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芸虽然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关于童养夫的提议，但她还是得搬着小板凳坐在挨着床头的位置，等着男孩醒来。
毕竟，客栈里就她一个闲人。
外面还下着雪，屋子里面暖烘烘的，摆了两个碳炉子，烧得正旺。
男孩醒来就听到咔嚓咔嚓的嚼东西的声音，听这动静牙齿倍儿好。
眼睛一睁开，就是姜小芸那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脸，以及沾了果汁的脏兮兮的半张脸。
“你醒啦，”姜小芸嘴里含着东西，说话含含糊糊的。
姜四娘给病人准备的一盘橘子，半盘已经进了姜小芸的嘴巴。
姜小芸十分心虚，擦干净脸后，贴心地给男孩递过去两瓣橘子：“好东西，吃！”
男孩的脸被擦干净了，粉白粉白的，猫一样自然上扬的眼尾，黑漆漆的瞳仁打量完姜小芸，又警惕地观察四周。
他掀起被子就要离开。
姜小芸盯着他起身，盯着他穿鞋，盯着他两腿一软，跪坐在地上。
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他完全没想过自己会摔地上，整个人都摔懵了，黑漆漆的眼睛又看向姜小芸。
漆黑的猫猫眼里只有疑惑，完全没有他现在这个状态应该有的可怜无助。
姜小芸啧啧了两声，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长得快，虽然他们年纪相仿，姜小芸却比他高出半个脑袋来。
姜小芸伸手，两只手架在男孩的咯吱窝下面，明明是冬天，男孩的衣服却过分单薄，一下子就能摸到他过高的体温，姜小芸轻松把他举起来，让他重新坐在床边边。
男孩粉白的脸立刻涨得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姜小芸知道自己压不住他。
她说：“你先别动，我给你找我们家管事的去。”
……
姜四娘去了后院，姜小芸就得在柜台收钱。
好在她脑子好，算术快，做起来也有模有样的。
来顺客栈在靠近蒙古的太遥镇上，镇子偏僻，人也少，熟客都是几个月才能见上一次的面孔。
商人居多，也有些别的。
那些大人们每每见到姜小芸都要说一句又长高了，然后摸摸她的头。
他们交谈的时候说：“我上一次来的时候小芸才那么高呢。”
客人用手掌在空中比出一个高度，面露感慨，姜小芸成了他们回忆中时间的刻度尺。
大人们有自己的话说，姜小芸下巴抵在柜台上，眨巴着眼睛看着来来往往的客人，中途跑堂小哥夏鸿朗还给她端来一块蜂蜜糕。
姜四娘进去谈了很久，直到已经到晚上，月亮爬上天空，客栈的大门都关上。
姜小芸走到后院，一只橘白花色的小猫跳进她怀里，让她摸摸脑袋。
姜四娘和男孩子一起出的门。
月光散落院里，空气中混含着草木的苦味和积雪的凉，姜小芸深深呼了一口气，白白的雾从嘴巴里钻出来。
月光下男孩的猫猫眼亮晶晶的，和小芸怀里的真猫猫一样亮。
姜四娘笑眯眯地说：“寒小刀说他试试。”
姜小芸皱了眉，她怀里的橘猫喵喵了一声，冲向寒小刀要刮花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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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年纪的孩子任务就是玩，寒小刀的任务就是陪着姜小芸玩。
姜小芸去爬树，他就爬树，姜小芸买糖果，他就跟着提东西。
身后一直跟着这么一个不吭声的怪孩子，姜小芸倍儿丢面子，偏偏其他小孩子还要问他是谁。
他是谁？
“他是我刚收的小弟，”姜小芸拍拍寒小刀的肩膀，一副老大派头。
偏僻之地，讲究也少，又都是些普通人家，大多数小孩子都没有男孩子究竟应该什么样儿，女孩子要什么样儿的意识，只觉得“老大”确实是个气派的名头，便都露出敬佩的目光。
头几天也就这样骗过去了，直到第五天。
“他才不是姜小芸的小弟！他是她的童养夫！”
偏偏有人拆穿了这个谎言。
是徐员外家的儿子，徐耀财。
徐员外家是太遥镇最有钱的人家，做的珠宝生意，据说徐员外家晚上不用点灯，用夜明珠就成了。
看儿子的名也知道，徐家纯看钱，名字不用耀祖，祖上哪有现在好，耀财才好。
只是被精心养着的徐耀财是个病秧子，站久了都费劲，要坐着，冬日更是一层又一层的狐狸毛披风团团披着，身后还要跟着个小厮。
按理说徐耀财和姜小芸两人不常见，两家的生意也没有摩擦，甚至徐员外喜欢客栈的口味，有时候还点一些饭菜送到徐府上，他们两人应该不会结仇。
但，万事就恨一个但字，徐耀财讨厌姜小芸。
平日两人相见也要像狗咬狗一样双双龇牙咧嘴大骂几句，现在徐耀财知道姜小芸这么大一个秘密，当然要拆穿她，嘲笑她。
姜小芸涨红了脸，她是穿越过来的人，她觉得“童养夫”这三个字听起来就不够敞亮，不符合她的人设，十分封建糟粕。
“你才是童养夫！你一辈子都是童养夫！”姜小芸骂回去，她声音清脆，这几个字落了地，四周的人都听得清楚。
徐耀财立刻咳嗽起来，站都站不住，身后的小厮急忙搀扶他。
姜小芸骂得混乱，场面也非常混乱，小厮生怕少爷一个咳嗽昏厥过去，拖着少爷就往屋里走，远离这个是非地。
风暴中心的寒小刀一声没吭，猫猫眼看着姜小芸气呼呼的脸，还有徐耀财涨红的耳尖。
四周的大人在哈哈大笑，笑徐耀财没有小姑娘牙尖嘴利。
寒小刀以前不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
在这一瞬间，没有道理地，他觉得自己来到太遥镇，说不定已经成了镇子里绝顶聪明的一等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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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你也没别的去处，不如先留在这里。”这是姜四娘和寒小刀说的话。
这句话太无法反驳了，寒小刀便留在了来顺客栈。
小小的来顺客栈，就连太遥镇都是小小的，姜小芸带着他半天就能逛完。
姜小芸虽然讨厌寒小刀童养夫的身份，可她是个热心的碎嘴子。
从东边到西边，每一家的事儿她都能唠上几句，还自己掏钱给寒小刀买了冰糖葫芦。
冰冷的天，肉乎乎的小手将冰糖葫芦强硬塞给寒小刀，就跟之前寒小刀躺在床上被迫拿了两瓣橘子一样一样的。
之前寒小刀把两瓣橘子扔到床边上了，现在他是姜小芸的童养夫，他老老实实握着冰糖葫芦，眯了一只眼咬下第一个。
山楂是好山楂，糖不是好糖，甜得人腮帮子发紧。
边塞风大，寒风从耳边呼呼地吹，寒小刀两只眼都眯了起来。
姜小芸笑他被风吹得睁不开眼：“小刀，你不是北方人吧？”
寒小刀嚼了嘴巴里的糖葫芦，咽了下去，碎裂的糖渣依旧坚硬，割的嗓子生疼。
寒小刀眼睛眨都不眨的：“我是啊。”
像是担心对面的人不信，他又念了一遍：“我是。”
然而问出这个问题的家伙根本不在乎这个，她拽了他的胳膊往河边大石头的方向走。
“快走咯！我们还得去修炼天地精华！太阳落山精华都不好了！”
姜小芸力气大，寒小刀被她拽得趔趄。
北方的冬日，太阳凉凉地挂在天上，白茫茫的晴朗，风从额前的碎发吹过。
他不得不也跟着跑起来，才能跟上她的脚步。