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亿万年前，自盘古开天辟地，便有了世间万物，万物皆有灵，也就有了当时的伏羲女娲，人首蛇身，尚未完全归于人形，她以黄泥为本质，以灵力为根源，精心雕刻的成为了世间之神；随意摔下的泥点成为了万千凡人，以至于模样参差的，归于了魔。

    人神魔三者本是友好共处的，井水不犯河水，而三灵大战便发生在京城春节那一天。那一日，街上随处可见着红色灯笼，每门每户上都挂着油润光亮，干柴瘦劲的腊肉，空气中飘着甜丝丝的香味，甜中沉着酒为，印入对联，应了苏轼那句‘春风送暖入屠苏’，只是这酒并未是屠苏酒，而是民间的一种果酒。稚童们拿着糖葫芦在街上寻朋唤友，好不有趣；而天上神界，较为冷清，神仙们枉若平常，只是领着神领所派下的造福人间的任务，发下财运，神本无欲，何谈烟火？魔族比人间更甚，极为喜气洋洋，魔为半人半鬼，生时为人，死后为鬼，魂与鬼相交，怨气根生，即成为魔，所以他们于人间迎新方式相同。

    正当人们准备拜年之时，林中忽有狼妖横出，后肢已化为人腿，上肢极短，视为畸形，嘴里吐着半兽半人的语言，极为诡异，一出来，便横冲直撞，人们一见此巨兽，躲至家中，不敢出门接财运，皇帝懦弱，领众嫔于屋中烧香拜佛。一上仙发觉，下凡将其擒之，一切皆为魔族驱使。

    于是，在后来的三灵大会中议出此事，人神与魔据理力争，最终引发大战，也就是三灵大战。魔以一敌二，处于弱势，不堪而败，驱逐于山林，永世不可回归，人间也终得了把百年太平。

    据人族将领亲述，魔族狠厉，人间死伤无数，恶运不断，此终。”

    “阿兄，后来呢？”

    一位抱着书，靠在树边的少年，笑了笑：“后来，就是村子了，也没有后来了。”

    他摸了摸坐在黄牛背上的弟弟“走吧，回家。”

    手牵着牛，抱着犁地的工具回家了。

    夕阳被黄昏吞噬，留下漫天残血。

    一个抱着果篮的小姑娘，在田边听得入了迷。

    这个村子是当年参与三灵大战的后代，他们比京城中人更加信奉神明，他们与世隔绝，不外出采买，只有如今的皇帝念着旧情，每月派商人进村商卖，村子近乎无人知晓，大多自力更生，不吃肉，不杀生，认为这样神明会赐下福运。

    那个抱着果篮的小姑娘也借着光回了家。

    她单手排闼进屋，淡然开口：“村子里的人又在说那个故事了。”

    妹妹落鹓笑道：“他们不出去，只知道这个，也只能说这个了。”

    沉鲸擦拭着水果，漫不经心的开口：“过度信奉，不是好事，神也不是造世主。”

    落鹓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挑了挑眉“那些故事半真半假，早已改了许多版了。”

    此话过后，姐妹二人再无言语。

    “今日，是阿娘的忌日........”

    沉鲸沉默的开口。

    “收拾收拾，也该走了。”

    村子里的人说，娘亲在她们出生就已经过世了，她们来到这村子时已经是七岁模样了，无声无息，好像突然降临一般，觉得是命中注定，就将她们留下来了。

    娘亲的忌日她们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天，村里人就将忌日与她们的生辰定在入村的那一日。

    姐妹二人如今在这村庄里已过数年，长成了十四五岁的模样，她们很少与人接触，大多独来独往，可村里人一辈子行善积德，也可怜她们，过一两月便会送来大米和果蔬，她们往往只收下大米，退还果蔬。

    她们是村中唯一可以进京的人，卖首饰，以村中山谷间的一种花木为原料，深受京中人喜爱，便也换得银子谋生。

    她们理出身下所省下的银子，进京买花。

    那是一种注入灵力的花，花瓣成白色，偷着隐隐的金光，煞是好看，只可惜有些贵，只够买两支。

    她们回村时，已是晚上六点多。

    沉鲸拿上了果篮，和落鹓从村子后面的小河中渡过去，她们脱去鞋袜，瘦皙的脚踝上各自挂着一对龙凤银链，做工精细，三层连扣，细细的银环上，刻着一串的云螭与鸾鸟，随着动作在水中发出轻快的响声。

    她们背后的水中倒影出几抹鲜红。

    她们一路向山谷而上，山谷中有一条灵涧，只不过到了村庄，灵力极为微薄，也只能说是甘甜，而她们住在村子上游，灵泉水使她们的身体即便营养不良，也未曾生过几场大病。

    她们到了山谷的最高处，那里葬着她们的母亲。

    她们刚来到村子时，家中总是会出现一些字条，是母亲留下的，冥冥中指引着她们。

    没有任何人来到过山谷的最高处，即便是顽童也不曾跑来。

    她们猜到这是村中禁忌，所以每年都是背着村里的人来这。

    她们虔诚的跪在墓前，将祭品奉上，嘴中念着祭词。

    墓前散出灵力，将她们二人笼罩，林间的小兽走出，狼躲于林后窥伺，稚兔跳在墓后，鱼在水中腾跃，飞鸟立于树冠啼鸣，而在她们睁眼的一瞬间，万物又复于平静。

    她们递上香火，微弱的火光中，她们看见有一两个人影，二人同时回头，火光间，落鹓喊道：“王婶，李叔！”

    李叔背着手丛林间走出，夜色间看不出脸上的表情。

    李叔缓缓走上来，一脸凝重地看着她们和她们身后的墓，王婶有些欲言又止。

    是李叔沉闷的开口：“两位囡囡祭好了吧，跟叔婶回去吧。”

    落鹓和沉鲸相视一眼，立刻心有灵犀。默默地走在他们身后。

    李叔似是知道她们想要说什么，沉哑的嗓音说：“那里，是村中禁地，我们也不知为何，只不过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以后也不要去了。至于你们的母亲，在家中祭拜，心意到达即可。”

    李叔一向平和，听着语气，姐妹二人也知是犯下了过错。

    沉鲸：“我们，不会再踏入此地了。”

    李叔的脸色好了些，极为勉强地笑笑，他们一路向下。

    “当年的三灵大战就发生我们这个村子，你们两个不知道也属正常，村中人全部是当年参与大战将领的后代，那个地方只知道不可进入，先祖们也闭口不提。”说完便甩袖而去。

    王婶心疼的抱抱她们，叮嘱过后，便也离开了。

    落鹓：：“我总觉得他们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沉鲸苦笑：“我们本就是外来者，不用奢求过多了。”

    一路无言。

    回到屋中后，她褪下衣裳，左侧白皙的后背，是一片金色的云螭图腾。

    落鹓望着那半边的纹身，将头发别到另一边，右侧，是鲜红的鸾鸟图腾。

    她们两人的纹身是自生出来的时候就有的，十分妖异，云螭为兽，鸾鸟为禽，一兽一禽，双生命注。

    沉鲸所纹上的龙，并不是黄金的金，而是祥云聚天时所散出光的金；落鹓背上的凤，像是鲜血刺入皮肉，狰狞而华美。

    这两半纹身是自她们出生的时候就有的，她们没有告诉任何人，也不希望任何人知道。

    而她们各自一半背后所纹的纹身相合在一起，交织成了一幅龙凤图腾。

    落鹓莹白的手指轻轻拂过沉鯨背后的纹身，激起一阵战栗。

    皎黠的月光落于窗边，深色的夜衬得月光，也并未有李白说的那般柔和。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可悲之人竟也不知故乡在何处。

    沉鯨站起身子为落鹓解下发束，拿着梳子缓缓梳着她的头发，轻声问道：“小鹓，你知道哪里是故乡吗？”

    落鹓顿了顿，淡淡的说道：“故乡只不过是人们一个幻想出来的地方，哪里都可以是故乡，哪里也都不是故乡。或许有长辈有亲人的地方，才被称之为故乡。”

    “是啊，你说的对，我们没有故乡。”

    落鹓像是察觉到了姐姐失落的心情，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扬起笑容：“有姐姐在的地方，那自然就是故乡。”

    沉鯨苦笑了一下，“睡觉吧。”

    故乡故然美好，只是故乡也终究是一个虚假的地方，世间有故乡，那是人们，所幻想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