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即便怒火在胸腔里翻腾，他们仍旧得维持身为神职人员应有的风度。
大长老拂了拂袖子：“空口无凭，王妃这话未免太过草率。神灵在上，王妃还是莫要说笑了。”
“说笑？”
萧桃却毫不示弱。
“本公主可不会拿这事儿开玩笑。”
说罢，她扭着屁股，迈着自以为优雅的步伐走下祭坛。
“本公主自然会证明给你们看。但……凡事讲究一个仪式感，本公主决定——再择吉日！届时，所有人都会知道，谁才是最接近神的人！”
此话一出，大殿内又是一阵哗然，长老团中几人下意识地交换了眼神，脸色越发阴沉。
“择吉日？既如此，王妃可要拿出实质的计划，而非空谈。”
“说起这个……”
萧桃当然不会被吓倒。
既然要搞事情，她又如何会打无准备之仗？
“长老们还是先准备好本公主需要的东西吧。到时候，本公主一定还你一场盛大的仪式。”
说罢，她又拍拍屁股，转身离去，衣袂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活像只斗胜的鸡。
留下身后几位脸色铁青的长老，心头的怒火几乎要压不住。
这也是正常的，本来么，面对九公主，奇葩若萧熠，也是经常会被她弄得心头火起。
九公主她能和大多数人都能折腾得有来有回。
之后的很多个晚上，祭台处都有怪事发生。
但没有人敢说这是闹鬼——毕竟这里可是教中的圣地，任何不敬的言论都会被视为大不敬。
事实就是，萧桃每天晚上都来……
此刻，她正披着斗篷溜到祭台，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这里！要在这里要开个门！”
萧桃站在掣签台前，跺跺脚下的石板，又拿手拍拍台子。
“要够大，能塞得下一口棺材！不过不能太明显，我要的是活动门！”
沈卓无奈地看着她。
“那要不你自己来？”
“哎呀，人家哪有你厉害~”
萧桃审时度势，适时跑过去把着人手臂撒娇，蝴蝶一样。
歪理更是一大堆。
“人家是准备变身的啦，那到时候棺材一开，本公主宛如神兵天降，头上当然要戴点首饰的，这空间不大一点怎么能成，不然哪能装得下本公主的气派？”
反正九公主铁了心随时都要美美的。
“……”
沈卓没再说话，只是认命地开始刨坑，扩大挖掘面积。
当然，九公主的计划绝不可能止步于此。
她还让谢令辰画了一个巨型签筒。
“这么大一个筒，要镀金！”
她冲着沈卓点点图纸，语气振振有词。
“要不然本公主变回来之后，面子要往哪里搁？”
她说话的口气，仿佛是天下最理直气壮的事，手指轻点那纸上的粗线条，目光亮闪闪，仿佛在憧憬未来的辉煌场景。
沈卓觉得很奇怪：“可是，为什么签筒一定要镀金？你不觉得这太夸张了……”
萧桃当即抬手打断，眸子一瞪，俏脸一板。
“做就是了！”
沈卓只能认命地埋头刨土。
尽管额角沁出薄汗，动作却依旧一丝不苟。
萧桃蹲在一旁，双手托腮，目光一动不动。
神情专注得仿佛在数自家的财宝。
“沈卓，左边再深三寸！”
她伸手比拉拉自家裙裾。
“本公主的裙摆可是宽得很的，你这点空间，到时候连转个身都嫌窄。”
沈卓手腕一顿，铁锹一杵，忍不住侧眸看她。
“……你到底是要诈尸，还是要唱戏？”
萧桃一本正经点头：“这两者并不冲突。”
她还故意扬了扬下巴，满脸理直气壮。
沈卓低声叹道：“你这是要修陵寝么……”
手上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往下挖。
萧桃笑眯眯的，顺手递了块帕子过去：“不错不错，干得漂亮！赏你擦汗一次。”
沈卓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能僵着脸任九公主的香帕糊脸。
最终，长老们看着金光闪闪的巨型签筒，脸上尽是无奈与隐忍。
“这……实在是太离谱了……”有长老低声抱怨。
碍于教规确实没有明文规定签筒的尺寸，加之不少少壮派的教徒打边鼓，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萧桃甚至得意地笑出了声。
“就让你们瞻仰瞻仰本公主的出神入化的神迹吧~”
香火缭绕的祭台上，萧桃正以一副虔诚至极的模样站在签筒旁，口中念念有词，语调抑扬顿挫。
然而，她那一串叽里咕噜的祷告却堪称乱七八糟。
一开始，九公主还算是端庄正经。
“愿天地庇佑，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沈卓在一旁暗自欣慰。
“……再顺便让本公主抽到上上签，最好……嗯……还能赐我一双金珠绣鞋。”
沈卓笑容僵在脸上。
萧桃自顾自祷告下去：“再让如意坊给我留一件最新样式的烟霞裙，颜色嘛……得是金色，不要桃红，桃红太俗气……”
沈卓站在一旁，眉心狂跳。
金色会比桃红清高么？
但他不敢触了九公主的逆鳞，只得轻轻拉她袖子。
“小桃……你祈愿的对象，可是神明。”
神个狗。
萧桃内心不屑，脸上依旧维持一本正经，绷着嘴同人小声逼逼。
“正因是神明，才要许最真实的愿望。要是随便糊弄一句，那岂不是不敬？”
说完还睁开一只眼，同沈卓一通眨巴，像只得意的小狐狸。
台下长老们个个面色复杂，不发一言。
有的干脆垂下眼帘，装作没听见；有的甚至直接背过身去。
主要是，他们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毕竟，另一位候选人，拓跋幸干脆连影子都没露。
这也就是说——掣签筒旁的萧桃实际已经成了圣女血统的唯一代表。
随着仪式进行，萧桃微不可察地朝人群中瞟了一眼。
那边，她暗中安排的信徒已经各就各位了。
随着她的眼神示意，一声脆响打破了原本还算庄重的气氛。
地面开始震颤。
香炉翻倒，木炭滚落，火星四溅。
供奉在神桌前的神像也在诡异的力道下缓缓倾斜，最终重重地摔倒在地。
人群一片惊呼。
场上顿时乱作一团。
信徒们惊叫着，长老们东倒西歪，少数几人欲将其扶正。
奈何四周皆是推推搡搡。
此刻，人群边缘的沈卓迅速弯腰点燃了事先埋好的引线。
滚滚白烟接二连三从掣签台四周升起，瞬间笼罩了整个仪式场地。
遮挡了所有人的视线。
“快！救火！”
浓烟中，萧桃迅速拿出准备好的白布缠在自己脸上。
自己悄悄挪到掣签台后方的一块砖板旁，用力按下之前凿出来的机关。
砖板下，一道暗门悄然开启，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
萧桃在一片烟尘中，轻手轻脚地钻了进去，随着身后的机关自动合上，外面的一切喧嚣顿时被隔绝开来。
她快速滑下通道，来到了暗室中的“棺材”。
当然，“棺材”只是萧桃开玩笑的叫法。
那其实是一个经过精心设计的签筒复制品，外观与掣签台上的签筒一模一样，但内部空间足够容纳她整个人。
萧桃快速爬入复制签筒中，手又按在那筒壁的按钮上。
接下来，便是一阵齿轮运转的声音。
两只签筒底下的圆盘开始转动。
真假的签筒就这样逐渐被交换过来了。
“咔哒”一声，那机关顿住后，又重新启动。
巨大的签筒从暗室的轨道上缓缓上升。
萧桃在里头忙着换装备。
那装神弄鬼的劲儿都是从王玄清的装蒜秘方里偷来的。
她还特制了一套轻便衣物，就为了能够快速转换为与金签相似的造型。
衣物是能闪金光的面料，充满了迷之神圣气息——没少用钱！
当然了，反正是用的拓跋辰的钱。
萧桃自己利用明夷的存在，是没少薅拓跋辰金库的羊毛。
她还特别拿了加了夜明珠粉的小卷轴挂在腰上。
总之一整个人就是贵！
浓烟笼罩下，所有人都在慌乱奔走，发出尖叫声，掩盖了祭台上那不小的轱辘动静。
换完装的萧桃扶住签筒内壁，屏住呼吸，等候着最佳时机。
一点没在担心的。
房梁上，还有明夷和王玄清这两员大将负责监控全场。
巨大签筒以及其中的金签——按九公主的吩咐，事后都必须要纳入囊中。
都是钱呐！那不得回收再利用么！
同时，他们还要负责在浓烟起来的时候装神弄鬼。
王玄清的任务很是“憋屈”——他既不是点火的，也不是放烟的，是负责帮九公主“酷炫登场”的。
他得在幕后调试那些暗槽滑轮，确认签筒不会拉一半就砸下来；推开的时候不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噪音……
总之，一切让九公主显得“神迹逼真”的细节，全压在他身上。
明夷则负责让协调全场。
公主，你准备好了么？
房梁上，明夷抿嘴一笑，慢悠悠地点燃了手里引线。
随着暗暗埋下的引线烧尽，一声细不可闻的“噗”响，香料瞬息间爆散开来，带着奇异芬芳的雾气翻涌而出。
紧接着，松脂与硝石被点燃，明亮的金黄色光芒如流火般迸裂，仿佛数十只金蝶在浓烟之中翩然飞舞。
金光透过升腾的烟雾四散弥漫，映得石壁皆是一层摇曳的光彩。
烟气氤氲，明灭闪烁之间，让人恍惚身在天上宫阙。
殿下的长老们抬头一望，只见整个祭坛被映照得如白昼般辉煌。
已是有人忍不住倒吸冷气，低声喃喃：“神迹……”
轰然的声响在祭坛上空炸开，烟雾翻卷如潮。
所有人屏住呼吸，那一刻，仿佛神灵真的就要从天穹之上、烟火之间，缓缓降临。
“神迹现世！诸位信徒，莫要慌乱！”
房梁上的王玄清趁机气运丹田，极其配合地开始装神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