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在十月份淅沥下不停，天空阴灰无边，靛青色的云沉沉的压在茶山上，雨不遗余力的倾倒，砸在脚边炸起一簇烟花。
坠满雨的伞面蹭过矮杉，雨水糊成一片水膜，伞下的人看起来影影绰绰，像极了油画色块。
视角穿过雨伞，飘摇的雨丝打湿少年怀里的芍药，雨水挂在花瓣边缘摇摇欲坠。
闻绎穿梭在墓园，半晌后才停下，身形站得笔直，认真虔诚的把怀里的芍药放在裴雁水墓前，嫩粉色的芍药花瓣里夹杂着几抹明艳的玫红，看起来娇艳欲滴，馥郁的花香与潮湿味环绕墓碑，闻绎拨去碑上的落叶，静静的看着妈妈的黑白照。
“生日快乐，妈妈。”
广阔的墓园里，少年的背影显得过于寂寥，黑色的身影在墓前大概一小时后才挪动，
“继续睡吧，晚安妈妈，下次再来看你。”
秋风起落，摇摇欲坠的枯叶断魂般落在透明伞上，少顷又被雨水冲落，墓园再无生气。
闻绎忽然莫名其妙地开始发疯学习，从补习楼下来时，久违转晴，天空还是阴沉沉的，老城的街道两边长满遮天蔽日的黄桷树，天色更加昏暗，人行道上时不时低落几颗积水，啪嗒啪嗒——
[王煜阳：晚上来我家吃饭，我表哥从澳洲订的海鲜到了。]
闻绎一下车，才放晴不久的天又被大片墨黑的云团压住，等离开时雨已瓢泼，给别人补课结束的陈霁从另一边出来，发梢雨水成积，卫衣外套几乎湿透，白色路灯下显得肤色惨白，闻绎看见陈霁心里莫名开心几分，赶忙上前去把伞偏向陈霁。
“要去哪，我叫司机送你。”
陈霁偏头，眼神防备，“不用，谢谢。”
闻绎把手上的外套扔陈霁手上“穿上，别着凉了。”
临近路边，不容陈霁拒绝，直接把人拉上迈巴赫后座，“说吧，送你去哪。”
陈霁：......“茜草路。”
大颗的雨滴砸在车周，显得车内尤为安静，连呼吸声都显得突出。
闻绎看着陈霁洗白的外套和款式老旧的包，试探道：“你是不是很缺钱啊。”
“没有。”
“有兴趣可以来给我补，价格你随便开。”
“没空。”陈霁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
“市价开你三倍，心动吗。”
陈霁抓着书包的手紧了紧，沉默几秒后，“不心动。”
闻绎坐在一边轻笑出声，“你有点可爱你知道吗。”
陈霁没回话，指甲在书包带上来回扣，尼龙面料被抓出一道浅浅的印子。
“少爷到了”前排司机的声音传来打破凝固的寂静，陈霁道谢后快速下车，闻绎把伞塞进陈霁怀里并叫他不用还了。
平时负责接送闻绎的司机是个年轻人，闻绎一般叫他小张哥，车开出去好一段距离小张哥道：“少爷你同学看起来挺朴素，没想到居然住沙乐方舟，真是人不可貌相呀。”
闻绎抬眉，“这个盘很贵吗。”
“少爷您刚回来不清楚，这是这几年才兴起的富人区，反正我上一辈子班都买不起哈哈。”
闻绎盯着陈霁刚刚坐过的地方发了好长时间神才回答道：“知道了。”
·
雨停后年级组串了几场球赛，陈霁作为班上唯一会打网球的，参赛是必然的。网球场两边围满了学生和老师，闻绎坐在计分台旁的凳子上，不知道从哪里薅了跟拉拉棒，声嘶力竭的喊“陈霁加油。”把偷偷玩手机的王煜阳等一众学生吓一大跳
王煜阳：我靠，他俩什么时候和好了。
陈霁眯皱眉，不耐烦的朝闻绎看了一眼，那人看不出好赖脸似的，继续吆喝。
对方是网球特长生，陈霁在意料之中的输掉比赛，球赛结束后闷声往淋浴室走，滚烫的水带起朦胧雾花，陈霁抬头望着滴落的水，像在仰望一场大雨，一些声音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翻涌而来，恶心的脸，辱骂的话语......陈霁闭上眼睛，一拳打在墙上——
秋天正来的隆重，枯黄的叶子散落一地，鞋底踩过枯叶的欻欻声由远及近，忽然一只手揽在脖子上，陈霁如同受惊的猫，立刻做出反击的姿态，看清人后，悬在空中的手又放下，不动声色地避开闻绎的肢体接触。
闻绎不以为然，嬉皮笑脸道：“霁月哥惜败，我打算代表A3全体成员请你吃饭，慰问我们班的英雄。”
陈霁喉结滚动将水吞下，慢条斯理盖盖子道：“那你脸还挺大。”
“走吧，就当我谢你昨晚帮我做作业了。”
“不用谢我，公平交易。”
昨晚闻绎抱怨作业不会做求助陈霁，最后以20一个字的天价成交，并且在陈霁那办了年卡。
“欸，你在听什么。”说着摘下陈霁一边的耳机靠近自己耳边，“牧神午后？有品啊霁月哥。”
陈霁夺过耳机，顺带一起把音乐关闭装进包里，不耐烦道：“吃什么。”
“你做主。”
“那不去了。”
闻绎：......
“那今晚跟我走。”
坐上宾利时，陈霁无比后悔答应闻绎的请求，车辆疾驰，最终在一家日料店停下，日料店很安静，食客西装革履，时尚精致，两个中学生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店员是个可爱小姐，和善甜美的笑容挑不出一丝错处。
“请问有预定吗。”
“裴先生。”
“好的，两位这边请。”
陈霁有些局促，喝水打量餐厅风格，“Omakase？”
“嗯，老板是我舅舅朋友，食材都是每天从世界各地空运来的，而且一天只接待十位顾客。”
“我觉得我们还没有熟到请我吃这么昂贵的餐厅。”
闻绎表情僵住，扪心自问这顿饭钱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半晌扯着嘴角道：“你这情商......平时是怎么交到朋友的。”
“我没有朋友。”陈霁神色无变，从容到像是在说一种再平常不过的既定事实。
“算了，这顿饭反正是我舅舅请的，不想吃就算了。”
此时服务员小姐正将前菜送上，妙语连珠地介绍菜品，闻绎将海胆送进口中，略带不满道：“海胆不是很甜。”
一旁的小姐连忙笑着解释，“是这样的，这个季节......”
陈霁没有走，有一口每一口的吃，他不明白闻绎这种看起来混吃等死的大少爷为什么会这么执着于提高成绩，他平时所结实的富家公子们，家里无不是百般宠爱，除了学习外有无数条光鲜的康庄大道等着他们去踏足，学习只不过是他们人生路上微不足道的颠簸。
陈霁难忍好奇，“你......家里逼你学习？”
“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
闻绎看着陈霁嘴唇微张，露出虎牙尖角，笑道：“我喜欢挑战别人认为我做不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