个谎话会减少你的愧疚感吗?”

    “小满。”

    烦躁的情绪让他捏了捏眉心,许治从知道他的弱点,他就是一个极度心软的人。

    “以后不要这么叫我了。”

    话音刚落,他又说:“您知道吗?我当时刚出院的时候,在您公司旁边的咖啡店打工,有好几次路过这里,甚至都不敢进去蹭空调。”

    “当初我出事的时候您不来,现在为什么又要过来?”

    许治从不语。

    “那我换个问题吧,”许函说,“江免是今年高考吧,他想上的什么大学?”

    “他不用上大学,我把他送到国外了。”

    许函愣了几秒,虽然这个答案已经在他的预料之中,他的嘴边还是不由自主地颤了颤:“差不多猜到了。”

    他双手扶着桌子,把头低到最低,像是在想什么,抬头之余顺势躲过了许治从伸过来的手,卸了气般道:

    “他真幸福啊。”

    “小满,”许治从用手摁着太阳穴,喃喃道,“我不是不过来看你,是因为咱们公司出事了,你妈妈家里的事情也需要我亲自出面来处理,实在是忙不过来。况且当年没办法考,现在呢?还是每天浑浑噩噩地在外面打工?是完全放弃自己了是吗?”

    “还不够明显吗?”许函冷笑,自动省略了前面那些问题,“我不这么做,那你想让我怎么办?”

    许函始终低着头,许治从说一句,他就点一下头,像个被囚禁的雏鹰。他微微瞥向茶几上放着的照片,轻轻扬起了嘴角。

    这是母亲死去的第五年,照片其实早就泛黄了,但他始终不舍得扔。他知道许治从留了很多母亲的照片,只能像小偷一样,联系家里的喻阿姨,偷偷把照片寄过来。

    地址应该也是喻姨给许治从的。

    他不禁叹了口气。

    怎么能这样呢。

    啪——

    他的肩膀被人使劲拍了一下,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所以你爸啥意思到底?”林赫指着笔记本上的话不解道,“让你去农村上高中?可你不都二十四了吗?二十四了还让你上高中?……要我说,你来我家公司干得了,正好我爸本来就想让我从商……但你不是想学医吗?”

    “你哪来这么多问题。”谢狸冷声道。

    “他说让我高考完,混个学历好去他公司上班。”

    “那为什么不复读,还要从高二上?”林赫问。

    “不知道。”许函摇摇头。

    “为什么要跑到小县城里读?”谢狸问。

    “不知道。”他依然摇着头。

    “不是,你怎么什么都不问?真不怕你爸把你卖了。” 林赫又气又好笑。

    “麻烦。”许函说。

    谢狸扯了扯嘴角,把笔记本电脑合上后,拿起身旁的手机,默默给许函订了张票。

    “真不能在南阳读?我可以让我妈给你找个学校。”林赫说。

    “不行,我已经答应他了。”

    谢狸:“那你愿意吗?”

    许函没说话,拿起咖啡呡了一口,思绪久久不能平复,他只能硬扯出一个笑容,像往常一样:

    “不愿意我为什么会去?那里安静,也没人打扰。多好。”

    谢狸张了张嘴,没说话。半响,才点点头:“你愿意就好。”

    林赫愣是半天没说话,直到准备离开咖啡店时,抓起许函未喝完的咖啡一饮而尽,还没等许函问,他便搭上了许函的肩膀:

    “哥们有时间了就去找你。”

    许函笑:“不来是孙子。”

    “请G2578机车乘客来到出发口,火车马上出发。“

    本来早上谢狸和林赫想和他一起来,都被他三两句话打发走了,走的时候还不忘提醒他到那了记得给他们多联系。

    许函用手摁灭了烟头,拖着行李箱上了高铁。

    他坐下后戴上了林赫硬塞给他的眼罩,他从小睡眠质量就不行,长大了更是如此。

    “哥哥,你怎么刚上车就能睡着啊?”

    许函听到后稍稍皱起眉,想了想又接着闭上了眼睛,他现在根本没工夫管那些零零碎碎的小破事了。

    他需要在那个陌生的地方待两年,等回来的时候许治从会不会又整什么幺蛾子,谁也说不清楚。

    许函正想着事情,没有回答旁边的小孩,旁边的小孩却完全不罢休,直接拽起了他的眼罩。

    “我……”他被吓了一跳,刚想骂人又想到这是一个小孩子,教坏孩子不好。

    他的眼罩被迫摘了下来,终于看清旁边小孩的模样了,白白净净的,特别是那两颗水灵灵的大眼睛,像葡萄一样,许函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被惊住了。

    “不要打扰哥哥睡觉。”旁边的女人抓住了小孩的手,“把手里的眼罩还给哥哥好不好?”

    这应该是她妈妈。

    小孩呆滞地盯着许函,把许函看得都忍不住说道:“小朋友真好看。”

    孩子的妈妈笑了笑:“谢谢。”

    小孩看到自己妈妈笑了,也跟着笑了起来,把手中的眼罩还给了许函,躺在妈妈怀里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就发出了平缓的呼吸声。

    许函没有戴眼罩,没有睡觉,呆呆地看着窗外,火车行驶得并没有高铁那么快,路过田野地带的时候,他看到了近好几年来没有看到过的事物,忍不住松了口气,顿时有了睡意。

    他是被旁边坐着的小朋友给叫醒的,他缓缓睁开了眼睛,拿行李的时候还忍不住去想,以后独自生活的日子里会看到他向往的新世界吗。

    事实证明并不会。

    他来到了合同上说的县城,还没进村的时候,就被村干部的嗓音给吓到了。

    村干部本来在等着老伴做饭,看到许函拖着行李来的时候,懒懒散散翻动了一下村民住房的姓名,他抬眼看着许函,忍不住皱了皱眉,这么秀气的男孩子,一看就不是他们村的:

    “哪来的?”

    “南阳。”许函掏出了自己的身份证和合同放到了村干部旁边的桌子上。

    村干部拿起合同看了两眼,实际上一个字也没看懂。

    许函解释道:“我是来读书的,签过合同,你们村长应该知道。”

    村干部显然是不敢相信,面前这个人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是城里人:“你来我们这借读?村长知道?”

    许函点头:“你可以问问他。”

    “你为啥来我们这读书啊?”村干部问。

    “你们村子优秀,”许函说,“我想安安静静学习,城里太吵了。”

    村干部点了点头,拿着他的身份证和合同去了旁边的屋子里,许函跟着他一起走了。

    “老韩,这个小子说要来咱们这借读,真的假的?”村干部走到了一间屋子里,敲了敲门。

    许函环顾了一下周围。

    环境其实还好,没他想象中的那么遭。他来之前看了许治从发给他的邮件,是一堆照片,全是村子里的老师。

    许函对这些不感兴趣,随意划了两下就关了。

    因此他对这个老韩也不眼熟。

    “什么?”村长打开门口先盯着许函看了几秒,随后又停了好长时间才开口,“你就是前天合同上说的许什么……许树?”

    “你好,”许函很正式地伸出手,“我是许函。”

    村长顺势握住他的手,笑了笑:“行,涵养的涵?”

    “函数的函。”许函说。

    “嗯。我给你收拾出来一个屋子,等会儿我带你去看看,你也休息会儿。”村长说。

    许函还没来得及点头,听到村长又说:“小伙子,你多大了?”

    “二十四。”他回答。

    村长若有所思地想了几秒:“我姓韩,叫我韩叔就行,我们这儿破,劳烦你跑一趟了。”

    许函生硬地笑了笑,之后就不再说话了。

    老韩看他这样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打发走了村干部,抓起桌子上的钥匙就带着许函去了他暂时的住处。

    许函跟着老韩慢悠悠地走,没走几步就看到了照片上的那所学校,他皱起眉看向那里,不到两秒便把视线移开了。

    “哦,忘了给你说了,”老韩注意到许函始终看着学校,猛地拍了拍脑袋,“这是我们村前几年弄的学校,就这一所学校,小学,初中,高中都在一起。”

    “嗯。”

    “学生都是村里没钱去市里上学的小孩,老师也都是村里的人,学历都不太高。”

    “不过有一个老师,是大学学历,只是后面听说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才回村里教孩子们上课的。”老韩喋喋不休地说着。

    许函撇嘴笑了笑。

    不好的事……不好的事就放弃前途了,这种人他一辈子看不起。

    想法一出,他立马不敢去想了。

    他现在又是什么身份,也配嘲笑别人。

    “那行,”老韩说,“明天没事的话去学校看看吧,我们这好久没有来过像你这样的人了。我让校长老师们过来,大家一起认识认识。”

    老韩把钥匙给他后就走了。

    许函其实想说完全没必要认识,可这话他实在没好意思说出口,他走到床边,刚想坐上去,手就先一步拍了拍床,拍完他就皱起了眉。

    为什么他的床这么软?甚至比他在出租屋的床都要软。

    许函掀开了床单,发现底下不止铺了一层棉花垫。

    据他所知,老韩一路上都是锤着腰走的,床垫应该没有这么厚,甚至可能只有一层床单。

    许函不知道为什么,竟忍不住抚摸了一下床铺,抬头望向村长离开的地方,久久没有回过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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