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

    入冬之后,日子就过的很快,田里的麦子不断抽芽,长高。

    苏喜英的冬衣最终只停留在那件上衣,她屈服于自己的手艺,只得放弃。

    她给自己的解释是再不放弃,周成礼就要冻死了。

    她对这个解释很满意,也原谅自己的半途而废。

    然而当她看到周成礼穿着那件崎岖的棉衣,她竟比穿着的人还尴尬。

    “别穿这个。”她上手就要去扒掉。

    周成礼没拦着她,逗笑说:“白日是不是不太好?”

    苏喜英有些诧异,抬头去看,再瞧见他眼中的笑意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她捶了一下他的胸口:“我当初就没说错!你那句话就是有这个意思!”

    周成礼抚着胸口,勾起唇:“哪句话?”

    苏喜英叫道:“你说你身体好!”

    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了,她立马捂住嘴。

    周成礼笑声从胸腔里传出来。

    苏喜英乜他:“你还笑?”

    周成礼摇头,但笑意不减。

    她盯着他,不悦地转过身,不打算理他。

    周成礼止住笑,走到她面前,揉了揉她的脑袋,将她的头发弄的乱七八糟,嘴上还在逗笑着:“我身体好是事实,但我当初确实没有那个意思,而现在......”

    他话音止住,苏喜英从他手底下抬起头,等着他后文。

    周成礼锁着她的眉眼,俯身在她耳侧轻声说:“我还欠你一个洞房夜。”

    话音里的热浪喷洒在她脸侧,惹红了苏喜英的脸,那红晕从脸颊蔓延至耳尖。

    周成礼瞧着,绷紧了下颌,他盯着那泛红的耳尖,心里一动,就轻轻亲了一下。

    苏喜英原本还在羞涩中,忽然耳尖传来温热的触感,柔软地让人浑身无力。

    她腿有些软,周成礼揽住她的腰身,笑声响在耳边。

    “你想什么时候让我们的仪式完整?”周成礼一边轻柔地将她脸边的发丝别在耳后,一边说。

    苏喜英一下子爆红了脸,她有些慌乱,又有些不知所措。

    她低着头,没有说话。

    周成礼笑了下,他擦了一下那红扑扑地脸:“逗你呢,我会给你一个完整的仪式,从头到尾。”

    苏喜英愣愣地抬眸看去。

    忽然她瞥见屋外,眼睛一亮。

    “下雪了!”声音惊喜。

    “周成礼,下雪了。”她眨着明媚的双眸仰头望向他。

    周成礼眉眼低垂,视线里只剩下她明媚的笑,他喉头滚动,随即低下了头,吻住了那诱人的双唇。

    屋外落下来的雪花,争先恐后地飘进房中,滴落在各处。

    直到屋门前湿了一片,周成礼才放开她。

    苏喜英有些窒息,她大口呼吸着,方才还正常的唇,现在像个熟透的果子,眼中也含满了水汽。

    她拽着周成礼的衣领,将额头抵在他胸前。

    周成礼轻笑。

    苏喜英又捶了下他胸口,但手上无力。

    周成礼等她缓过来,才拉住她的手,往外走。

    苏喜英跟着他:“去哪儿?”

    “去看雪。”他说。

    苏喜英跟着他,虽是冬日,但心里溢满了暖意。

    今年的雪来的晚些,却下的很久很大,他们在雪里站了会儿,发丝上都落了雪。

    苏喜英转头看他的样子,哈哈大笑:“你这样看起来像个年轻的老头子。”

    周成礼也弯起唇:“你看起来是个华容依旧的老太太。”

    苏喜英乜他一眼:“油嘴滑舌。”唇角却压制不下去。

    雪势并未减小,反而越来越大。

    苏喜英长睫落上了雪,她眨了下,看到周成礼头上都是雪,伸手要去扫他头上的雪,被他拦住。

    “同淋雪,共白头。”

    苏喜英没听懂,疑惑道:“什么?”

    周成礼盯着她的眼睛,眼睫上忽闪着雪花,语气格外地认真:“我听到一个说法,说若是能同淋雪,今生便能共白头。”

    苏喜英这次听明白了,她拍了拍,笑他:“没看出来,你还信这个呀?”

    周成礼神情认真,那时他也是嗤之以鼻,觉得很荒谬,可现在他很相信,且必须要做。

    “是,我相信。”他说。

    苏喜英愣了下,看他表情严肃就没有再笑他,而是伸手抱住了他,轻声说:“好。”

    冰天雪地里,他怀里拥着暖意,周成礼伸手搂紧她,像是要融入骨血一般。

    ......

    新元佳节将至,寻常安静的苏家坡,也开始热闹起来,各家各户都在为佳节做准备。

    苏老爹将坛子里的腊肉拿出来晾晒,他喊了声:“英姑!”

    苏喜英挽着袖子从柴房走出来,问道:“怎么了爹?”

    苏老爹努努嘴,提着腊肉:“你来把腊肉挂一下,挂在架子上。”

    “你喊周成礼呀,他个高——”苏喜英擦了擦手说。

    话说出口的那一刹那,她身子一僵,心口皱缩,苏老爹脸色也变了变,他看向闺女,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不过转瞬间,她便又恢复了正常,走过来接过腊肉,踮起脚系在搭起来的架子上,她仰着头,也不知道是腊肉的味道还是什么,熏的她直想流泪。

    “嗯就是腊肉的味道。”苏喜英吸了吸鼻子,自言自语。

    苏老爹听到她的声音,但没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苏喜英手上还在系,声音有点闷闷地:“爹,这次腊肉味道不好,熏眼睛。”

    苏老爹怔住,他知道自己闺女的性子,她表面上越是正常,心里就憋着一股劲,这瞒不住他。

    “英姑......爹当初不该逼你嫁人。”苏老爹搓着说,有些无奈。

    苏喜英终于挂了上去,那腊肉在她眼前晃动,她伸手稳住,过了一会儿,她转过身,笑着说:“爹,都过去了,他走就走了,咱们日子还是照常过,往常不都是这样吗?”

    苏老爹心里更难受了,骂道:“也是爹鬼迷心窍,心想入赘的话要好些,没成想......”

    苏喜英扶住他,安慰道:“爹,咱不提他了,咱们就当这段日子雇了个劳工,他还是干了些活的,况且只是出了饭食,咱们没有吃亏。”

    苏老爹听到她的话,悄悄看了她一眼,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苏喜英转瞬间眼神黯淡下去,嘴角的笑也收了起来。

    也不知是用药的原因,还是其他什么,苏母的状态比往常好了一些,有时候会突然神志清明。

    苏喜英惊喜,更是不敢断了药。

    “爹,你在家里照看娘,我去镇上买些年货,顺便把娘的药带回来。”苏喜英整理整理衣服说道。

    苏老爹抬头看过来,有些犹豫,但还是没阻止:“那你早些回来。”

    “好。”她应着。

    在苏家坡还感受不到,一来到镇上,苏喜英才发现什么是佳节将至。

    不大的镇子,此刻挤满了人,各家铺子都张灯结彩,门口站着小二吆喝着让人进去。

    苏喜英快有半月没有出门了,乍一出来还有些不适应。

    她顺着人流往里面走,街道两侧摆满了摊位,各式各样的物件,应有尽有。

    苏喜英左看右看,目不暇接,耳边都是各种叫卖声,她心里的阴霾在这里暂且被挥散。

    她走到里面一处卖灯笼的摊位,摊主手里提着灯笼,嘴里吆喝着:“来来来,红灯笼,大红灯笼高高挂,去病又去邪咯!”

    苏喜英走过去,拿起一个红灯笼,在手里转了转:“这个怎么卖?”

    摊主笑着说:“姑娘,这个是上好的手工绸缎灯笼,要三两银子。”

    苏喜英一惊:“这么贵?”

    摊主撇了下嘴,带着些不情愿地笑:“物对其价嘛,最主要的是图个好彩头,去病又驱邪。”

    “三两银子买药更能去病。”她嘀咕了一句。

    那摊主一听不高兴了,直接夺过她手里的灯笼,嘲讽道:“走开!买不起就不要出来丢人,三两银子还嫌贵!”

    苏喜英听他这话,直接气笑了:“你这经商之道挺厉害的,买不起就是丢人,那你买的起那楼?”

    摊主脸色一变,怒道:“你不要没事找事,不买就赶紧离开。”

    苏喜英心中闷着一股气,此刻彻底被点燃,她站在摊位前:“我偏不。”

    他们这里吵闹声音掩盖在叫卖声里,并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但摊主瞧着她的表情,脸色不好,却也不再与她纠缠,生怕砸了买卖。

    苏喜英也懒得与他纠缠,便转身离开,却听见身后那人的声音。

    “一脸寡妇相!娘的晦气!”

    她停住脚步,深吸一口气,攥紧拳头转过身走到他面前,眼神冷冷地盯着他:“你再说一遍。”

    摊主见她又回来了,眼神略有闪躲,闭口不言。

    “我让你再说一遍。”苏喜英声音拔高,引起一旁摊贩前客人的注意,纷纷探头往这边瞧。

    摊主心中胆怯,却也是来了火气,怒道:“再说一遍又如何?你一脸寡妇相!”

    苏喜英点头,寻看一番,没找到称手的东西,索性扬起手甩了过去。

    清脆的声音四下传开,摊主捂着脸震惊地看着她,不可思议道:“你敢打我?”

    苏喜英盯着他:“打的就是你,我在给你驱邪。”

    那摊主松开手,撸起袖子就要甩手过来,苏喜英刚要伸手,旁边忽然多出一手攥住他。

    她偏头去看,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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