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阳

    元嘉坐在长青的马上,追赶着丰饶城的队伍。

    一路上,她按耐不住:“反悔的真快,你们城主刚才还说本公主不是公主,为什么现在又相信了?”

    长青则答:“城主大人不信你是公主,只是担心,若你真是公主,死在荒郊野岭的饿狼口中,我们丰饶城承接不住你父亲的皇威。”

    虽然不是真心护送她,但元嘉觉得,这个丰饶城的城主还算有些先见之明。

    “你说得没错,本公主死在荒郊野岭,丰饶城的确会罪责难逃。”

    说着,元嘉的表情变得有些黯然:“但,你说错了一件事,当今陛下不是本公主的父皇,是父皇同父异母的弟弟,我的二叔。”

    元嘉的父皇是元景帝,灭了大渊,创立新朝的开国皇帝,元嘉的二叔是元兴帝,她的二叔。

    早在她八岁时便暴毙而亡,对于死因,诸多议论纷纷,比起被人所害,更多的人猜测,是旧疾复发。

    总而言之,元景帝死了,那一年元嘉失去了疼爱她的父皇,卫皇后二嫁给了自己的二叔。

    长青却答:“城主是大元之臣,只要将公主平安送回皇都,城主的职责便完成了。”

    “对了。”元嘉又问,“你们城主叫什么?”

    “宋阳。”

    “姓宋的姓,太阳的阳?”

    “正是。”

    很快,他们便跟上了丰饶城城主的马车,兴许是刚才马速太快,元嘉总觉得眼前一阵晕眩,逆来的风像刀子一样,割着她稚嫩的面颊。

    宋阳端坐在马车中,听着车帘外的小公主反复絮叨:“你们出行,怎么就备了一辆马车?”

    长青答:“我们出行,一向只为城主大人,所以不会另外备用马车。”

    走着走着,元嘉开始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是喜欢骑马的,可从来都没有两个人同乘一匹马,从前出行,不是独自骑马,就是乘坐马车,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

    再加上大雾弥漫,环境恶劣,元嘉着实受不了露天骑马。

    于是,元嘉随口寻了个理由:“你的马太烈了,跑得也快,本公主坐的难受,能不能同城主大人商议一下,去做他的马车?”

    他几乎想也没想,便拒绝:“不可。”

    “你们不是担心,本公主是公主吗?”元嘉气鼓鼓道,“不让我坐马车,本公主就回到皇都,向母后提及此事。”

    长青:“你……!”

    他们并不知道,元嘉已经被皇宫赶了出来,只知道这个小公主是娇生惯养的王朝金枝,骑不得马,只能坐在华贵的马车里。

    “喂。”元嘉抱着胳膊,置气道,“你不答应,本公主就真的这样做了,到时你可不要后悔。”

    听到这话,长青只觉得脊背发麻,甚至有一种,下一秒不答应她,便会被就地处法的感觉。

    但不答应会得罪她,答应了,无疑又会得罪了另一个人。

    因为他深知,宋阳极为厌恶元嘉,更不想多看她一眼。

    长青选择了个折中的法子:“公主想要乘坐马车,属下说的不算,一切只听从城主大人的安排。”

    城主……

    一只手撩起了马车的窗帘,那手嫩白健康,却沾着泥土,有些脏兮兮的。

    车厢内,青年的面庞映着昏暗的冷光,忽然听到有人轻扣车厢,侧目看去,少女已经撩开车帘,对上他的眼睛。

    宋阳率先别开眼,淡声道:“你要做什么?”

    “本公主能不能进你的马车里坐坐?”元嘉说得自然而然,“没有公主与人同乘一匹马的道理。”

    宋阳没有答应,他道:“长青。”

    “属下在。”

    “你与一名士兵同乘,让她单独去骑那名士兵的马匹。”

    “是。”

    元嘉张了张口,可心想既然有马,没理由非要与宋阳同坐一辆马车,而且一联想到他刚才的言行,还说自己不是公主,瞬间好感全无。

    她是公主,就算不坐马车,自己骑一匹马也逍遥快活。

    少女翻身上马,虽然这匹马比她的小红马魁梧高大,但马都是一样的,枣红小马能骑,这匹大黑马,她也能骑!

    宋阳终于觉得内心安静了下来。

    谁知片刻后,一声马儿的嘶鸣再一次打破了寂静,他所在的马车也当场急停下来。

    元嘉的马受惊了!

    少女奋力拉紧缰绳,想要将马头拉回来,可没想到,她越是这样,马儿越是变本加厉,就像风浪里的船只,下一秒就要被打翻。

    早月惊道:“公主!”

    当长青翻身下马,准备去救元嘉时,早已来不及,黑马高扬前蹄,她毫无防备地从马上跌了下来。

    之后,胳膊传来剧痛,元嘉控制不住合上双眼,昏迷了过去。

    再之后,宋阳从车中下来,来到她的身边,将少女打横抱起,大步返回马车。

    —

    元嘉从那上摔了下来,是被疼晕的,也是被疼醒的。

    “啊!”

    马车中,宋阳扶着元嘉,郎中正抓着少女的胳膊,试图将脱臼的胳膊再一次接回去。

    “疼!”

    元嘉抓着宋阳的袖子,刚吐出这个字又咬牙吞了回去,她是公主,公主不能说痛,尤其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可她还没说痛,早月便急得快哭了:“城主大人,能否换个法子?我们公主最是怕疼了,她受不住的!”

    宋阳淡淡垂眸,心里想的是:你也知道疼?

    郎中却道:“姑娘,手臂脱臼便只有这一个法子,即便是再疼,为了胳膊也得忍着。”

    说着,郎中扳动一下元嘉的胳膊,少女终于忍不住,痛得大叫。

    元嘉没有哭,泪水还是控制不住,在眼角充盈,她看向宋阳,宋阳看向了她。

    倘若手臂没脱臼,此刻,元嘉真想给他一巴掌,顺便问问他,为何不信她是公主?

    出现在荒郊野岭,脏兮兮的公主,难道就不是公主吗?

    虽然元嘉什么都没说,可心思全写在眼睛里了,被宋阳窥探个一干二净。

    她的眼睛在说:归根结底,你也有责任。

    宋阳静静望着她,不动声色地道:“想想方才你要斗饿狼的模样,不是什么都不怕吗……疼的话,公主就抓紧我吧。”

    元嘉攥紧他袖子的同时,宋阳的心头也猛然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

    紧接着,一些尘封在脑海里的回忆,纷至沓来……

    阵阵呜咽声过后,元嘉的手臂终于被接上,郎中从长青手中接过绷带与夹板,一圈一圈地缠绕着。

    此事耽搁了许多时辰,太阳快落山了,大雾也早就散了,而那个手臂脱臼的少女,已经无法骑马了。

    宽敞的马车里,弥漫着淡淡的药草香,是郎中包裹在绷带里的接骨药。

    宋阳端坐于车中,元嘉则在右侧,此刻正撩开窗帘,饶有兴致地望着外面的风景,没有丝毫想与他说话的意思。

    他道:“公主。”

    元嘉看了他一眼:“现在知道本公主是公主了?”

    “平白无故,公主为什么会出现皇都外的山林?”

    他眉眼极其好看,柔中透冷,一副女儿家都无不被迷住的深沉,是谁见了都忍不住夸赞的绝世的好样貌。

    可却,并没有吸引那小公主半分。

    似乎在她眼里,马车外的大树、青草、田野,飞过的喜鹊……远比男人要好看的多。

    阳光撒在小公主的发顶,是温暖的栗色。

    见她把注意力放在外面,宋阳微微加重了声音:“我听闻,大元的开国公主元嘉,十岁时便被禁闭在寝宫之中,终日不能出,她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在这里,而是在皇宫之中。”

    一听这话,元嘉急忙辩解: “我真是元嘉,至于出现在这里,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元嘉不以为然道:“秘密是用来交换的,宋城主告诉本公主自己的来历,本公主就告诉宋城主。”

    她年纪虽小,却从不被旁人动摇,也不会对任何人,卸下防备。

    得到这样的回答,宋阳并不讶异,于是说:“老城主仙逝,我继任新城主,准备来到皇都,熟悉皇都的各家粮号。”

    “丰绕城与皇都也有粮食流通吗?”

    “有。”宋阳答得流利,“除了米面,丰绕城的茶叶、蚕丝、鱼儿……皆会在天下各处流通。”

    “怪不得富得流油,丰绕城的银子比国库还要多。”

    不像她,一夜之间身无分文,被赶出皇宫,只能趁着天不亮,跑过来挖簪子。

    “公主,我说完了。”宋阳道,“该你了。”

    元嘉自然不能说她是因为被赶出皇宫,身无分文才来拿簪子的,想了想道:“本公主是来探望故人之墓的,结果不慎丢了簪子,花了好长时间才寻到。”

    她回答的既真诚,又一本正经,全然看不出是在说谎的模样。

    宋阳沉默片刻,继续问道:“公主说的故人,叫什么名字?”

    闻言,元嘉回头看向宋阳:“宋城主,你好像很好奇,你认识他吗?”

    宋阳不说话,心中难免冷笑。

    认识,他岂能不认识?

    二人就这样无声对望着,是宋阳率先打破了沉默:“因为……那块墓碑上没有字,杂草丛生,还险些被公主扰了逝者的长眠之地。”

    元嘉揉了揉耳根,难免尴尬。

    宋阳问道:“所以,究竟他生前是什么样的故人,死后遭受了这样的待遇,入土都不能安生?”

    “他是本公主最讨厌的人。”

    “……讨厌?”

    宋阳眼眸轻颤,随后笑了,这是与公主见面以来,第一次看到他的笑容,“元嘉公主,天生反骨,以公主的性情,讨厌的人不会只有一个。”

    “但是,这个人是本公主最讨厌的。”元嘉似是在说给宋阳听,也似是在,说给自己听,“没有比宋麟生,还要讨厌的人了。

    他一愣,袖口下的手紧攥成拳,额角隐约有青筋暴起,像是在他精心伪装下的,那涌动的暗流。

    半晌,宋阳深沉一笑:“看来,公主很不喜欢,这个叫宋麟生的人。”

    之后的这一路,二人谁都没有说话。

    元嘉继续看窗外的风景,宋阳则目视前方,眼里仿佛凝着一层淡淡的霜雾,看不出在想什么。

    等到了皇都,元嘉没提出让马车把她送到皇都,而是停在了城门口,说她要去街市上逛逛,买一些漂亮的衣裙与首饰再回去。

    宋阳点点头,行了一礼:“恭送公主。”

    元嘉嘴上说着再见,心里说着再也不见,拉着早月快步离开。

    虽然伤了胳膊,但好在簪子到手,不亏。

    小公主的金黄衣裙犹如一抹残阳,消失在了人群之中,长青看了一眼元嘉离去的方向,又看向了宋阳。

    他的神情隐匿在阴影之中,复而转身回到马车前,不知怎得,突然一拳砸在了车厢上。

    马儿发出嘶鸣,幸好有长青的安抚,这才逐渐安静下来,他几乎不敢去猜宋阳的表情。

    宋阳想的什么,长青并不知晓,但长青知晓的是,他现在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碰见谁不好?偏偏就碰见了元嘉。

    马车继续向前走,此时的马车中不止有宋阳,还有长青,宋阳以饥饿为由,让长青先去市井买一几个包子,回来时,他就顺理成章地进了马车。

    “麟生。”长青的话中带着一丝劝抚,“你莫要动怒了,我看她的样子,应该认不出你,等到日后,我们找个机会杀了她。”

    “……”

    长青见宋麟生久久不言语,忽然感到讶异:“你不想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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